第37章 月出小
月出小
鄉下沒有暖氣, 陳淺這幾天每早都會被凍醒,手腳冰涼。周矜是男人,外表看着冷冰冰的, 但其實脫了衣服身軀極其炙熱,男人雄性氣質很顯著, 跟那方便的表現高度一致。
......陳淺是被熱醒的。
醒來時, 陳淺将腦袋伸出被褥, 發現半邊身子已然露在了被褥外面。
睡夢中覺得熱,這會兒又覺得冷。
她皺着眉頭,這人睡覺怎麽總是搶被子?陳淺心中埋怨, 擡腳踢踢周矜小腿。
“分我點被子,我冷。”陳淺小聲地說。
周矜狹長的眸子睜開一道縫, 看向陳淺。半晌,親手将她撈回來, 扯唇淡道:“你仔細想想晚上我給你蓋了多少回被子, 剛睡着,還被你踢醒。”
“我沒有......”陳淺拍掉他的手, 卷着被子背對他。
适時安靜了下來, 陳淺将自己裹成蟬蛹, 過了會兒,她說:“......我也沒用力氣啊。”
周矜冷哼了聲, 雙眸微眯,“疼。”
知道周矜心黑,陳淺當然不信。卷了卷身上的被子的被子。
周矜又粘上她, 将她嬌小的身子攏在懷中, 埋在她的鎖骨上,說了好幾回疼, 聽語氣,似乎疼的都快要倒吸涼氣了。
陳淺将信将疑,回過頭看他,“哪兒疼?”
周矜唇角微勾,握着她的小手往下游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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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燙又戳人,陳淺忽然猛地收回自己早已經不幹淨的手,抽了張紙開始擦,差點沒哭出來。
“我再也不會相信了,周矜。”陳淺卷走了大半張被子,身影冷的像堵牆。
周矜去給陳淺暖手,她僵硬地避開,半點沒給他碰。再去撈她,陳淺已經開始彎腰在被窩裏找胸衣與內褲。想到這個,陳淺就覺得周矜病的不輕,還愛欺負她,好好的大半夜,非得将她剝個幹淨。
窸窸窣窣好一會兒,她穿好胸衣和內褲,連床畔的睡衣也順手撈了過來。周矜的睡衣壓在上面,陳淺一時氣惱全都揮到了地上。
“......”
周矜這會兒靠在床頭坐着,身上的被子随着陳淺起身的動作卷走了大半,大片精壯寬闊的胸肌露在外邊,欣賞着陳淺細嫩肌膚下誘人姣好的曲線。
聽見動靜,看見被陳淺扔到地上的衣服,他也渾然不介意。
過了會兒,周矜這才發現了陳淺的不對勁,指間她捂着腰後,又開始鑽到了被窩裏。
周矜笑了聲,提小雞仔一樣将陳淺從被窩裏拎出來,拍拍她的手,“松開。”
“你幹什麽?”陳淺怒目而視。
周矜将她手撥開,繞到陳淺胸衣身後扣子處,将後排搭扣一一嚴絲合縫地扣上。
“可以了。”
陳淺回頭瞪了眼周矜。
周矜摸摸鼻子,“昨晚什麽都沒幹。”
陳淺被噎着了,呼出一口氣,飛快地将衣服穿好,正準備回房,剛要将門打開,就聽見外面傳來了小孩歡樂愉快的聲音。
“姑姑!!!”
陳淺被吓得心跳漏了大半,伸出的腳還沒來得及踏出去,猛地收回來。只聽“啪嗒”一聲,門一拍,陳淺又紅着臉坐回了床邊,大腦一片空白。
三歲的圓圓尚且懵懂,在陳淺房間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後,又咕隆咕隆地踩着樓梯下樓了。
沒多久樓下傳來了聲音。
“奶奶!太太!我沒找到姑姑!姑姑呢,她在哪兒?”
外婆說:“在卧室呀,沒起呢,今天睡了懶覺。”
陳淺看着手機裏的時間,快八點半了。在小孩面前睡懶覺,好像不怎麽能說的過去......
圓圓奶聲奶氣地說:“沒有!我找過了,不在!”
外婆驚嘆了一聲,“不可能呀。”
“淺淺!”
外婆就在樓下拉扯着嗓子叫陳淺。
陳淺立即從周矜房間一股煙跑出去,直到到自己的屋子才敢搭話。
“我在。”
“快起來,圓圓找你給他講故事呢!”
“好,我換件衣服,一會兒就來。”
周矜又賴了會兒床才起來。簡單地洗漱過後,下樓時,已經九點了。
陳淺正拿本圖畫書坐在陽光下給小孩兒講故事,陽光灑在她蓬松幹淨的發間,眉目幹淨又溫和。
小孩湊在陳淺面前,臉都快跟陳淺貼到一塊去了。
小男孩。
周矜雙眸微眯,将小孩從桌子上拎起來丢在一邊,自己毫不客氣霸占了小孩的位置,還不忘将椅子拖到陳淺身側,跟她并排坐在一起。
圓圓本來有些生氣,兩只腿奮力搗鼓。這會兒落在地上,看見周矜那張冷峻的臉正用一種極其不耐煩的眼神看他,撇撇嘴,被吓得幾乎快要哭出來。
“周矜你幹嘛!”
早上氣還沒消,陳淺将圓圓抱在懷裏,給他擦眼眶打轉的淚水,柔聲問:“圓圓還聽故事嗎?”
“嗯嗯。”圓圓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不住地點,卻時常拿眼睛去瞟周矜。坐着的那張凳子,他剛剛在上面貼了奧特曼貼紙。圓圓聽着聽着就走了神,在陳淺耳邊,用小奶音道:“這個哥哥怎麽這麽壞呀,他搶我的奧特曼......”
陳淺回眸瞥了周矜一眼,對上他探究的視線,立即捂着了圓圓的嘴巴。
周矜低低地笑了聲,拉了拉陳淺的衣袖,“陳淺,我餓了。”
陳淺尋思着昨天你表現來的廚藝不是很好嗎。她說:“你可以......”
“一個聽故事,無關痛癢,一個餓肚子,随時可能被餓死,你自己選吧。”周矜掏出了褲兜裏的打火機,掀開蓋帽又阖上,金屬相撞,發出了啪嗒啪嗒聲響。
圓圓被吓得鑽回了陳淺懷裏,豆大的眼淚不住往下掉。
陳淺看了眼圓圓,又責備地看了眼周矜,嘆口氣,“吃面條嗎?”
“都行。”
“那你把圓圓的凳子還回來,坐t我的。”
周矜淡笑聲:“可以。”
陳淺将圓圓放下來,讓他坐回了自己的奧特曼凳子裏,又将故事書遞回他手裏,這才起身去了廚房。
陳淺剛走沒多久,圓圓就邁着小短腿跟上去,才走了兩步,整個人就被一只手拎了回來。
“跑什麽,”适時陳淺回頭看了一眼,周矜勉強扯出一絲笑,對圓圓說,“我給你講故事。”
周矜語氣慵懶,也不走心,故事講得遠沒有陳淺好,但圓圓聽着聽着,就安靜了下來。
周矜翻過一頁,忽然停了下來,看着圓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圓圓,哥哥。”
周矜對這聲哥哥有些意外,叫陳淺姑姑,叫他叔叔都不叫的?硬生生被這破小孩跟陳淺拉低了一個輩分。
周矜想了想,說:“你叫錯了,我不是哥哥。”
圓圓依舊懵懂,“那應該叫什麽?”
“姑父啊。”周矜摸了摸圓圓的腦袋。
“姑父?”
“嗯,姑父。”
“姑父好。”
“你好。”
小孩叫兩聲就不叫了,周矜從褲兜裏又掏出一粒大白兔奶糖。
圓圓正準備接着的時候,周矜忽然捏着奶糖不給他了,他眯眼問:“叫我什麽?”
圓圓聲音清澈,“姑父!姑父!”
周矜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将奶糖遞給圓圓。
圓圓咬開糖衣,将奶糖一整個塞進嘴裏,被甜的眼睛彎彎。當即用帶着氣泡的小奶音放聲叫道:“姑父!姑父!姑父!姑父!......”
周矜又摸着褲兜,還有兩粒,本想都給他,但想起陳淺也喜歡吃,私自藏了一粒。
圓圓看見姑父又給他一粒糖,高興地摟着周矜的脖子,口水哈喇地沾了周矜滿臉。
周矜潔癖忽然犯了,整個人渾身上下不高興,将圓圓丢到椅子裏。
陳淺端着面出來,被這一幕逗笑了。緊接着,她就見圓圓喊出了令她頭皮發麻的稱呼,“姑父!姑父!”
陳淺心虛地瞥了眼在不遠處聊天的大人,連忙上去捂圓圓嘴巴,周矜在一邊笑着看向陳淺,伸手托住陳淺的腰,擋着她手裏那碗面條不讓它掉下來燙傷自己。
“哎,淺淺?”
陳淺蹲在圓圓面前,姿态怪誕,一手端着面碗,一手去捂圓圓嘴巴。曹英走出來看到自己孫子被捂着嘴巴的時候驚呆了,湊近一看,一個陌生男人手還搭在他們家淺淺的腰上。
這......?!
“淺淺過年帶男朋友回來啦。”曹英将自己的小孫子從地上抱了起來,也不等陳淺回答,仿佛這是一件極其肯定的事情似的,半開玩笑地說,“圓圓你早上去打擾姑姑和叔叔就算了,現在還賴着姑姑,圓圓你是一只小電燈泡呀!”
周矜在一邊笑着沒吭聲,倒是陳淺臉紅了個透,連忙撥開周矜的手站起來,澄清道:“不是的大娘,不是男朋友......”
“大娘我去給您搬凳子。”陳淺看着曹英,立即轉身去了堂屋。
搬完凳子回來,就見周矜在跟曹英正聊得火熱。曹英快五十歲了,是鎮上普通的勞動婦女,周矜也不知道找到什麽共同語言了,這麽健談。陳淺剛在身邊凳子坐下,就見曹英手裏拿着一只特別厚的紅包。
瞧着得有好幾千了。
曹英見陳淺過來,笑着說,這是小夥子給她孫子的壓歲錢。盛情難卻,恰好正逢年關,圓圓也小,曹英沒拒絕的道理。因而态度也更加熱絡。
倒是陳淺後悔剛剛一個人去搬凳子了,這會兒生怕周矜亂說什麽,催促他去廚房吃面。
周矜走後,曹英悄悄問陳淺:“沒在一起,在追求你?”
“沒有。”陳淺撥了撥耳邊并不存在的發絲,故作鎮定。
其實陳淺也不知道怎麽說,曹英這眼神又好像在說我什麽都知道,你騙不了我。要是将小姨那層關系說出口,人家還不得戳着她的脊梁骨罵嗎。
實際上,陳淺想的沒錯,曹英一副過來人什麽都明白的口吻對陳淺說:
“那男孩子樣貌周正,談吐也不凡,出出手就好幾千好幾千的,外面停着的那輛車就是寶馬吧?好幾十萬呢。态度也好,對着我一口一個大娘大娘地叫,還不是随着你叫的?你沒瞧着他剛剛看你那個眼神,你來之後眼睛就沒離過你。”
“你別看我沒讀過什麽書,但是眼睛毒辣着呢,你就是讀書太多了,心思太單純。但馬上年紀也到了,也要結婚了,這時候還不努努力抓緊抓緊嗎?”
“......”
陳淺沒說話,彎了彎眼睛,尬笑地喝着茶。
曹英拿着人家一只紅包,抵她兩個月工資呢,這會兒定然努力撮合。
她咳了咳,壓低聲音,神叨叨地問:“大娘問你,結婚之後的婚姻生活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什麽?”陳淺擡眸,澄澈的眼神不解地看過去。
曹英壓低聲音,湊在陳淺耳邊,噴灑出來的熱氣将她的耳朵吹得紅紅的,“最重要的是那方面的和諧啊。”
“咳咳咳——!!!”
陳淺一口茶壓在喉間差點沒從鼻腔內噴出來,好一會兒緩過來,就聽曹英頭頭是道地分析。
“哎呀你這孩子,就是太單純,這個有什麽害羞的?以後關起門來過日子,誰都得經歷啊,”曹英說,“大娘這些年看人最準了,男人那方面好,特質很明顯。就比如那孩子,指甲蓋薄粉,手面青筋明顯,說明身體挺健康,那方面就沒有差的。”
陳淺臉頰紅了個透,心虛地往廚房餐廳那兒看了眼。周矜吃完了,手随意搭在一邊,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知為什麽,興許是受曹英那話的蠱惑,她下意識地往周矜手面看一眼,似乎看見了凸起贲張的青筋。
她就立即收回了眼神。
曹英見陳淺那害羞勁,也不同她說這個了,談起了另一方面,“再說孩子吧。圓圓剛剛還跟我說那男孩子給他講故事呢,還給糖給他吃,一看以後也是會哄孩子的。到時候你也省心些是不是?”
圓圓因為兩粒糖的恩情,也在一邊搭腔,“嗯嗯嗯姑姑,我可喜歡姑父了!”
陳淺看着剛剛在她懷裏哭的正傷心的圓圓,瞬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半晌,她糾正說:“圓圓不要瞎說,不是姑父。叫叔叔......”
“不是不是,才不是叔叔!”圓圓的小奶音高亢洪亮,“是姑父!就是姑父!”
陳淺呼吸一窒,知道大娘這被人收買了。這天也聊不下去了。她岔開話題随口說了幾句,等着大伯給院子後頭那棵樹砍掉,大娘也就抱着圓圓跟大伯一起離開了。
陳淺送走大伯一家,回到廚房,周矜長腿在門檻處一支,擋住了陳淺的路。周矜手上略微用些力氣,就圈着陳淺坐在了自己膝上。
陳淺這會兒完全被周矜氣到了,回過頭瞪了他一眼。
“你什麽時候走?”陳淺沒好氣地問。
周矜松開手,看着她氣的雙頰鼓鼓的,眉頭也擰成了一團,眼裏染上了清淺的笑意,親手将她眉頭揉的舒展開,“這就趕我走了?”
“......後天就是壽宴,明天小姨和姨父會來。”陳淺拍開他的手,站起來。
周矜當然知道目前以他地下情人的身份,暫時沒資格參加他們家家宴。他說:“明天一早就走。”
“晚上我不想要。”陳淺義正言辭地拒絕。
“低估我,還是高估你自己?”周矜拉着陳淺的手站起來,“答應了咱外公去鎮上給他買棉鞋。下午去逛趟街,回來得晚上吧。晚上也得趕我走。你想什麽呢,我就是那種人?”
這幾天周矜很怪異,中午午飯他幫着陳淺做,吃完飯後,搶着洗碗。就連陳淺也被他拎到被窩裏睡了個午覺。
睡醒起來,外公外婆就讓陳淺跟随周矜一起上街,并貼心地給了陳淺二百塊錢,讓她給周矜買點零食好好招待他。陳淺哪裏真能收外公外婆的錢,表面上收下了,又将錢塞回了老人家的儲錢罐裏。
坐上車,陳淺扯扯唇,“一家人都被你收買了。”
“什麽叫收買?”周矜接過陳淺那側的安全帶,順手插進去,“就不能是你家的人發自內心喜歡我?”
陳淺唇角抽搐,看着手機,也不再搭理周矜。
開着車有一會兒,周矜看向陳淺,狹長的雙眸微挑,嘴上依舊漫不經心,“你這一大家子,也不知道屬誰眼光最爛?”
諷刺之意再明顯不過,陳淺将手機往一邊挪了挪。
周矜輕嗤一聲,“我還坐在你身邊呢,給別的男人發信息。”
受不了周矜的陰陽怪氣,陳淺将手機鎖屏關掉了,“以前同學,我很少回來,當然得去聚聚。”
“什麽同學?”周矜看過t去,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路萬。”
“......”陳淺小聲地說,“還有王舒婷她們啊。”
周矜直視她,眼神壓迫感極強,似乎在說你敢去一個你試試。陳淺看明白了,她說:“正常的社交是必要的,這是我的自由。”
說的是。他什麽身份啊。周矜冷笑着開車。
“......”
車內再沒人講話,一陣沉默。車很快就開到了鎮上。臨近年關,兩條老舊的街道擠滿了商鋪與客人。賣春聯對子的,賣瓜子花生的,賣牛肉羊肉的,賣煙花爆竹的。臨水鎮年味很重,熱鬧喧嘩。
陳淺對什麽都感興趣,走走停停。養龜逗鳥的要停下來看會兒,路過賣老虎帽的店鋪要停下來看會兒。周矜隔着幾步距離跟在陳淺身後,不遠不近,顯然還生着氣。
兩人在賣棉鞋的店鋪停下。陳淺挑選了三雙,老板娘一邊給她打包,一邊和她随口聊天。陳淺笑笑,回過頭就看見周矜冷着臉将賬給結了。
陳淺歪着腦袋心裏盤算着,看見了不遠處賣梅花糕與年糕餃的鋪子。
梅花糕香軟糯叽,甜而不膩。年糕餃外皮Q彈,內裏是肉餡。
這些小吃都是南城的特産,她很喜歡,但在美國這幾年不刻意去找,壓根吃不到這些。她回過頭瞥了一眼周矜,見他正講着電話,懷裏抱着棉鞋去買了梅花糕與年糕餃。
陳淺吃着梅花糕就有些吃不下了,其實午飯吃了也沒多久。恰好這時候周矜挂斷電話走過來,看她一眼,“走了?”
陳淺嗯了一聲,跟在周矜身後。穿過喧鬧嘈雜的街道,前方就是一座橋,橋下蜿蜒而過潺潺溪水。縱然嚴冬,也沒受到半分影響。腳下就是青石板,光線灑來,石板反光噌亮。
陡峭,臺階又小,一看就是陳淺這樣的小短腿會摔下哭鼻子的。
周矜率先上了一半臺階,回頭就看見陳淺懷裏抱着穿的吃的犯愁,他挑挑眉,攔着陳淺的腰,單手就将她抱到了橋上,又重複這個動作,毫不費力地夾着人走下去。
四周還有經過的行人,陳淺臉唰地一下紅了。有手有腳的......旁邊的三歲小孩還自己過橋呢。
周矜将陳淺放下,瞥了眼她面上尴尬的神情,心情愉悅了些。正掉頭往前走,陳淺忽然扯了扯他沖鋒衣一角,小聲問:“吃年糕餃嗎?臨水鎮的特産。”
周矜回過頭,正想問問她,他看起來是不是特別好說話。但看着對上她小鹿般明亮的眼睛,倏地笑了。心中不快霎時間消了大半。
周矜說:“你喂我。”
陳淺瞥了眼四周的人,“不行,你自己吃。”
“喂我。”周矜垂眸看她。
“......”
陳淺動作微緩,拉着周矜走到一邊,背對着人群。将捂在手心的年糕餃塑料袋揭開,粉嫩瑩白的餃子露了出來。零度的天氣,竟然還冒着熱氣。
年糕餃不大,本可以一口吞下,周矜非得一口一口吃,陳淺光舉着手就有些酸。
感受到陳淺手腕微微顫抖,周矜見好就收,将剩下的半塊年糕餃叼進嘴裏。
“蝦仁餡的?”
陳淺嗯了聲,“玉米蝦仁餡的。”去看他的臉色,原本以為他吃不慣小攤小販的東西,沒想到他吃的還挺高興,眉目亦跟着舒展開。
周矜垂眸看向陳淺,将她脖頸間的紅色圍巾圍好,“還知道我的口味。”男人說着,眼底染上了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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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後,陳淺将棉鞋放在一邊,哈氣吹着凍得通紅的雙手。周矜摸了把陳淺的手,蹙眉問:“怎麽這麽冷?”
“外面天氣冷。”陳淺輕聲說。
周矜想起剛剛舉着年糕餃喂他的那只手腕。看來是那時候凍得。
他輕輕将陳淺的手握在手心,搓着她的指間,“傻不傻?我愛吃就吃,不吃就算,你管我做什麽。”
陳淺看了一眼周矜,其實他這人挺矛盾。照做吧,聽這語氣像埋怨自己太縱容他。不照做吧,他也能在街上給他甩臉子。陳淺不說話了,周矜放開她的手,輕笑了聲,開車離開鎮上。
車駛在水墨鄉鎮的樓道間,臨水鎮的江南氣味很重。恰好這時候天暗沉了下來,駕駛過鄉間小道的時候,鵝毛般的大雪忽然落了下來,行人逐漸稀少。天地為之一白之時,所有行人與聲響像突然消失了。
車內開着暖氣,陳淺望着眼前鵝毛般的大雪,天際醬紅的夕陽。舊金山少雪,上一場看的大雪,還是高三那年,她撐着傘去接周矜時。
陳淺想起了那天,她忽然回過頭,周矜不知何時停了車靠在田埂間。面前的那條羊腸小道,曲折坑窪,綿延向前,蒼茫的大地,那大概是地平線另一側。
周矜嘴唇貼上來的時候,她呼吸一滞。灼熱的胸膛貼上來時,陳淺亦未曾設防。再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抱到了後座,車內溫度漸高,她漸漸失去了呼吸,只能靠本能,鼻翼翕張,嘴唇張合。
直到密密麻麻地痛楚像潮水般席卷過來,額上沁滿了汗水,與周矜的薄汗滴合在鎖骨間時,那樣的冰涼之感才使得她覺得是活着的。
活着,活着......活着真好,她想着,齒關也飄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車外,雪花漸大,如同萬千個雞蛋砸下來,拍在車頂,似乎在車上砸了數個巨大窟窿。車身的彈性極其好,較勁一般,車頂砸下一只窟窿,就還以一記兇猛的拳頭。
雪覆蓋在廣闊平坦的原野,亦将天地的搖晃,颠倒,坍塌掩蓋在那片純白之下。
太陽墜入地平線,暮色四合,天将好擦黑。
車窗上泛着濃重的水霧。兩只潔白纖細的小手手心撐在車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仔細去看,可以輕而易舉地瞧見那兩只微紅手心起的褶皺。那是長期泡在凝結水汽中的效果。
偶有垂落之時,那時候,一只精壯有力的胳膊總能輕而易舉地将她捉住。
時間飛逝,天際的最後一絲光亮消失。車內的時間卻凝固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窗上已然空無一物,玻璃上有着兩只小巧的手掌痕跡,細看,能看出隐隐指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