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安楚抱着小冊子安然睡去。
雖然, 她沒能親自給自己報仇多少有些遺憾,但有那麽一群人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又毫不猶疑為自己正名報仇。
安楚覺得, 夠了。
她在楚朝的一生, 仰無愧于天, 俯無愧于地, 又有一衆摯友念了她一世,她知足了。
這輩子,她放下家國天下,只為自己而活,也為, 那些她念着的人而活!
秋天的早晨多了一份涼意, 安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身上蓋着薄被。
她微微一笑, 知道是安樂回來了。
“媽媽, 你醒啦。”安樂歡快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我熬了粥, 給你涼好啦。”
安楚彎唇一笑,從床上下來。
她把小冊子小心收好,快步走到了廚房。
“我不是說過, 你不要做這些嗎?”安楚邊洗漱邊念叨,“你還小,讀好書, 照顧好自己就行。”
“廚房有明火,不安全。”
“媽媽, 老師說,咱們小朋友要心疼家長, 家裏的活,力所能及的,都要幫忙。”安樂揚着臉,振振有詞反駁。
“媽媽,我現在是小學生,要聽老師的噢。”
笑意從安楚的眼角蔓延到嘴角:“是,那我們家的小學生,你現在還不去上學,不會遲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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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安樂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天都大亮啦!”
“媽媽,我上學去啦。”
“你吃早飯了沒?”安楚連忙問道。
“吃過啦,我在方家阿奶那邊吃過啦。”安樂拿起書包,“媽媽,等我晚上回來我們再聊啊,我上學去啦。”
“行,路上小心。”
“放心吧,一路上都有人看着的。”
自從出了上次的人販子案和後來跟伍家坡大隊對峙的事情後,大隊裏的孩子無論上學放學,還是在哪裏玩樂,幾乎都在大隊大爺大娘的眼皮子底下。
誰家的孩子晚回家吃飯,都能被提溜回去。
如今豐收大隊最大的事情就是開挖河道引流了。
大隊真的是上下一心為了這個事情在忙碌。
往年,搶種之後,大家相對空閑一些,很多人家就會上山砍些柴火拿到鎮上去賣。
這屬于自由副業,這種買賣是合理合法的,就是單價不高,鎮上的居民嫌貴,大隊的村民嫌費事,還沒錢。
但就是這樣,每年都有人砍柴賣,給家裏添口肉菜,好過個好冬。
今年,大隊所有的人做好了分工,除了看着田地的,其他人都去挖河道了。
副業什麽的,哪裏有灌溉農田重要。
安楚這裏,錢進沒有給她安排事,人說了,安楚是機動部隊。
看哪裏有需要就去哪裏忙活。
其實就是給了安楚特殊待遇,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就她為豐收大隊做的一切,足夠她什麽都不幹,每天都拿滿工分了。
安楚不是那種喜歡到處占便宜的人,錢進雖然沒有給她分派活計,但她每天都會去地裏忙活。
地裏的事情忙完了,她也會去挖掘的地方看看,幫着挖一會兒河道。
她這樣,倒是讓大隊的人對她的好感更上了一層樓。
又厲害,又護短,又大方,又自律的安楚,誰會不喜歡呢?
這個秋天注定是個忙碌而充實的秋天。
這不,大家夥正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公社來人傳達換屆選舉的消息了。
錢進接到消息的時候還愣了一下。
“哎呦!”他一拍額頭,“最近事情太多,我都忘了這回事了。”
“幹部同志,我知道了,我很快就會組織換屆選舉的事情。”
“行,那錢大隊長你忙,我還得去別的大隊傳達。”
“诶,幹部同志,你慢走。”錢進目送公社幹部離開。
“瞧我這記性。”錢進趕緊把大隊幹部們喊過來開會。
“幹嘛呢,我挖河道呢。”有幹部抱怨,“現在哪有什麽事情是比挖河道重要的?”
“等再過幾個月天冷上了凍,咱們就得等明年才能挖了。”
“是啊,現在什麽事情都沒有開挖河道重要。”
“大隊長,你長話短說,趕緊的吧。”
“行,我就一句話,公社來通知了,要換屆選舉了。”
“啊?”衆人一愣。
對啊,他們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啊?
幾人對視一眼,都笑開了。
往年這個時候,他們都是各種跟大隊裏的人交流,明示暗示讓人選他們。
今年倒好,之前還一直記着這個事情的,現在真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開挖河道上了。
想到這裏,有幹部就直接說道:“選誰都行,大隊長,你看着安排吧,我挖河道去了。”
“是啊,大隊長,你主持一下換屆選舉就行了,我也走了。”
“哎,那商量個章程再走啊。”錢進“爾康手”。
“不用,大隊長你看着辦吧,都行。”
“嘿。”錢進轉過身,剛想念叨幾句,就看到安建業沒走,還在大隊部裏坐着。
錢進的眼裏閃過了然,這位可比他官迷多了。
“建業老兄,那就勞煩你跟我一塊兒忙乎換屆選舉的事情吧。”
“行。”安建業答應。
原本,安建業對這次的換屆選舉是有些沒信心的。
他之前不是徇私給李香桂安排了記分員的工作麽。
這倒沒什麽,他是支書,給家裏人安排個職位,大家最多嘀咕幾聲,但不會真的上綱上線,有什麽意見的。
問題是,李香桂經常拿着雞毛當令箭,動不動就給人扣分,實在是讨人嫌。
能不讨人嫌嗎?
大家賣力上工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掙工分換糧食嗎?
要是不用工分就能給糧食,誰不願意在家躺着?
誰願意頂着個大太陽把自己曬成黑炭,還天天往地裏跑啊?
自從李香桂當上記分員後,好了,會拍她馬屁,給點小好處的人每次都能拿到正常的工分。
不愛搭理她,有時還會嗆嗆她幾句的人,就算活兒做得再好,李香桂總能雞蛋裏挑骨頭,給人扣個一分半分的。
這是工分的事嗎?
這是糧食,是錢啊!
被扣過工分的人都讨厭死李香桂了。
理所當然的,他們心裏都打定了主意,這回,怎麽着也不能讓安建業連任支書了。
不然,李香桂靠着他繼續當記分員,他們得多少天的活白幹。
安建業當然是知道了這個情況的,他也說過李香桂好幾次。
但李香桂每回都應得好好的,說會改,會改,轉過頭,還是我行我素。
他倒是起過把李香桂手上的活計給換了的心思。
但每回他有動作,李香桂就會說,自己可能有了。
安建業能怎麽樣?
什麽事都沒有他家添丁進口來的重要啊。
李香桂的工作順利保住,于是繼續給他拉仇恨。
關鍵,這招對付安建業也是真的好使,即使他知道李香桂大概率是騙他的,但萬一呢?
萬一李香桂真的要給他們老安家添孫子了,完了,他給她把記分員的工作給撸了。
那之後,他孫子要是出點什麽事,他得懊惱一輩子。
就這麽的,李香桂記分員的工作就給她幹了三年。
唉,是很多人怨聲載道的三年啊。
話說,三年了,李香桂就是懷了個哪吒也得生了吧?
安建業被忽悠得明明白白,心甘情願的,他就想着萬一呢,萬一家裏能添個金孫呢。
但他心裏也着急啊。
他都想好了,不行,他就真金白銀的給出去,讓人選自己。
他家耀宗還小,他總得幫着占着位置,将來有什麽事情,也好支應。
關鍵,他是大隊的書記,說出去,他家耀宗在學校裏也長臉啊。
對于這次的換屆選舉,安建業其實是沒有多少底氣的。
然後,安楚橫空出世,成了大隊裏人人敬重的存在。
這對安建業來說,是個極好的消息。
哦,有人要說了,他都跟安楚斷絕關系了,安楚好不好跟他有什麽關系啊?
那安建業就要說了,他是安楚父親,不管斷沒斷關系,那都是一家人。
大隊的人敬重安楚,天然就不能越過他去。
安建業想得簡單,以安楚的聲望,他在大隊裏當支書那肯定是穩穩當當的。
于是吧,他就想着,借着安楚的勢拉安雄一把。
安雄長得人高馬大的,不能當幹部,進民兵連就很好。
之前一陣子,民兵連可是脫産巡邏,什麽事情都沒有,還拿滿工分。
這從前看不上的職位,如今倒成了香饽饽,可把李香桂給羨慕壞了。
這不,這之後每回在飯桌上,她總是會說起這個事情。
安建業想的很好,趁着安楚在大隊裏的聲望還在頂峰的時候,把家裏的人都安排好,尤其是安雄。
先把人安排進民兵連,之後,他慢慢教着,過幾年就讓他接自己的班。
有安楚在,這些都不是事兒。
安楚哪裏會管他想東想西的啊。
知道要換屆選舉,田冬梅過來跟她說,她們都不想選安建業,都想讓李香桂從記分員的位置上下來,問她有沒有意見。
安楚能有什麽意見啊?
安家人跟她又沒有關系。
而且,她也被李香桂扣過工分,把李香桂記分員的工作撸了才好呢。
安楚自從知道了楚朝的事情後,心中放下了惦念和執念,性格更是放飛了一些。
她連拐彎抹角都沒有,直接說自己也不會選安建業。
至于李香桂,她之前就透過意思,要把人撸了。
然後,這個消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到了大家的耳中。
哦,安家人除外。
他們還在做着美夢,想靠着安楚的聲望給自己刷履歷呢。
換屆選擇雖然是豐收大隊的大事件,但大家的心思明顯都不在這個上面。
幹部沒選好,三年後還能換,實在不行,大家告到公社也能把人撸了。
這要是河道沒挖好,那以後是要影響莊稼灌溉的大事。
于是,這次的換屆選舉就只有錢進和安建業兢兢業業忙碌着,打掃曬谷場,挂上換屆選舉的橫幅,排位置,做選票。
這兩老頭也挺拼的,兩天時間事情就給弄好了。
錢進不敢耽誤大家挖河道的功夫,把換屆選舉的時間安排在了半下午。
正好,選完了回家吃飯休息,明天繼續出工,不耽誤功夫。
安楚來到曬谷場,大老遠就看到田冬梅沖着她使勁招手。
“你找朋友玩去吧,別走太遠。”安楚對安樂說道。
安樂笑着和安楚揮手,拉着小夥伴到處晃悠。
“安楚,坐這裏。”田冬梅招呼。
“錦書還沒來嗎?”她問道。
“聽方嬸說她最近把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争取升職加薪,這會兒,她估計正加班呢。”
“那沒事,到時候方嬸幫她勾一下選票就行了。”
“我跟你說啊安楚,這次選舉是歷年來最不樂鬧的選舉了。”
“之前選舉的時候,很多幹部都會各顯神通,很多人都會私底下拉選票。”
“就只有這回,完全是憑着大家的意思的。”
“不過,我聽說支書正在想辦法把安雄弄進民兵連。”田冬梅翻了個白眼,“他從前還看不上民兵連呢。”
安楚笑着聽田冬梅東家長西家短的,偶爾附和幾句,吃瓜吃得非常愉快。
她是一點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名字會被寫在選票上,而且幾乎是全票選舉。
“獲得擔任豐收大隊大隊長職位最高選票的是,安楚!”
“哦!”
“安楚,安楚!”
安楚:……萬萬沒想到!
安楚有些哭笑不得,讓她帶兵打仗可以,可讓她調理莊稼什麽的,她不會的啊。
安楚連忙站起來推辭,并且非常真誠的把理由羅列了出來。
大家一聽,也是啊,大隊長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分配地裏的活計,安排春耕秋收。
安楚的年紀确實對這個不在行。
按理說,大家選擇了安楚做大隊長,錢進應該覺得懊惱失望才是。
但他一點沒有。
這位很可能成為前大隊長的老同志樂呵呵看着一臉意外推拒的安楚,又看着大家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要是別人頂了他的位置,他肯定會不高興的。
但被選出來的人是安楚啊!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他直接捧着雙手把大隊長的位置奉上啊。
甚至,他還笑着勸說安楚:“安楚,沒事的,大隊裏老農多,莊稼地裏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你要是信得過我,我給你當幫手。”
“哈哈哈,大隊長,那咱們封你做副大隊長。”村民起哄。
“哈哈哈,我沒有意見啊,安楚,你怎麽說啊?”
“大隊長,您就別開我玩笑了。”安楚笑着說道,“您要我領着大家夥出去跟人幹仗我沒問題,要我管地裏的莊稼,我是真的不行。”
“也是,咱們別為難安楚,重選重選。”有村民立刻說道。
他們選安楚是真心的,但沒有考慮到安楚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也是事實。
所以,重選呗。
于是,大隊長選票作廢,重選。
最後,錢進連任豐收大隊大隊長一職,支書則是由原本的會計兼任,其他的幹部也沒有什麽大的變動。
值得一提的是,安楚還是被選上了,她選上了婦女主任一職。
安楚聽到最終版的人事任命後,是真的有些苦笑不得的。
大家都太熱情了,非得讓她任個職位不可。
盛情難卻,安楚只能接受了。
安楚這邊幾乎是被推着答應了任職的,所有人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
還有人玩笑說以後豐收大隊的男人肯定沒有人敢打媳婦的。
因為他們會怕安楚帶着人直接打回去。
這可不是沒有先例的。
安楚當初确實是帶着人打上伍家坡大隊把張玉芬帶回來的。
這話一提出來,大隊裏的男同志們忽然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安楚知道打媳婦這種事情,在各個朝代都會有,她趁機說道:“之前的事情,我管不了,之後我相信咱們大隊的男同志們都不會再對女同志動手了。”
“不過,要是你們被媳婦打了,也可以來找我調解的。”
“哈哈哈,安楚你放心,咱們大隊的男人不打媳婦!”
“沒錯,要是有人打媳婦,都不用安楚出面,我就能幫着打回去。”
“沒錯沒錯,咱們大隊就不能容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豐收大隊裏不是沒有打媳婦的事情發生過,但動靜都不大,沒有弄出大的事端過。
不過,經此一事,豐收大隊是絕對不會再有打媳婦的男人了。
這也算是安楚任職婦女主任的一個隐形的好處了。
與新官上任,就給大隊婦女帶來好事,樂呵呵牽着安樂的手回家的安楚不同。
安建業不僅沒能把安雄安排進民兵連,他連自己支書的職位都沒能保住。
他要是沒有負責這次換屆選舉,還可以質疑一下選舉是否公正。
但這起換屆選舉大會他是經手人之一,所有選票,他都是看着人唱票的,一點錯漏也沒有。
所以,他真的失去了支書的職位了?
怎麽會這樣?
他是安楚的父親啊。
大家不看他之前為了大隊的事情勞心勞力的份上,也得看在安楚為了豐收大隊出了大力的份上啊。
那河道都還沒有挖完呢!
然後,他聽到了李香桂的抱怨:“這些人也真是的,就因為咱們跟安楚斷絕了關系,就都不選您。”
“爸,你說他們是怎麽想的啊?咱們跟安楚雖然斷絕了關系,但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
“咱家真的有事,安楚還能在旁邊看着不成?”
安建業:……是啊,他們跟安楚已經斷絕關系了啊。
安建業的腰背肉眼可見的彎了一些。
他看着安雄哄着李香桂,說會想辦法保住她記分員的工作的。
不知怎麽的,安建業忽然就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女兒跟兒子,跟出不出息,孝不孝順,哪個比較重要?
真的只有兒子才能傳宗接代嗎?
接下來的幾天,安建業一直有些悶悶的,但大家也能理解。
引以為傲的工作沒有被人認可,還失去了連任的資格。
這換了誰,都得頹兩天吧?
但接着,讓安建業更難受的事情發生了。
他從前去挖河道,都是站在旁邊指揮別人,讓別人幹的,他自己挖兩下子就是親自指導工作了。
但現在,他成了被指揮的那個人了。
就,萬般滋味在心頭吧。
安楚是不管這些的,她雖然在衆人熱情的推舉下擔任了婦女主任一職,但她的生活和過去也沒有多大的改變。
她仍舊,呃,是大隊裏唯一一個名正言順游手好閑的存在。
當然了,她只有有事的時候才會“游手好閑”一下,平時也都是老老實實上工的。
比如今天,安楚目送安樂出門後,就收拾收拾準備去上工了。
結果,家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許修桉,經過幾天的思想鬥争,終于過來找安楚了。
當然了,這幾天,他不是光顧着思想鬥争的。
山谷塌方,他還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
經過山谷塌方的事情,安楚其實已經不太待見許修桉和孫野了,但她知道他的來意,還是把人迎了進來。
安楚的院子已經不是她剛來的時候那樣亂糟糟的了。
她經田冬梅的介紹找到了大隊裏的手藝人,讓對方按着她的想法做了竹桌,竹椅,竹凳,竹小幾等放在桂花樹下。
秋日氣候宜人,她有空就會趟在竹椅上吹着小風,聽着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小憩。
安楚沒打算把人往屋裏領,就讓許修桉在桂花樹下等着,她去把小冊子拿出來。
“許公安帶紙筆了吧?”安楚語氣平淡地說道,“您自己謄寫吧。”
說完,她就坐在竹凳上開始寫譯本。
沒錯的,安楚現在已經不是文盲啦。
安樂上學後,她就讓安樂每天讀課文給她聽。
她的學識本來就不差,一段時間下來,她自然就告別文盲的稱呼了。
許修桉明顯感受到了安楚的冷淡。
他有些讪讪。
這事,說到底,确實是他們不占理。
如果不是孫野莽撞,古墓也不會坍塌。
許修桉覺得自己不能被孫野連累,想了想,他說道:“我沒有把我們一起進入古墓的事情寫在報告裏。”
準确的說,他的報告還是空白的。
安楚放下筆:“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問我要譯本?”
這譯本一上交,不就是不打自招了麽?
許修桉沉默了一下後,開始了自我介紹:“其實我不是公安,我是一名軍人。”
安楚:……啥意思?
以為他是軍人就能在她這裏有優待?
好吧,軍人的身份在安楚這裏确實是加分項。
不過,許修桉又不是她的兵。
“古墓的情況非常複雜。”許修桉說道,“我之前跟你說過,很多人都認定古墓裏有帝王私産,這不是玩笑話。”
“我對古墓的調查要對兩個單位負責。”
“一個是我現在所在的公安系統,另一個,是軍隊。”
“停!”安楚阻止了許修桉的話,“許公安,我對你的身份和你的苦衷沒有興趣。”
“我一開始就跟你說過,古墓就只是一處衣冠冢,裏面也沒有帝王私産。”
“麻煩你們用腦子想一想好麽?”
“誰家君王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放在大将軍的墓地裏?”
“就不怕大将軍的後人據為己有嗎?”
等等,山谷那邊是她的衣冠冢,是軍師給她立的,為的就是告訴她,她身故後楚朝發生的事情,那當然是沒有陪葬什麽的了。
但是,她真正安息的陵墓呢?
楚帝不會……
可想到軍師鄭重其事在絹帛中留言,說楚帝帶了老多寫着她生平的史書作為陪葬,安楚就有些不确定了。
楚帝不會真的以為,她身故後靈魂還會庇佑楚朝,所以,把楚朝歷代帝王的私産藏進她的陵墓吧?
那楚帝對她的君臣之誼真是感天動地了啊。
安楚的臉有些苦苦的。
這自古盜墓的人就最喜歡王侯将軍墓,運氣好點,盜一次能吃一輩子。
當然運氣差點的話,那也是一輩子,就直接留古墓了。
楚帝若真的發癫,把帝王私産放進她的陵墓裏,那可真是,多謝了啊。
想到這裏,安楚忽然就無法理直氣壯跟許修桉辯論帝王私産的事情了。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陵墓裏會不會有啊。
許修桉見安楚沉默,以為她還在生氣,就不再解釋,低下頭開始默默謄寫小冊子。
微風吹過,桂花樹的樹葉發出輕微的摩挲聲,斑駁的陽光穿過樹葉照在低頭寫字的兩人身上,平白增加了幾分歲月靜好。
當然,這是外人的視角。
此時的安楚心裏可是不平靜的。
她心裏想的都是,楚帝可千萬別把私産放她陵墓裏。
求求了!
聽許修桉的意思,光是山谷裏的衣冠冢就已經引起了多方人馬的關注了。
這要是她的陵墓裏真的有帝王私産,那她死了都不能安生啊。
或者不管有沒有帝王私産,希望世人都找不到她的陵墓吧。
安楚很快寫完了譯本,她把譯本遞給許修桉:“許公安,你還沒有謄寫完嗎?”
寫完了就趕緊走吧,總覺得這人是個不安定因素。
感覺再聊兩句,她的陵墓就要曝光了似的。
“還差一些,楚朝的文字比現在的要繁瑣很多。”
“安楚!”錢進快步跑過來,“出事了!”
“什麽事?”安楚立刻站起來。
這會兒錢進應該在監督河道的挖掘,難道是塌方了?
“是河道那邊,咱們好像挖出了了不得的東西了!”錢進一臉焦急地說道。
安楚:……不會吧?
難道是把她的陵墓挖出來了?
要真是這樣,那可真是天意了,這挖河道還是她一力促成的呢。
安楚有些期期艾艾地問道:“那什麽,挖到什麽了?”
她旁邊可還坐着個公安呢,錢進能不能收着些回答,讓她先去現場看看?
“好像是老墓地。”錢進低聲說道。
安楚:……蒼了個天!
“我跟你們去看看吧。”許修桉把譯本和謄寫好的冊子收好,站起來說道。
安楚拿起小冊子:“那你們先去吧,我放好東西就過去。”
她得緩緩,萬一真是她的陵墓,她要不找機會偷偷溜進去,把自己的遺體另外找個地方埋了?
至于其他的東西,反正許修桉代表的是官方,就當捐給公家了。
安楚深深嘆了口氣。
好艱難的人生啊!
等她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情,懷着忐忑緊張,又有些不可名狀的心情來到河道挖掘的地方的時候,發現現實的情況跟她想的,可能有些出入。
這老些瓦罐什麽的,不像是楚朝的東西,看着,像是更久遠一些的朝代啊。
“呼~”安楚輕輕舒出一口氣,心情一下子落到了實處。
死道友不死貧道,罪過罪過。
“安楚,你來啦。”田冬梅走到安楚身邊,憂心忡忡說道,“這裏挖出了老墓,肯定不能再挖河道了。”
“那咱們以後用水,會不會還要看伍家坡大隊的臉色啊?”
安楚搖頭:“應該不會,咱們把這裏的情況如實上報,公社那邊應該會派人下來重新勘察挖河道引流的地方。”
“要是這處古墓極具研究價值,沒準公社還會給豐收大隊一定的獎勵。”
“那這倒不是壞事了。”田冬梅說道。
安楚點頭:“應該不是壞事。”
反正對她來說,沒準還是好事。
這裏雖然跟山谷那邊有不小的距離,但那些把眼睛放在山谷裏的人應該會暫時把注意力放到這座古墓上來。
最好啊,這古墓是哪位王爵的陵墓,裏面再陪葬一些值錢的珠玉黃金。
這樣一來,她估計還能多安息一段時間。
安楚正胡思亂想着,就見許修桉走到她面前對她說道:“我得回一趟派出所把這件事情報上去。”
“安楚,麻煩你幫忙看着現場,讓大家停止挖掘,也不要把現場的東西拿走。”
安楚點頭:“行,我在這裏守着。”
“大家都聽見許公安的話了,民兵連和特訓隊的人留下跟我一起守着這地界,其他的人就都回去吧。”
“聽見了,許公安你放心,咱們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老墓裏的東西,咱們不會拿的。”有村民說道。
現在的珠玉首飾都不值什麽錢,又是從老墓裏出來的,他們又沒有活夠,哪裏敢拿啊。
“多謝。”許修桉道謝後,快步往鎮上派出所跑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安楚的心情,好像明朗了一些?
那他是不是再找個機會跟安楚解釋一下古墓的事情?
許修桉離開後,大隊的人也陸陸續續離開了。
安楚看着幾個伍家坡大隊的人離開前還若有所思的模樣,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伍家坡大隊的人不會對這老墓起了什麽心思了吧?
這兒可是已經過了許修桉的眼了,相當于已經被公家蓋過章了。
就這樣,伍家坡大隊的人還想占點便宜,那安楚不得不說他們是藝高人膽大了。
得,她現在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要不在她的眼皮底下鬧幺蛾子,她也懶得管。
伍家坡大隊的人安楚是不用管,但豐收大隊的人她還是要管的。
“李香桂,你怎麽還不走?”安楚見李香桂一直在老墓附近徘徊,直接趕人。
“安楚,我還從來沒有見識過老墓呢,反正現在也沒有事情,就讓我留在這長長見識呗。”
說完,她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往後藏了藏。
安楚都服了。
“拿出來吧。”安楚有些無語地說道。
李香桂的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往安楚的方向看:“什麽拿出來?”
“安楚,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不要亂說啊,我什麽都沒有拿的。”
“李香桂,你知道偷竊公家的東西是犯法的吧?”
“知,知道啊。”
“趁着我現在心情還可以,又還有一些耐心,你把東西放下,我不跟你計較。”
“不然,等許公安帶着人回來了,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
見李香桂還在磨蹭,安楚直接吓唬她:“沒準到時候,你得去跟王曉娟母女倆作伴去了。”
“我放,我放!”李香桂小心翼翼把手裏的鑲金玉墜放到地上,“你別跟許公安說啊。”
說完,不等安楚回答,李香桂迅速開溜。
安楚搖搖頭,她其實不太能理解李香桂這種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想要占點便宜的性格。
有些便宜不是那麽好占的啊。
安楚的眼睛掃過被李香桂放在地上的鑲金玉墜,這東西應該是墓主人曾經貼身的東西,用來定墓用的。
古代人找到墓地的方位後會在方士算出的地點放下墓主人身前的貼身之物,意在告知附近生靈,這個地方,他占了,要長眠了。
定墓的物品很重要,一般情況下,方士都會在上面塗上一些動物讨厭的藥水,以确保附近的動物不會叼走。
安楚聽軍師科普過,這種藥水,每個方士手裏的配方都不一樣,但裏面都會有一種會讓人産生幻覺的草藥。
這藥水只要沾了手,接下裏的七七四十九天裏,太陽照不到身上的時候,幻覺就會如影随形。
安楚知道解法,但她不會幫李香桂解去藥性。
橫豎這鑲金玉墜歷經多年,藥性肯定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李香桂貪心不足,是該受到點教訓。
李香桂放下鑲金玉墜後,邊快步離開現場,邊罵罵咧咧。
“安楚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蹄子,公公選支書的時候不幫忙,我沒了記分員的工作不幫忙,現在好了,我就是想拿個破玉也不行了。”
“那東西上頭有金子呢,賣了,也能換個肉菜呢!”
念叨到這裏,李香桂一腳踏進林蔭地。
“不行,我沒得拿,別人也不能拿,伍家坡大隊那個小子偷偷往口袋裏塞東西,我可是親眼看見了的。”
“我得去揭發他!”
“你想揭發誰?”陰恻恻的聲音從李香桂的背後傳來。
李香桂身上汗毛根根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