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煎藥
煎藥
這回不吭聲的人該輪到晏時則了, 他顯然沒有意識到妗妗會這樣過分直白地調戲他。
妗妗手心的力道不算小,似乎是在故意報複他方才的舉動,也要以牙還牙一樣, 晏時則輕輕擡眸, 瞥了她一眼。
不知不覺, 幾個時辰已經過去,離開宗門也走了相當長一段路,妗妗他們一行人其實趕路很快, 畢竟都是仙人,用的也是靈獸駕車,會比一般的快上許多。
“晏師兄,何必我的好意你還不接受?你欠我的還沒還清,我才不會讓你那麽輕易的出事。”
晏時則微微擡眸,看着面前過分活潑的少女,她好像總是這個樣子, 看起來把自己裝得惡毒無比, 實際上是給他塞好心。
晏時則自認為不需要她這樣的好意,可她似乎總是有理由強迫他接受她的好意,晏時則有一瞬間的錯愕, 低下頭去, 聲音晦澀難辨:“姜念, 我不需要你管。”
他早該死的, 他本來也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的存在是仙門的隐患。
晏時則微微抿唇,感覺到妗妗的手頓了頓, 小姑娘在他面前嘆了口氣,接着道:“我說什麽你受着就是了, 沒必要和我吵。”
妗妗知道晏時則對她沒完全放下戒心,也在琢磨什麽時候能對她動手,他現在不動手是因為她還有用,不過妗妗并不會覺得有多不堪,畢竟,自己作為唯一清楚晏時則真正身份的人,确實會給他帶來潛在的隐患。
姜妗妗明白晏時則為什麽需要拿第一,但是于她而言,她更不能理解的是在晏時則耗費那麽多心血後,還要把第一的身份讓給她。
“我是個麻煩。”
晏時則聲音放得很輕,人間與宗門不同,此時此刻已是落了雪,呼嘯的北風從車窗的窗棂吹了進來。
妗妗看得到濃重地幾乎化不開的夜色,想起來書裏後面晏時則的結局,再聯系到他這句話,她一時有些語塞,竟然不知道該回複些什麽了。
少年的呼吸聲清淺,就連體溫也是冰涼的,妗妗忽然覺得在原著中僞裝得過分體貼和沉靜的晏時則,大概每時每刻都活在痛苦之中。
雪花從窗棂中吹了進來,妗妗的車寬敞而舒适,厚重的地毯上有火爐在燃燒,借着明亮的火光,妗妗看到晏時則纖長的睫羽下是過分沉靜的面容了,少了那樣冷冰冰的話,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小瘋子,似乎是第一次露出這樣難得有些脆弱的情緒。
在這一刻,妗妗忽然覺得,她之前問出口的那個問題或許不再需要什麽答案,因為答案早已了然于心。
晏時則沒再說什麽,妗妗想,其實書裏的每個人都是可憐人,姜念本身也不需要再在一些事情上鑽什麽牛角尖,而晏時則的情況,則更為複雜。
她曾在系統獎勵之中回溯過他的記憶裏,現在想想,他還有更多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其實——”妗妗拿出懷裏一直用靈力溫熱的桂花糕給晏時則吃,接着開了口:“我倒是覺得你也不用想得那麽偏激,不管你是不是麻煩,總有人願意惹麻煩不是嗎?你看我,就挺愛惹麻煩的。”
她似乎是真的不怕他,哪怕他自己之前已經在她面前露出過最危險的一面,甚至要殺了她,換做常人壓根不可能不會心懷芥蒂,可她似乎什麽都沒感知到。
晏時則薄唇輕抿,恢複到了以往那副散漫而又漫不經心的模樣,他低低笑了出來:“即便我可能會殺了你嗎?姜念。”
他睫羽低垂,還帶着霜雪,輕聲開口,指尖微涼,似一塊冰涼的美玉,妗妗被晏時則捏住手腕,只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妗妗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反握住晏時則的手,感受到他指尖的微顫,接着開了口:“你不會的,不是嗎?”
晏時則只覺得她有些過分的自信,但其實她說得也沒有錯,他不會殺掉她,至少現在不會,其實僞造成她意外死亡的樣子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可他為什麽下不了手呢?
晏時則不願意去想這件事情的答案。
妗妗窩在馬車的一角,手指哆嗦了一下,晏時則感覺到她輕顫了一瞬,擡眼瞥向她,戲谑地笑了出聲:“以你的靈力會怕冷?”
被這樣嘲諷,妗妗也不氣惱,只得感慨一句古代的車密封性不是很好,她受不了一點冷,哪怕原身有靈力可以禦寒,她抵禦嚴寒的能力也不是很強,妗妗打了個噴嚏,開了口:“你不懂……我以前住的地方很暖和的,我冬天基本都不出門,這樣冷,我有些受不住。”
也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像她這樣麻煩,晏時則擡眸看了她一眼,把角落裏厚重的白色鬥篷拿來扔給妗妗。
妗妗咳嗽了一聲,把鬥篷披在身上,自言自語地開了口:“如果有999感冒靈就好了,這裏的中藥真難喝。”
姜妗妗說的話連起來,晏時則有些聽不懂,她似乎有些糊塗了,想到這裏,晏時則微微靠了過去,用手指試探她的體溫,果然有些過分的燙。
“你發燒了。”
晏時則言簡意赅的給出了評論。
“不會禦寒術嗎?”他輕聲開了口。
聽得出來語氣中嘲諷的意味,妗妗咳嗽着反駁道:“我又沒修成仙體,而且你也發過燒,彼此彼此,大哥不說二哥。”
但他們兩個人的情況完全不同,晏時則默了默,接着開口道:“你的靈力拿來禦寒或許比給我療傷更有用。”
妗妗撇了撇嘴,想起來晏時則同理心本來就差,而且她是為了做任務刷好感才這麽做的,總不可能直白地同他講,你是任務對象這種離譜的話。
靈獸駕的車停了下來,妗妗有些糊塗,看了一眼晏時則:“幹嘛停車?”
*
“楚師兄,有藥嗎?”
夜裏楚泷側靠在車內,剛準備歇息,察覺到妗妗那輛車停了下來,便也把自己的車停了下來,車去楚國的路約摸還有兩日,靈獸的腳程較快,總能快些完成任務。
車門被扣響的一瞬,楚泷望見那位素來寡言少語的小師弟登上了馬車,頭一次開口來尋求幫助。
宗門裏各式各樣的弟子都有,修成仙體的畢竟屈指可數,因此楚泷身為宗門大師兄,自然要多準備些應對各種病情的靈藥。
楚泷愣了愣,接着開了口:“有是有,不知晏師弟需要哪種?生病了還是受傷了?”
晏時則身上頂着厚重的霜雪,默了半晌,搖了搖頭,接着道:“姜念發燒了。”
楚泷翻了翻出行之前準備好的藥物,拿了一包靈藥遞給晏時則,開了口:“以前以為你們兩個不和,現在看來,似乎與之前想象的不同?”
晏時則微微蹙眉,接着開了口:“楚師兄誤會了,我只是覺得……”
話說到這裏,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晏時則素來不喜歡多管閑事,她發燒與他何幹?他本來也不想與她扯上關系,現下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了自己的原則。
麻煩的人和事對晏時則而言,不想管,直接消失就好,亦或是讓她自生自滅,可他沒有那樣做。
他本想反駁,卻不知什麽能反駁的更為妥帖,在他眼裏,素來就沒什麽同門之誼,用同門之誼這四個字來解釋他的行為,未免太過可笑。
“好了,別解釋了。”楚泷看出了晏時則心裏的想法,搖搖頭,又接着道:“這副藥一日三次,大概到了楚國境界,妗妗就會痊愈。”
*
妗妗再次醒來時已是子時。
這一夜她都睡得不太安寧,醒來時聞到的是略帶苦氣的藥香味。
她擡眸,迷迷糊糊之中看到晏時則手中拿着信,又在給她煎藥。
晏時則沒給人煎藥過,但他卻什麽都會,畢竟沒有人關心過他,和素來金尊玉貴的姜念不同,就連姜妗妗煎藥也是笨手笨腳的,因為她不熟悉古代煎藥的流程,但是晏時則卻處理得很好。
妗妗覺得晏時則是在報複自己,她之前給他喂藥特別苦,他現在也來給她煎藥。
妗妗皺了皺眉,發燒本來嘴裏就有難耐的苦意,現在又聞到了中藥的味道。
她抱着被子起了身,看晏時則把藥倒在了白瓷碗裏,又看了看她手心裏揣着的桂花糕開了口:“你拿靈力溫熱桂花糕?”
“唔。”
姜妗妗輕咳一聲:“我不喜歡吃涼的東西。”
出門在外,想吃上熱乎的狀态良好的食物,多不容易,晏時則是不明白的,遑論妗妗還有點胃病,其實辟谷可以不吃東西,但如果她長期不吃東西,會胃疼。
晏時則把藥碗端來,遞給她,輕聲開了口:“嬌氣。”
她不光事情多,怕冷,饞嘴,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嬌氣包。
“我不想喝藥。”妗妗據理力争:“太苦了。”
“如果你不想看你皇兄姜淮序的信的話,你當然可以不喝。”晏時則捏了捏手中薄薄的信紙,将它湊近了火爐。
妗妗這才想起來,問任務的事情,她給姜淮序寫了信,她知道晏時則和她腦回路不一樣,說燒就會真燒,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端起了手中的白瓷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很苦。
但是似乎帶了甘草的甜味兒。
妗妗疑惑不解地擡起頭,看了一眼晏時則,對方把空碗從她手裏接過拿走,語氣平靜:“加了些甘草,剛好多餘。”
“真的多餘?”
妗妗問了一句,又開了口:“別騙我,騙我是小狗。”
晏時則微微一笑,接着道:“我不知道姜師妹有罵自己的愛好。”
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妗妗有些無語凝噎,從晏時則嘴裏果然套不出半句真話,她把信紙搶了過來,又咬了一塊桂花糕,接着道:“謝謝你,好像沒那麽苦了。”
不管晏時則出自什麽想法,妗妗都要說一句謝謝,這是最基本的禮貌,他看來也知道她怕苦,如果不是晏時則特別注意,他其實也是沒必要加甘草的。
帶着甜味的甘草本來就不多,也涉及不到什麽正好解決完藥材的需求,唯一只有一種可能是晏時則特意放的。
“不用謝。”晏時則輕聲開了口,把她的感謝照單全收:“我沒想到姜師妹也會謝謝人。”
“我當然會謝謝人啦。”
妗妗湊近他,借着燭火把信封打開,又低聲開了口。
“如果晏師兄幫我讀出來,我會更謝謝你。”
她對他這樣不設防。
晏時則低下頭去,覺得那張紙重如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