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映山紅
映山紅
鄭梨棠果然像她說的那樣,每天一放學就會去找趙豈。
開始趙豈還躲了兩天,可鄭梨棠就像鐵了心一樣,每天都在趙豈家等到半夜,如果趙豈不回來,她還會一直等。
趙豈也沒想到這人看着柔柔弱弱卻意外的固執,沒辦法只好妥協。
鄭梨棠很認真,存了想要趙豈學好的心,可從來不學習的人乍一看到那些像螞蟻一樣的字,只覺得頭皮發麻。
不過鄭梨棠很強硬,要是趙豈分了心,鄭梨棠還真的會抄起棍子打他的手板,又痛又麻連帶着鑽進了趙豈的心裏。
這麽幾天下來,趙豈也老實了不少。
時間一晃兩個月,鄭梨棠的臨時實習結束了,走的前一天她還在趙豈家給他輔導功課。
一段時間下來,鄭梨棠已經對這個随時都能崩塌的棚子十分熟悉,而趙奶奶也從一開始的局促恨不得把鄭梨棠當親孫女看待。
那天的月亮很圓,趙豈一直心不在焉,他時不時的側頭看向身邊的人,那張溫柔白皙的臉在光暈下近在咫尺,又仿佛遙不可及。
趙豈的耳根紅得厲害,心髒好像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砰砰砰的連外面的蟬鳴聲都能蓋過去。
他在褲腿上搓了搓濕熱的手心,裝作不經意的打開一本書,将裏面夾着的一封信露了出來。
鄭梨棠正在幫他畫重點,根本就沒注意。
趙豈抿了抿唇,将書推了推。
鄭梨棠低着頭十分認真,哪裏看的見趙豈的小動作。
趙豈心一狠,抓着書一抖,輕飄飄的信落到了鄭梨棠的眼前。
面對鄭梨棠疑惑的目光,趙豈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故作冷酷的說:“聽說你明天就走了。”
“嗯。”鄭梨棠合上書,看着手裏有些粗糙卻意外可以看出用心折疊了的信。
“這是你給我的嗎。”
趙豈手一抖,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
紅通通的臉藏在了昏暗的燈光裏,他咳了咳,裝作不在意的說:“這段時間你也幫了我不少,就随手寫了點東西,不過你也別在意,就是一封感謝信而已,嗯,感謝信。”
看着少年一副明顯是欲蓋彌彰的樣子,鄭梨棠也沒有戳破他的那點自尊心,鄭重的收了信,笑着說:“謝謝你,我會認真看的。”
趙豈低下頭,藏起了嘴角彎起的弧度。
後面鄭梨棠回去才發現那是一封青澀卻又誠意十足的情書。
少年将他所有會的詞語都渲染成自己無法齒口的感情,那種忐忑與小心翼翼,還有潛藏的雀躍與歡喜從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表現了出來。
鄭梨棠帶着溫柔的笑,小心的将信折疊好,保護了少年這份珍貴的情意。
第二天她離開的時候學校裏很多人都去送了,哪怕那些一直不聽話的學生也扭扭捏捏的看着她。
雖然他們宣稱是因為好不容易來了個漂亮老師所以才舍不得,但鄭梨棠依舊覺得很溫心。
她笑着回應了所有人的道別,最後走到藏在角落的少年。
“信我看了,如果能少一些錯別字就更好了。”
少年漲紅了臉,挺拔的身形像生長的青松一樣帶着夏日的生機。
鄭梨棠帶着笑,眼睛卻十分認真的看着他:“好好上學,考上高中後去更大的城市,如果你還想來找我,我會在那裏等你。”
趙豈擡起頭,眼裏帶着勃發的熱烈。
……
鄭梨棠走了,她給少年的家裏留下了一筆錢,帶着那封青澀的信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地方。
三年的時間過的很快,她并不經常想起那個偏遠的鎮落,只偶爾獨自一人的時候會想起那棟老舊的學校和嘈雜混亂的街道。
偶爾也會回憶起那天月下故作鎮定的将信塞給她的少年。
她想,那個小孩應該長大了不少,考上了不錯的高中,去了更大更好的城市,現在說不定已經考上了大學,見了更多的人,有了新的目标。
就像外面那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一樣,帶上所有的熱情與動力面對未知的旅程。
鄭梨棠是這樣想的,她也是這樣認為的,只是她沒有想到她與少年的再次見面會這樣的令人難堪,令少年難堪。
那些夢幻的彩色泡泡碎了。
就在前方的工地裏,那個帶着安全帽也擋不住灰頭土臉的少年身上。
少年确實長大了不少,已經成年的體格有了些男人的輪廓,長得更高了,肩膀也更寬了,隔着薄薄的體恤也能看出結實的輪廓。
但這不是在浮華的享受中所粉飾的外表,而是在一層一層越加現實的生活裏磨砺出的辛酸。
她吶吶的張開嘴,還沒有發出聲音,少年就跑了,不顧工頭的責罵與呼喊,跑的狼狽又慌張。
向來順風順水,甚至帶着一腔詩意信奉理想的鄭梨棠第一次感覺到了苦澀與悲哀。
那一刻,被捧在空中的花朵踏進了低谷的塵埃。
少年或許不知道,這棟正在施工的建築就是鄭梨棠家的産業。
從那天之後,一直是出入書店花店的人開始頻繁去往工地,并從那以後,工地簡單的午飯也變得豐富且有營養。
這麽年輕漂亮的女人突然出現在這個渾濁粗陋的地方,很難不讓人注意。
但大家都知道她是老板的大小姐,收斂着滿口葷話不敢造次。
唯有少年好像躲了起來,除了上工的時候一次都看不見。
鄭梨棠悄悄拜托了工頭,每天都會單獨送飯給少年,偶爾還會托工頭送些水果與甜點。
托他的福,那段時間工地的人生活也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這樣你來我往的行為持續了将近三個月,一直到工地都快完工了,還是保持着一個人偷偷的送,另一個人裝作不知道的收。
直到少年換了另一個地方,鄭梨棠也帶着一種莫名的心情找了過去。
就在鄭梨棠偷偷的摸進去,打算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就走的時候,她被攔在了宿舍裏。
“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
少年……不……應該說是青年蒙在背光的陰影裏看着她。
鄭梨棠在最初的慌張後就壓下了劇烈跳動的心髒,卻不知道為什麽有些不敢看面前的青年。
“我過幾天要去其他的學校參加交流活動,所以暫時不能來了。”
“哦。”青年應了一聲,撩起衣服下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要吃蘋果嗎。”
鄭梨棠措不及防中看到了對方結實緊致的腹肌,匆忙的低下頭不敢再看,唯有臉頰熱的冒煙。
“不用了。”
“這是你昨天送的,真的不要嗎。”
紅彤彤的蘋果遞到她面前,鄭梨棠捏了捏裙擺,伸手去接,卻在碰到對方的指尖時蘋果被收了回去。
“忘了,還沒洗。”
她愣了一下,呆呆的反應不過來。
輪廓變得更加英挺的青年忽然笑了起來。
鄭梨棠的臉熱的厲害,眼睛收不回來,卻又不敢細看。
對方向前走了一步,她甚至能感覺到那股蓬勃的熱氣。
“路上注意安全。”
充滿男性的低沉嗓音帶着一點難以言喻的溫柔。
鄭梨棠拿着手裏的蘋果,走了好一段路才回過神。
她想回頭,卻又不敢回頭,最後只是借着冰冰涼涼的蘋果來消減臉上的熱度。
……
去了五天,鄭梨棠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青年,帶着一種隐秘的期待與雀躍,卻在第一天就被攔在了家裏。
父母已經知道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兒對一個素質低下又毫無前途的毛頭小子上了心。
三令五申的禁止她與對方來往。
本還朦胧的心意像包成的繭被挑開了翅膀。
重獲自由的第三天她就毫不猶豫的跑了出去,就像當初她執意要去那個偏遠的鎮子當老師。
滿心的焦急帶着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期盼,卻在看到那個等着她的人時變成了翻湧的歡喜。
對方像是等了很多天,看到她的時候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随即看着她發絲淩亂又滿頭大汗的樣子擡腳走了過來。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兩人同頻率的腳步變成了奔跑,最後又克制的在毫厘之分的距離停了下來。
“我一直都在這裏等你。”
青年低下頭認真的看着她。
“嗯,我一出來就來找你了。”鄭梨棠直視着他的眼睛,又笑着說:“我知道你在等我。”
青年壓着嘴角的笑,垂到身側的手用力的揪着褲縫。
鄭梨棠擡起頭,平複着呼吸說:“不給我一個擁抱嗎。”
下一刻,克制的距離被填滿,連風都找不到縫隙。
……
鄭梨棠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甜蜜又美滿,那雙柔和的眼睛帶着晶瑩剔透的光,盛滿了真摯而又飽滿的情感。
她挽了挽耳後的發,輕聲說:“後來我經常偷偷的和他出去見面,躲在角落裏小聲的說話,悄悄的牽手,在沒人看見的時候彼此擁抱。”
像是想到了什麽,她臉上的笑容無限綻放。
“那個時候趙豈連親我一口都不敢,一緊張就會僵硬,動也不敢動,卻不知道他那雙藏不住心思的眼睛什麽都寫了上去。”
鄭梨棠笑出了聲,眨了眨眼睛說:“後來有一次趁天黑,我偷偷的親了上去,趙豈吓的手腳都不敢動,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看着我,卻不知道他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傻死了。”
看着鄭梨棠的笑,路過好像能看見一對羞澀又不知所措的男女。
他情不自禁的揚起了嘴角,卻又忍不住看向坐在鄭梨棠身邊一同跟着笑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