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當時明月在
當時明月在
秋天的傍晚，天空由明亮的藍色漸漸轉變成深沉的暮色，呈現出一種褪色的美感。
夜幕降臨得異常迅疾。
黑夜如墨水般濃厚，操場彌漫着一種凄美的寧靜，小道上漸漸亮起七八盞燈，洋洋灑灑鋪在籃球場上，秋風吹過，揚起球場邊緣堆積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梁秉川一人站在燈光下對着籃球框投球。
他臉上的妝還沒卸去，輪廓在光影下顯得尤為淩厲。
姜因去便利店買了4瓶維他奶，口味各倆，還有兩個吞拿魚三明治。
一共二十四塊錢。
她後知後覺，梁秉川每日的夥食費不超過十二。
這怎麽吃得飽，營養夠得上嗎？
“靓女，這是找你的二十六塊錢。”
“等會兒。”姜因在便利店轉了一圈，“老板，多加兩份關東煮，肉類的全要了。”
老板也是見慣了大方的學生，笑着道：“好嘞，那靓女再補18塊錢。”
姜因刷着論壇，今天的梁秉川算是炸了校網。
上面幾乎全是他們的雙人照片——二人深情對視，梁秉川把姜因半圈在懷裏，少女白皙柔軟的身體傾斜一半，拉着少年的手似在訴說離別。
【梁會長唱歌這慵懶勁兒，太給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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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姜因還會跳街舞，這種反差我好吃啊啊啊，女神！】
【且，我也沒想到男神還會唱歌啊啊啊！】
【他好像是被姜因拉去的？】
【外校的人問我拿他倆視頻了。】
【有沒有人發現，其實他倆真的好配。】
【這個對視，說私下清白的，說不過去吧？】
【這倆人，肯定有點啥。】
【注定沒結果啊，姜因那爛成績。】
姜因鎖上屏幕，拎着一塑料袋走到籃球場邊，“喂——過來吃點東西再打。”
可場內的那個人似乎聽不見任何聲音。
姜因只好坐在一旁等他，安安靜靜地也不說話。
梁秉川發洩般地投着籃，動作從流暢變成暴力，肉眼可見地是有心事。
這一天天的牛勁是使不完了對吧。
今天唱歌還有控臺都不能把人累死是吧。
十分鐘過去了，東西再不吃就涼了。
姜因走去籃球架下接住了籃球。
籃球被少女白嫩的手擒住，“梁秉川，要是我投中了三分球，你就去邊上和我吃飯。”
梁秉川站在操場中央，看着少女沒說話。
姜因走了過去，清風帶着少女的香味吹向梁秉川，花香輕撫過少年的臉頰。
水泥地面上有兩道影子，一長一短，仿佛在上演一場無言的戲碼。
少女的裙擺随起彈跳而擺動。
籃球精準投入籃中。
姜因只會三分球。
因為嚴黎安喜歡打球。
她那時候整整練習了一個暑假，為了博得嚴黎安一個注目。
可惜後者一眼都沒看過她。
如今，能見證姜因成果的，是她身邊的少年。
“中了，吃飯去。”
籃球在地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在空曠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姜因一把拉過梁秉川，從口袋裏摸出消毒濕巾，“喏，擦手，吃飯。”
梁秉川低頭接過，安靜地擦着自己的指尖。
睫毛長長，鼻梁挺直，膚白唇薄。
姜因突然覺得他好像一只乖巧小狗。
塑料袋被打開。
裏面的關東煮還溫着。
“先吃這個。”姜因把一杯關東煮遞過去，自己也拿起來吃了起來。
“怎麽買這麽多？”
姜因口齒不清地嘟囔着，“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陪你吃啊。”
梁秉川眼底藏着些許驚訝，他記得姜因不吃這種預制品。
“你是不是又在想，我不愛吃幹嘛要吃？”
“沒有。”
“你到底哪裏打聽來我的喜好？我很好奇。”
梁秉川不理她，咬着魚籽丸看着遠處的教學樓。
“切，不說就不說咯。”
她确實沒吃過關東煮，她家裏人從小到大就不讓她接觸這樣的食品。
今晚第一次淺嘗，不難吃，也不好吃。
“我告訴你一個維持好心情的辦法，那就是堅持拉屎！真的，人什麽都可以放棄，唯獨不可以放棄拉屎。我只要便秘心情就會很差，我小時候就會鼓勵自己拉屎，因為能拉屎順利，心情就會變好。”
姜因今晚的話格外多，或許連她本人都沒發現。
她心情不好一般就會看些沒啥營養的漫畫書，人不能對自己要求太高，得适當放松一下，但有一次印象特別深刻，因為她看到了淩晨兩點，直接熬夜上火，第二天就拉不出屎了。
還是梁阿姨給煲的涼茶解救了她。
“……”梁秉川眼前突然又浮現出那個舉着漢堡給老天爺吃的女孩，他很好奇姜因小時候是誰帶大的，思維如此跳脫。
不讓人反感，就是有些無厘頭。
“怎麽不說話？今天拉屎了沒？”
梁秉川撂了撂北極翅，“沒想到你喜歡說這些下飯。”
“噢噢。”姜因才反應過來，立馬閉嘴。
廣播站音樂适時響起。
去年鄧紫棋參加《我是歌手》正式進軍內地，到如今已經成了大熱歌手，今晚的第一首就是鄧紫棋的經典粵語《where did you go》。
姜因挺喜歡這首歌，輕快好上口。
她正戳着魚丸，耳邊緩緩流入一道悅耳的歌聲。
是梁秉川。
他在跟随音樂不自覺慢慢唱了起來，或許是今天打開了某個閘子的缺口，今天就當是夢一場，過了今晚，一切都會恢複原樣。
姜因偷偷打開錄音，把手機放在兩人中間。
梁秉川的音色與他平時說話的調子很不一樣。
唱起歌來的他，聲線是清冷細膩充滿空靈感的。
梁秉川扭過頭看着姜因突然道：“謝謝你。”
其實是謝謝你的爸爸。
？
謝什麽。
姜因第一反應是梁秉川不會發現她在錄音吧。
這句謝謝是在陰陽她嗎？
還是，在表白？
姜因有些摸不準，有些心虛地摸了摸挺翹的鼻頭，“啊，不、不客氣？但我還是希望你好好學習，我心中有白月光了。”
梁秉川不知道姜因在說什麽，這和白月光有什麽關系？
既如此，那張紙條又是怎麽回事？
姜因是在釣魚麽？
可惜，釣錯人了。
他對情情愛愛沒興趣。
“少自作多情了。”
梁秉川這次又先發制人。
姜因不想理他了。
廣播裏的歌還在播着，梁秉川低頭快速把手裏的食物給解決完。
沉寂的夜晚，不時傳來蟬鳴和蟲鳴聲，有三三兩兩的同學開始從遠處往這邊走來。
他們心照不宣地一同起身。
好奇怪，他們明明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姜因卻感覺自己像在偷情似的。
梁秉川把所有垃圾都打包好拎在手裏，“錢我會轉你，明天。”
“梁秉川。”
姜因突然喊了一句他的全名。
少年下意識低頭，逆着光。
姜因有一瞬間看呆了，心髒不由自主地砰砰砰快速跳動，只覺撲面而來全是少年額氣息。
路燈給少年鍍上了一層金色的淡光，在夜空中緩緩流轉，讓人瞧不真切。
“你聽過一句話嗎——當他說話時，他那宏偉的聲音從他的胸膛裏傾瀉而出，像冬天的雪花……我們也不再關心他的長相。”
少女在黑夜裏猶如一尊倩影，身上落下的是少年背後的光。
梁秉川冷酷無情的別過頭，“沒興趣了解。”
在少年走出兩三步的時候，姜因喊道：“梁秉川——！”
籃球場上的球框下空無一人，操場的角落傳來寂寥的回聲。
“又怎麽了？”
“我想說的是，人生有白天也有黑夜，黑夜再黑也會有光，白天陽光燦爛也有陰影籠罩的地方。如果更簡潔明了的話，我說你該回家了，路上看看風景、回家專心寫作業，然後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你想要的都會一一被你吸引而來。”
就像你今天吸引的我一樣。
少女明眸皓齒，在她精致的眉眼間藏着的，是屬于這個年紀的肆意和張揚。
少年擡眸看了她一眼，目光第一次為少女停留，在此後的多年裏，梁秉川每每想起這一晚，眼前這幕依舊能拔得頭籌，足以讓他銘記一生。
四周的畫面像被放慢，仿佛時間的腳步在這裏停滞，一切在少年慌張的沉默中沉澱。
梁秉川全身從腳底升起了一股麻意，拿着塑料袋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半晌才憋出一個字：“好，以後別說屎了。”
“我說真的！你別不信。”少女的聲音在後頭大叫起來，可惡啊，居然不信她。
姜因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梁阿姨給煮了一碗鮑魚海參湯，說是能在經期期間提高免疫力。
姜因晚餐吃得有點多，但不好拂梁阿姨的好意，便忍着把一碗全吃下了肚。
“阿姨，我媽今晚怎麽還沒回來啊？”
只要姜母在廣州，那麽她通常八點就回到家，她有個習慣，必須在每天的晚上十點之前睡覺，只要公司沒破産，她都能一直遵循這個準則。
“太太剛打了電話來，說臨時有事飛去北京了，順便幫你物色物色院校，如果能談下來，那因因就不用出國啦。”
京圈的人，可比羊城的複雜多了。
即便姜因家在這邊有點名氣，到了京圈裏頭，不算什麽，就連一向高傲的姜母，也要去給人家領導打點關系，看有沒有機會直接點頭讓姜因進去。
其實姜因不喜歡這樣，她什麽實力自己清楚，大不了去做個留子，反正回來一樣要上班，當明星和上班感覺也差不多。
“行吧，要是媽媽回來了，你記得和我說。”
“放心，會的呢，因因趕緊上樓做作業吧。”
姜因今晚确實有個重大任務，那就是給嚴黎安寫最後一封信，順便徹底剖明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