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殿下,殿下,”

“奴殺了他們,好不好”

“好不好……”

他一聲聲喚她,腦袋上被砸出的血窟窿還在不停地往下流血,那嘶啞低沉的話似是也混着血,低低纏繞在少女耳邊,一寸寸的,一點點的侵蝕她肌膚,皮肉,将她那嫩白的耳垂弄得浸了紅。

熾歡一下愣住了。

初初時,她身體不适腳步趔趄,只覺人群喧嚣沸騰,胸腔血氣上湧支撐不住,只想離開此處。

腦袋昏沉間,熾歡也是着實沒有看到從那人群裏砸來的石頭,自然也不會知道,在她将被石頭砸中的瞬間,是那個奴隸救了她。

在那瞬間,她跌入一個堅實滾燙的胸膛,有人将她穩穩的安放在一隅,安放在這由他為她築起的密不透風的,将她圍困其中的銅牆鐵壁。

沒有人能傷得了她半分,但同時,她亦是被牢牢困在其中,男人渾身傾瀉下來的氣息簡直可怕,強悍又迫人,那滾燙逼人的氣息簡直要她将她整個人都燒透。

她頭腦昏沉,而如果此時,如果此時熾歡的意識再清醒一點,她便會發現,她所以為的那個聽話到給她當狗的奴隸并不如表面那般溫順。

他身上的力量感和壓迫感使人絕望。

侵略和占有,厮殺和暴力才是他的本性。

只是他太過在乎面前的小東西,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獠牙和利爪收了起來,用溫順掩飾,怕傷到她而已。

而此時此刻,當這個滿含野獸本性的奴隸看到方才那一幕,身上的血腥和殘暴壓抑不住的往外爆開。

他頭上流着血,那雙沉黑眼瞳也浸滿血腥,成了奇異詭谲的顏色,他弓着背脊,像母鳥護着雛鳥般将面前的小東西護在懷裏,那弓着的背脊似是在顫抖,放在少女後背的手青筋凸起,沸騰的血液要從他身體裏一寸寸爆開。

但為了不讓懷裏的小東西難受,他的手卻痙攣蜷縮着,強迫自己放開她。

盡管他很想,很想将她融進自己的骨血裏。

吃掉她,或者被她吃掉。

這樣,他就能永遠地護住她了。

他不會,不會讓這種,那種事情再發生了……

男人燒灼的喘息和沉悶的低喃不停地掠過少女耳垂,鑽進她耳道,好似要強勢地與她融為一體。

熾歡的意識被燙得将将回籠,朦胧地擡起眼簾看去,卻覺後頸處泛起一陣潮濕溫熱。

好像,近似于眼淚的東西啪嗒砸在她後頸。

奇怪,怪物怎麽會流眼淚呢。

這個奴隸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這種潮潤的觸感轉瞬即逝,很快便被粘膩刺鼻的血腥味掩蓋。

血,鋪天蓋地的血腥味一瞬湧入鼻尖胸腔,同時,還有種野蠻的厮殺氣息。

很危險。

危險到令人絕望。

熾歡不自覺顫了下,雙眸看到男人臉上蜿蜒的鮮血時,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殿下,殿下……”

他一直在喚她,箍着她的手無意識用了力,似是在極力克制着自己将要暴動湧出的殺氣。

熾歡自是察覺到了,她費勁地從男人懷裏看去,掃了眼不遠處死寂恐慌的人群,又垂眸看向地上那塊染了血的石頭,便什麽都明白了。

這個奴隸,倒是比她想象的忠誠。

這麽護主麽。

熾歡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人群又是一片死寂,甚至比方才更甚,血腥味漸漸彌散開來,忽然之間,四周便浸着早春寒風,烏雲不知什麽時候也出來了,方才的烈烈驕陽被烏雲覆蓋,烏雲之下,陰森恐怖彌漫開來,更別說那刺鼻的鮮血了。

面前的這個男人着實令人膽寒,怕是在場的人都嗅到了他身上野獸般的厮殺感,一時之間,人群裏落針可聞,無一人敢出聲,甚至有好幾人腿軟打抖,跌坐在地。

“野奴,你放開我,本公主要喘不過氣了呀。”

少女略帶嗔怒的嬌聲響起,男人一怔,弓着的脊背僵了下,很快放開了她。

潮濕的鴉睫顫了顫,一片水霧裏,他手緊握成拳,克制不住地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

她全身上下完好無損,正仰着白生生的小臉,疑惑地看着他。

她好可愛,也好小,好脆弱,她那腰還不及他手臂粗,他一只手就能折斷。

他的主人這般好,為什麽有人要傷害她。

奴隸又擡眸望向人群,眼瞳猩紅,目光殘暴,肌肉虬結的手臂按着劍柄,好像下一刻就要抽出劍來,像殺猛獸般殺所有人。

人在他眼裏,和畜牲沒什麽區別。

但他是她的奴隸,她是他的主人。

奴隸低垂着頭,冷硬英俊的臉上血痕蜿蜒,下颚緊繃,冷銳成刀,看去格外可怖,只一句又一句地重複問:“殿下,奴把他們都殺了,好不好……”

仿若只要得到她的命令,他當真會屠盡所有人。

沒人會懷疑這句話的真假。

熾歡笑了。

嬌靥淺淺,那雙潋滟桃花眼彎起,竟是從裏面透着春日般的明媚。

只是臉仍舊蒼白,經過這一遭,她身上纏綿的病氣似乎更重了。

“不。”

熾歡側頭,瞥了眼不遠處的人群,看着他們那一張張驚恐的臉,搖搖頭,否了。

她否了,但面前這個奴隸的殺意卻并未因此消失。

他沉默地站在她面前,頭低的很下,整個修長的脖子似乎都要彎折。

拳頭還緊握。

這條街許是因為流民暴亂,街上的攤販要已不見蹤影,維持秩序的兵衛看到這場景也是懵了,呆愣原地不動,摸了摸自己脖子。

幸好,幸好這位熾歡公主沒事,要不然他們的腦袋都別想要了。

“不用,本公主怎麽會被那些流言影響?”

熾歡如此說了,但面前的奴隸仍舊未放松下來,他低垂着頭,還保持着方才的姿勢,高大的身影如牢籠一般,将她的主人籠罩其中。

他看向她,鮮紅眼眸裏湧動着強烈的……捕獵者的欲望。

好想要她。

好想殺人。

好想把欺負她的人都殺了。

奴隸還在和自己卑劣的欲望和殺欲做鬥争,少女卻忽然踮起腳,伸出自己藕臂,放在男人寬闊的背脊上。

少女柔膩小手的觸感渡來時,男人的背脊陡然一顫,

緊接着,他喉嚨裏忽就發出沉悶的喘息。

猛獸瞬間收起了自己爪牙,但湧動的欲望卻越發不可控了。

少女在他面前實在是太嬌小了,纖弱伶仃的,那伸出的手臂搭在他背脊,被襯得好似柳枝。

真真是一折就斷。

“殺他們沒用,他們傷不到我。”

“況且,我父親救過他們,我娘親施過粥……”熾歡眼底落下片陰影,脆生生的聲音藏着幾分顫,“我殺他們,爹娘不會開心的,不會開心的……”

她低聲喃喃,又好似在自言自語,片刻後才回神過來,轉而用小手費勁的拍了拍奴隸的背。

這副模樣,像是在安撫一條将要狂躁失控的瘋狗。

熾歡想,他不能失控,他得牢牢在她的掌握之下。

為此,她不介意去拉拉她手上的繩子,哄哄他。

沒來由的,熾歡心底覺得,這奴隸定會聽她的話。

不會背叛她。

這種直覺是因為什麽呢?

他和她之前相識麽。

熾歡想不明白,她想,這也不重要。

他能被她利用就行了。

等到沒有利用價值時,再一腳踢開。

奴隸被少女安撫到,呆呆站在原地不動,微風拂過,将男人高束的烏發吹起,現出他淩厲冷峻的側臉,以及,那微微發紅的耳根。

紅了。

少女卻并未看到他的情動。

她從他的庇護下走了出來,雙目直視前方,望向人群。

男人長睫垂下,只看她。

“天理昭昭。”熾歡道。

人群死寂,衆人面如死灰,臉上神情各異。

有驚恐,有怨恨,有憤怒,有怯懦……

熾歡看着他們,竟是彎唇笑了起來。

那雙桃花眼潋滟泛泛,勝過三月春色

“如果老天不開眼,我來昭。”

用她蘇熾歡的方式。

——

人群被驅散,熾歡想起此行目的,也不欲在此逗留,朝街邊停着的馬車走去。

只是她方朝前走了兩步,垂眸瞥到地上血跡時,心不知為何搖晃了下,再看去,便又看到了那染血的石頭。

血,石頭。

本該砸到她頭上的石頭。

少女腳步頓住。

她停了片刻,忽然轉身,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你,你還疼嗎?”

少女微微昂起下巴,還帶着高高在上的嬌氣,活像只高傲的小孔雀,仿若方才片刻的憐憫都是她賞給他的。

但便是她賞給他的這幾字,成了束光,重新照亮他陰郁腐爛的心。

聲音入耳,天上雲層漸散,日光明亮,蕭灼的腳步也停了下來,此時此刻,不知從何處吹來一片桃花花瓣,恰好落在他被砸出的傷口處。

鮮血之上覆了桃花。

男人渾身僵直,竟是怔了半晌,在少女咬咬嘴唇,不耐煩地想要催促他回話時,他猛地長睫掀起,那雙未消戾氣與殺意的眼眸看向她,卻浸着溫和虔誠。

面前的少女與小姑娘的臉逐漸重合,畫面走馬燈般不斷閃過。

男人專注而認真地看她,那雙猩紅眸子亮得驚人,浸着水霧,濕亮濕亮的。

當真像一只狗在對着主人搖尾巴。

“不疼……殿下沒事就好。”男人低聲回,聲音沉悶且嘶啞。

他只看她一眼,也只敢看一眼,便垂首而立,低頭沉默。

眼瞳濕紅。

她如神女,聖潔純善,可他不過是最下賤的奴隸,最低賤的孽種,他相貌醜陋,殘暴可怕,她居然問他疼不疼……

她問他……疼不疼。

他是沒人要的賤種,是可怕的怪物,她居然……問他疼不疼……

好想吃掉她,好想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

快忍不住了。

我的殿下,您別對奴這麽好。

奴真的……要忍不住了。

您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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