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一道譏諷話語慢悠悠傳來,熾歡循聲看去,眸中映入謝塵身影。
一身玄色束腰長袍,身姿蕭然,抱臂斜倚門口,面上看去似乎很不痛快。
緊擰的長眉久未舒展。
這譏諷一話着實刺耳,陰陽怪氣又含尖帶刺,但熾歡卻未被這話激怒,她桃花眼上挑,眼角眉梢笑意更濃,反而是沖那位謝大人歪了歪頭,笑意嫣然,小手還搭在面前男人的胸膛不放。
她光顧着反駁謝塵,讓謝塵不痛快,也就并未發現面前男人的異樣。
并未發現,她的手不過只輕輕搭在男人結實的胸肌前,指尖甚至都未在他胸膛撩撥,這個奴隸的喘息便燒灼如火,那低眸看她的目光若翻騰岩漿,火焰四濺,喉結攢動。
他忍不住吃她的欲望如此明顯,因為過分壓抑克制,那雙眸子已經滲着猩紅,壓抑的欲望似是要從裏面溢出。
若是熾歡此時仰臉看去,弱白臉頰怕是都會被他的息喘燙紅。
她卻渾然不知,仍作一副親密狀,對謝塵笑盈盈道:“謝大人醋味這麽大,說話陰陽怪氣的,莫非還對過往之事耿耿于懷,沒有本公主這個女人就不能活?”
少女嬌笑入耳,謝塵懶懶靠門的身體頓時一僵,臉上的譏諷笑意結冰般凍住,很快,這冰面便寸寸破裂。
“好一個伶牙俐齒!蘇熾歡,你以為你是誰?你當真以為我謝塵還對你念念不忘,舍不得動你不成?”
謝塵那張玉面被她氣得都泛了紅,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我是誰大人不是說了嗎。”見他被氣成這樣,熾歡樂得花枝亂顫,眼眸裏笑意粲然,她心裏痛快了,便扭過頭去踮起腳,想吩咐這個奴隸。
熾歡雖說不矮,身形纖細亭亭,似是春日抽枝嫩芽,但在面前的男人身前卻顯得極小一只,就算她努力地踮起腳也到不了他耳旁。
少女身姿伶仃細弱,一陣風吹過似是就要倒,蕭灼怕她摔着,伸手虛虛扶住她的腰,弓背側耳,聽她說話。
奴隸的身形壓過來,将她整個籠罩,他雖未曾觸到她的腰,但他寬大的手掌只放在她細腰處,熾歡便覺要被火焰灼傷。
燙,太燙了。
熾歡忍不住輕吟了聲,哼哼唧唧的,像是小貓在細叫,這聲音清晰入了男人耳道,蕭灼喉結處不知為何滲了幾滴細汗,搖晃着就要往下落。
方才不過一瞬,她垂着眼眸,睫毛輕顫倒是一愣,但很快少女又嘻嘻壞笑,半引誘半威脅地說:“在外面等本公主,不然,本公主晚上可不會同你玩游戲,也不會讓你在本公主身上留下氣息哦。”
“等下我見謝塵,說不定身上會有他的氣息,到那時,你要怎麽辦呢,野奴……”
“殿下,您別……”
蕭灼喉結滾了滾,喉嚨裏仿若鐵生鏽了般,艱澀吐出幾字,話到嘴邊卻只剩頹敗的嘆息。
他是最下賤的奴隸。
她是他的主人。
“蘇熾歡,別在我面前調情,你今日來是為了什麽你忘了麽?”拜帖上的簪花小楷一閃而過,謝塵微眯鳳眸,冷眼看着不遠處的那對狗男女。
“自是沒忘。”熾歡應道,眸子中的春意一下就冷了,她囑咐好蕭灼在外面等着,便單手提了提裙裾,抱着木匣子想要進屋。
在她掠過奴隸身邊時,一陣風起,庭院樹葉婆娑輕晃,将他低沉的話吹到她耳邊。
“殿下,奴就在外頭,哪都不會去,您喚一聲,我就在。”
我在。
又是這句話。
這聲音似是随着風鑽進了她血液骨髓,化成火焰,将她內裏血液燒得滾燙。
冰寒如雪的身體浸入了一絲暖。
有那麽片刻,少女似是對這感受很是陌生,唇瓣微張,雪白牙齒微微露出,粉紅的小舌頭若隐若現,懵懵的樣子落在面前這男人眼裏是可愛極了。
蕭灼濃長的眼睫晃了下,濕亮眼眸水霧蒙蒙,這麽一個高大挺拔,滿身血腥的男人,此時看向少女的眼神竟透着幾分可憐和卑微仰望的虔誠。
奴這麽卑賤的人,能待在您身邊,真是太好了。
很快,少女似是從這陌生感受中抽離了開來,她茫然的眼眸重又浸滿潋滟春色,望着他得意地抿了下唇,發上蝴蝶珠釵輕晃叮咚,随即,她便抱着木匣子,提着裙擺上了臺階。
她徑直掠過謝塵身邊,手撐在門上一下推開,抱着木匣子就入了屋,入屋前還不忘乜了他眼。
門關上,将她與他隔絕。
蕭灼擡眼望去,只見少女那一抹将要消失在幽暗的纖細身影。
“殿下。”風越發大了,滿院樹葉浮動時,他呢喃喚了聲,聲音仿佛蘊含着極大的痛苦和極致的歡愉,扭曲到要滲血。
——
屋內。
“蘇熾歡,你就是存心讓我不痛快!”
門甫一關上,屋內只剩二人時,謝塵拂袖走至熾歡面前,聲音裏壓抑着沉重的怒和恨,人前的矜貴公子皮囊被面前的少女撕裂,不複存在。
熾歡卻不以為意,她仍舊抱着木匣,垂眸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和被燒成黑灰的拜貼時,黛眉輕挑,她蹲下身,指尖點了點地上灰燼,病氣未消的臉頰漾開笑,擡眸看他時眼波流轉,嬌媚誘人,卻無端透着種冷。
“是誰讓誰不痛快,過去之事,謝大人又何必耿耿于懷?”
熾歡起身,摩挲着指尖,看指尖被黑灰染黑,她卻仍在笑。
“蘇熾歡!”少女這副姿态和話語徹底激怒了謝塵,他脖頸青筋凸起,垂在一側的手下意識握緊,咔咔作響,“我耿耿于懷?你當初做了那種事,你說我耿耿于懷?我是一條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我都恨不得殺了你。”
熾歡垂眸瞥了眼謝塵握緊的手,手背青筋縱橫,用力握緊,仿佛又要掐上她脖子。
那日畫面一閃而過,那種窒息感仍在喉嚨揮之不去。
“所以,謝哥哥,你現在又想殺我了嗎?”
少女似是渾然不怕,走進直視他,仰着一張白生生的小臉反問,檀口中随着唇舌吐出的熱氣似是貼在男人胸膛,那出口的聲音聽去還嬌滴滴的,讓人骨頭都麻了。
謝塵微怔,緊握的手動了下,垂眸間想起了那日林裏光景。
他好似,當真差點殺了她。
手心似還有她纖細脖頸的溫度。
熾歡卷翹的睫毛垂下,在她病白的眼睑投下片陰影,她的視線從他手上掠過,片刻後又落在他眼眸,直視而語,眼中冷意更甚,“我今日來此,可不是送上門讓你殺的,我也不會給你殺我的機會。”
話落,少女望向窗外,依稀能看到那奴隸身影。
高大精壯,壓迫感橫生。
熾歡不得不承認,這奴隸雖然是個怪物,關鍵時刻的确有用。
而且,還有一副好皮囊好身材,那胸肌鼓鼓囊囊的,晚上她做噩夢了窩在他懷裏睡,把他當娘親會怎樣呢……
他會像娘親一樣保護她,哄她睡覺嗎……
他那裏也會有奶水嗎……
有沒有辦法讓他出奶水呢。
她好想玩玩啊。
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今日晚上就玩這個游戲好了。
想到這,少女嘴角輕揚,心情似乎好了起來。
她知道不能激怒面前這個瘋子,便不再提當年之事,将手上的木匣子放在他桌上,昂了昂小巧尖細的下巴,示意他看。
“喏,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你帶過來了,我想要的,你得給我。”
熾歡将木匣子放在桌上,但是,很奇怪,她并沒在謝塵臉上看到她預想中的表情。
相反,她在他臉上看到的是從難以置信到疑惑,最後竟是一種近似于怒不可遏的憤怒。
熾歡不理解。
當日是他說要她給他想要的,如今她把他想要的帶了過來,他怎麽是這副神情?
“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你說,這是我想要的?”
謝塵看着這個被黑布包起來的木匣子,眼底的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被徹底掩埋,他重複了好幾聲“我想要的”這幾字,像是瘋了般不停地喃喃自語,那并不清白的視線在眼前少女身上來回逡巡。
終于,在他通紅着眼,用一種要将她撕碎的目光上下看了她眼後,那木匣子被重重摔在地上。
咚咚咚幾聲,緊接着,木匣子裏的東西滾了出來,堪堪停在這位首輔大人腳下,在地毯上蜿蜒出一條血痕。
血,人,頭……
看清的一刻,謝塵那雙鳳眸微微放大,下一刻他閉了閉眼,竟是覺得頭疼。
“蘇熾歡,你……”他複又看向熾歡,欲要問這怎麽回事時,借着一盞燈光,在這幽暗的書房內,倒是看清了少女裙裾上浸滿的血。
他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的胡作非為,這些年她掀起的風雨也一一知曉,霎時間氣血直往上湧,厲聲:“這是怎麽回事?你又在胡鬧什麽?!”
“給謝哥哥想要的東西啊。”熾歡不解,脆生生回,又蹲下去看那腦袋,臉上還帶着嬌笑。
謝塵只覺自己的腦子都要被她氣炸了!
“我想要的東西?”
“對啊。”熾歡疑惑,起身後指了指地上那血還未流幹淨的頭顱,“這不就是謝哥哥想要的嗎?”
“我想要的……”
謝塵欺身而上,幾要将懵懵的少女壓在桌上,青筋突起的手緊扣桌沿,一字一句道:“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這是我想要的了?蘇熾歡,我想要什麽你不知道嗎,啊,你不知道嗎……”
眼下,熾歡的确不知道了,她眨了眨眼,那翦水秋瞳潋滟橫生,令人望之蕩漾,“不是謝哥哥說的,只要我給你想要的,你就會和我聯手,給我想要的嗎?”
聽此,謝塵喉嚨間一梗,那日畫面浮現腦海,他說過的話亦是盤旋耳邊。
霎時,一種巨大的,無邊的孤寂傾洩下來,仿若,他又回到了滿身是血從戰場回來的那天。
頃刻之間他頭疼欲裂,那殺意和恨意又控制不住的湧現出來。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她不配!殺了她!殺了她!
“蘇熾歡,你當真是沒有心,那日我就該殺了你,就該殺了你……”謝塵不停地重複這句話,矜貴全無,風雅全無,俊美的臉竟是顯得有幾分猙獰。
面前的人就是個瘋子,熾歡毫不懷疑他的話,她瞥了眼外頭,看到那身影後心裏鎮定了幾分,随即不知為何又想到了方才那奴隸的話……
克制不住是麽,真有趣……
熾歡彎着一泓桃花眼,眼下竟是沒有推開謝塵,那截藕臂順勢攀上了他脖子,兩人肌膚相親,她踮起腳,那柔軟唇瓣幾要貼着男人喉結,好像故意要将他的氣息印在自己身上,讓那奴隸知曉。
少女呼出的溫熱氣息一寸寸地打在他喉結,謝塵背脊一僵,他咽了咽口水,手臂狠狠掐上了少女那截細腰。
少女身姿輕盈,他一用力,少女便被他掐着腰放到了桌上。
熾歡在他耳邊輕語:“謝哥哥,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趙旭一死,殿前司指揮使職位空缺,我可以求皇兄,讓他安排你的人取而代之,如此,皇宮護衛便在謝哥哥的掌握之下,謝哥哥,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我把趙旭的人頭和殿前司指揮使的位置給了謝哥哥,相應的……你把豢養的死士和當年內閣票拟投降的名單給歡兒,好不好呀……”
熾歡的這番話說的無懈可擊,滴水不漏,句句在理。
一時間,謝塵後槽牙都要咬碎了,亦是無法反駁,薄唇在少女耳邊游弋,低低地笑:“求皇兄?蘇熾歡,你還真是放/蕩,這是又勾搭上你皇兄了?”
這些話着實刺耳。
勾搭,放蕩,仿佛在他謝塵眼裏,面前的公主殿下如青樓的妓子一般。
“你可真行啊,蘇熾歡……”謝塵的唇幾要貼上了少女脖頸,他挑了挑眉,嗤笑一聲,“你說的沒錯,這的确是我想要的,但你想要死士和名單,還得滿足我一個條件……”
熾歡擡眼。
謝塵一手掐着她腰,似是要生生折斷,一手看似憐惜地撫上了她的臉,親密至極:“讓你的奴隸進來,看看他的主子是怎樣一個放蕩的公主殿下……”
“還有……讓他去無風崖,采一株絕壁上的靈芝回來。”
無風崖,縱深千尺的絕壁懸崖,相傳那無風崖上的靈芝能治百病,不少人趨之若鹜,卻通通成了崖下亡魂。
那無風崖底下不知埋了多少屍骨,向來是一座有去無回的鬼崖,熾歡深知,他如此說,不過是想要那個奴隸的命。
他在試探她。
熾歡只覺得好笑。
他以為她會怎麽選?
“就這?”熾歡攀着男人脖子的藕臂又收緊了些,兩人距離又拉近,幾乎是氣息交纏了,欲望在男人的眼眸裏不斷湧動。
少女清淩淩笑着,随即往外喚了聲:“野奴,進來。”
話落,少女仍舊保持着這個姿勢,手因為勾着男人脖子,輕紗衣袖滑下,現出她那截滑膩瑩白的藕臂,她那張芙蕖小臉蹭着男人下巴,塗了口脂的朱唇幾要貼上男人脖頸,而她整個嬌憐無依的身子都被男人籠罩,細腰被牢牢掌控着……
蕭灼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畫面。
香豔至極,血脈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