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熾歡到了謝府, 見到謝塵後還來不及開口,只走進到他身前,懶懶坐着的謝塵一下便瞥到了少女脖子處的紅痕。
這痕跡着實暧昧, 在雪白纖細的脖子處異常明顯。
仿佛白雪上落着的紅梅。
像極了被人唇舌撫慰過的痕跡。
當侍衛青寒來禀報時,謝塵還是一副居高臨下怡然自得的姿态,他手撐着腦袋, 懶懶靠在椅背, 正準備看那位公主殿下找他何事, 會不會給他帶來些舒心的消息。
比如……她将那個奴隸殺了的好消息。
又比如……她和他認錯的好消息。
但謝塵怕是怎麽都想不到,當熾歡走近時,他看到的會是她脖子上,鎖骨上那些暧昧的紅痕。
那些紅痕當真是……分外刺眼,稍稍一看, 便能令人聯想到諸多不可言說的畫面。
謝塵眼眸微眯, 眼底疏懶閑适的笑意一瞬無蹤。
輕佻潇灑成了冷銳冰寒,又轉瞬成了焚燒着的烈火。
她竟敢,竟敢……
謝塵一下坐直,搭在椅背上的手忽地蜷起,指尖幾要摳進木椅,滲出血來。
熾歡是走進書桌這處, 才察覺到面前之人的不對勁, 周身氣息都成了鋒利刀片, 像是要将她身上的皮肉都一塊塊割下。
分明她方才踏進書房時不是如此,怎麽到跟前, 這人便又要發瘋一樣。
熾歡不知謝塵看到了脖子上的東西, 自然也不知道他為何如此。
看向她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撕成碎片,怕是恨不得殺了她。
熾歡在謝塵眼中……又一次看到了殺意。
腦海倏忽之間閃過那日畫面, 被掐脖子的窒息感揮之不去。
瀕臨死亡的痛苦又湧了上來。
野奴不在。
她……沒帶野奴。
熾歡面上鎮定,似是沒有任何變化,腳步卻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半步。
她垂在裙裾處的處緊緊握住,那細褶翠裙都要被她扯爛了,良久,在這種難捱的沉默裏,少女将心底的害怕都壓了回去,似往日般嫣然一笑,發髻上蝴蝶珠釵輕晃間,在她臉頰投下光影,仿佛有陽光落在她臉上。
明媚美好。
謝塵看她,長眉皺得越發深了。
熾歡不知道他為何又如此,只能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如以往般嬌笑着走到他面前,只是這次,還不待她用慣用的伎倆朝他讨好賣乖時,熾歡耳邊忽然響起一道震天怒吼。
“蘇熾歡!”
好像噼裏啪啦的驚雷在耳邊轟然炸開,耳朵裏嗡嗡嗡響,連帶着腦袋也暈了一下。
熾歡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耳邊的嗡嗡聲還沒消。
耳朵都要聾了。
熾歡的面色蒼白幾分,實在不明白謝塵又為何發瘋。
但此時此刻的他的确危險。
下意識的,熾歡往後退了兩步,正想轉身離開時,手腕卻猛地被一股力道扯住。
用的力氣很大,也很粗暴,熾歡手腕泛起一陣疼,只覺得自己的手都要被他掰斷了。
“瘋子,你放開我!”當謝塵開始發瘋時,熾歡自知讨好賣乖都無用,便不再裝出一副嬌軟模樣,她狠狠地瞪着他,那雙平日裏潋滟迷人的桃花眸,此時竟顯得有幾分兇狠。
謝塵不為所動,他騰的一下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音,他高舉少女手臂,順勢便壓在牆上。
他用的力氣是如此之大,毫無半分憐惜,甚至還發出了砰的一聲。
熾歡手臂纖細,跟抽條柳枝似的,細弱得一折就斷,此時此刻她被謝塵扣着手壓在牆上,的确覺得自己手臂要被折斷了。
她痛得忍不住一聲驚呼,痛得眼睛發酸要流出淚來時,眼前忽然閃過那個奴隸的身影。
要是他,他才不會這麽對她。
若是他在,他定會擋在她面前,不會讓謝塵傷她分毫。
淚眼模糊間,男人的身影在眼前出現又消失,痛意驀地使她從這種恍惚裏回神。
眼前只有一個恨不得殺了她的瘋子。
“你,你又發什麽瘋!謝塵,你信不信我拉你一起死!”熾歡大喊大叫,擡起另外一只手想扇他巴掌,卻又被他死死按住。
謝塵對她的威脅充耳不聞,
他将她抓着她手腕将她按在牆上,逼仄的空間裏,危險的氣息不斷蔓延。
他那雙鳳眸通紅如血,又似熊熊燃燒着的烈焰。
他近乎是目眦欲裂了,單手按着少女手腕,一只手在少女脖頸游離,待撫到那些暧昧的紅痕又指尖一頓,猛地加重摩挲力氣。
很快,少女肌膚覆上了更深的紅。
她疼得眼淚流出,謝塵卻笑了,弓着背,唇靠在少女耳側低語。
話裏甚至還帶着笑。
“蘇熾歡,你知不知道現在是怎樣一副淫/蕩模樣?眉目含春,臉泛潮|紅,身上到處都是被玩|弄的印記……”
“你真下/賤。”
“真髒。”
“看來教坊司沒白待,這勾引人的本事沒白學,什麽男的你都能勾引過來,對不對啊……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放開我!”
他這話說得極其難聽,笑聲裏深含嘲弄諷刺,此刻居高臨下瞧她,這副輕佻浪蕩的模樣,像是在看一個玩物,一個妓子,
沒有一絲一毫的,對她該有的尊重。
少女絲毫不懼地與他對視,眼裏的怒甚至要蓋過他的。
而在這層怒之下,還掩藏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傷。
這種眼神,熾歡以前看過很多次。
在教坊司裏。
當她被迫去打扮取悅那些令人惡心的男子時,在他們的眼裏,她也看到過這樣的目光。
這是一段她不願回想也深深痛恨的噩夢。
謝塵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
她此時是恨不得這個瘋子死,桃花眸瞪着他一眨不眨的,蒼白的臉因為憤怒而染了紅。
“告訴我,你脖子這裏的痕跡是怎麽來的?”這些痕跡着實令他失去理智,幾近瘋狂,他忽又吼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背叛我嗎!”
“我是不是警告過你,別耍花樣,別給我動感情,你竟然……”
“你竟敢……”
謝塵又開始發瘋,熾歡低眸一看,終于是瞧見了自己鎖骨和肩膀處的痕跡。
在衣裳的掩映下若隐若現。
她頓時明了謝塵為何如此,只覺得他當真是個瘋子。
“我沒有。”熾歡垂下眼,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我不過是引着那奴隸喝了合歡散,讓他離不開我罷了,不是你說的,要用盡手段把他留在這,不能讓他回羌國嗎?他中了合歡散,只有我才是解藥,他以後都離不開我,更不可能回羌國了,你聽到這消息,不是應該開心嗎?”
“我說的?”謝塵都要她這話氣笑了,手自脖子移到少女肩頸,落在她耳邊的呼吸都帶着一股冰寒之氣,令人忍不住發抖。
“這話你自己聽着信麽?蘇熾歡,別對我撒謊,你知道有什麽後果,你當真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謝塵?”
少女今日穿了身桃花雲霧煙羅衫,內裏着雲青錦緞裹胸,春日衣衫薄,是以那些紅痕遮不了多少,而且謝塵此時此刻将手放在少女肩頸衣衫處,稍稍用力,少女身上輕薄的衣衫便被扒了下來,露出了肩頸大片肌膚。
白膩得晃人眼,也紅得刺人眼。
肩頸處一陣涼意,熾歡忍不住瑟縮了下,伶仃肩膀小幅度地發着顫,眼眸裏噙了水意,更染了怒色。
自願和被迫是兩回事,此時此刻,熾歡只覺無比地屈辱,她捂着快要滑落手臂的衣裳,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
俊美妖冶,膚白唇紅,但卻實實在在是個瘋子,更是個禽獸。
“你別把自己也騙進去了。”謝塵垂眸,眼尾始終含着輕佻的笑,指尖一點點地,發狠地摩挲着那些紅痕,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蘇熾歡,你喜歡上他了?”
聽到此話,熾歡的眼眸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她別過臉,說沒有。
但就是這一點轉瞬即逝的光被謝塵捕捉到,刺痛了他的眼。
男人的手無法自控地加重了力氣,熾歡只覺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了,眼眸滲淚,喉嚨裏無聲念着 “野奴”二字。
她忽然想到,說起來,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畢竟是她的狗,回去,她,她就問問好了……
在徹骨的疼痛裏,想起那個奴隸後,少女神思恍惚片刻,不自覺地垂下了頭,濃密的眼睫将她眸色掩映,不知在想什麽。
但在謝塵眼裏,少女提到那個奴隸的出神和恍惚,已然說明了一切。
他冷笑了聲,蠻橫地掰過少女下巴,讓她不得不直視他:“那個奴隸到底有什麽吸引你的?你看上了他什麽?”
“相貌,武力,将來的皇位?”
開始,謝塵還能維持着基本的得體和世家公子的矜貴,拍了拍她的臉,嘴角挂着似無謂的笑,看去仿佛雲淡風輕,毫不在乎,但說着說着,他便擰笑起來,咬牙切齒,掐着少女臉頰的手青筋縱橫。
世家公子的矜貴和體面已然消失無蹤。
謝塵盯着少女那雙眼,看着她眼眸裏的自己,看着她眼眸裏猙獰的自己,忽然鬼使神差地說:“我比不上他麽?皇位若我想要,也是囊中之物,為什麽和他可以,和我就不可以?”
“憑什麽?”
他問她憑什麽。
憑什麽那個奴隸可以,他不可以。
憑什麽……他就不可以。
謝塵這句話問得着實古怪和突然,熾歡聽到後愣了下,眼簾忽地掀起,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怔怔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謝塵哂然一笑,挑了挑眉:“顯然知道。”
下巴被他捏得極疼,肩頸處被他磨過的地方也泛着火辣辣的疼意。
那日被掐脖子的窒息畫面又閃過腦海時,熾歡只覺得他可笑。
她用盡力氣揮掉男人那掐她下巴的手,背緊緊貼着牆壁,她近乎決絕地與他對視,冷冷笑了下:“憑什麽?”
“就憑你時時刻刻都想殺了我!”
“就憑你總是拿教坊司這事來羞辱我!”
許是過于激憤,少女纖弱的聲音變得撕裂,尖細,令人聽着都覺得疼。
這聲音自然也傳到了謝塵耳邊。
她的回答,清晰傳到了耳邊。
謝塵眼底的笑意一瞬消失,少女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她忽然踮起腳,在他耳邊嬌笑着說:
“謝哥哥,我不犯賤。”
“因為,你不配呀。”
少女的笑聲清脆,甜得勾人心魄,謝塵怔了一瞬,眼底泛起濕紅時,五指顫抖着放在她肩膀,重又将她按在牆上。
砰的一聲,後腦勺一陣痛意,熾歡眼裏又冒了淚花。
“蘇熾歡,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什麽想殺了你。”男人狀似親密地貼着她耳垂,看似平靜淡然,松松搭着眼簾,但額頭青筋卻猛地暴起。
他雙眼猩紅咬牙切齒,仿佛帶着無盡的恨。
事實也的确如此。
“你我總角相識,青梅竹馬,本來訂了姻親,你們蘇家出事,我不顧父親反對極力要娶你,甚至……”
話說到這卻戛然而止,謝塵突然頓了下,仿佛後面是什麽不能提及的話。
莫名,熾歡忽地想起謝家家主無故暴斃的消息,心裏悚然,驚愕地睜大眼睛看去,腿頓時軟了半分。
當真,當真是個瘋子……
謝塵卻不以為意,只見他眉眼陰郁,極輕極冷地笑了下:“當時戎狄頻繁來犯,朝中無可用武将,你不想讓你父親留下的兵将出征邊關,便來哄騙我,哄騙我請命出征,抵禦戎狄……蘇熾歡,你還記得麽,你當時喊我謝哥哥,挽着我脖子親我,言若是我打了勝仗回來,便立即與我成婚,當我謝塵的妻子……”
他的話語聲分明很輕,但落在熾歡耳邊時,一字一句,字字皆像是一把刀刃,似要将她剝皮拆骨,碎屍萬段。
熾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想要後退,卻發現後面是一堵冰冷的牆,她早已退無可退,只能被他圈禁在這逼仄空間,承受他的怒火,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瘋殺了她。
熾歡剛這麽想的時候,謝塵放在她肩頸的手緩緩上移,當真掐住了她脖子。
往日恐懼霎時浮現腦海,熾歡又想起了那日叢林之中的畫面,他眼中的恨和殺意是如此明顯,如此相似,但這日與那日不同的是……野奴不在旁邊。
那個奴隸不在。
野奴不在。
當性命當真受到威脅時,當知道面前的人當真會殺了她時,熾歡眸子裏水意泛泛,驚慌地像一頭不知道該哪跑的小鹿。
她想野奴。
要是野奴在就好了,無助恐懼之時,少女又一次這麽想,眼眸裏的水搖晃着流了出來。
強裝的鎮定已然不在,只能發洩罵他,擡腳踹他:“謝塵你這個瘋子!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謝塵置若罔聞,覆在少女脖子上的手先是輕柔撫摸,眼眸盯着這截脖子許久,神情怔然,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唇邊揚起了點弧度,看上去在笑,又透着詭異的冷。
他細細撫摸着少女脖子,力度一點點加重,薄唇微啓,附在她耳側低語,繼續說着方才之事。
聲音明明聽去缱绻至極,可落在少女耳邊後卻一點點結冰,透着徹骨寒冷。
“戰場兇險,醴朝兵力不強,與戎狄戰得十分艱難,次次我被圍困,身中箭矢倒地時,想到出征前你的話,便會硬撐着站起,繼續殺敵……蘇熾歡,你知道麽,戰場到處都是屍體,有一次我被壓在屍山下動彈不得,血都要流幹了,意識漸失時想起了你……我想啊,歡兒在等我,等我回去成親,我得活着回去,我得活着回去,與她成親……”
他弓着背,整張臉似是都埋在了少女頸間,他在她耳邊緩緩說着,開始時聲音冰冷,平緩得沒有一絲情緒,說到後面卻成了克制不住的顫音,牙齒似是都要咬碎了,透着幾分嘶啞。
這段隐秘的往事被謝塵當面說出,熾歡也沉默了,他靠在她頸間,話了後擡起頭,死死地盯着她,眼睛裏一片血紅。
裏面雜糅着恨,怒,殺意,甚至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這件事上熾歡自知理虧,沒有與他對視,而是咬着唇別過臉,低聲含糊地說:“蘇家軍受到重創,已然去不了邊關,我不能讓父親留下的軍隊全軍覆沒,朝中無将領可用,只有你能抵禦戎狄,謝哥哥,歡兒,歡兒也是不得已,我不知道你在戰場這般……”
少女此刻低着頭,蒼白小臉陷在他傾覆的光影裏,眼尾似有水光泛濫,嬌弱伶仃的身子瑟瑟發抖,肩膀顫顫巍巍的,随着哽咽聲起伏,間或擡起臉看他時,美目香腮皆是淚,小臉上也印着淚痕。
看去當真好不可憐,楚楚可憐,梨花帶雨,讓人心軟發顫。
謝塵眼眸微眯,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一手還掐着她脖頸不放,指尖似有若無地摩挲着,另一手撫上了她帶淚的眼尾。
指尖沾了她眼尾的淚,稔了下,碾碎,笑出了聲。
“你這樣的人,惡毒自私,哪來的淚?蘇熾歡,在我面前演戲,有意思麽?”謝塵語帶嘲諷,手自她脖頸掐至下巴,輕蔑道,“蘇熾歡,你把我當一條狗一樣,利用完之後就一腳踢開,我拼死打贏了這場戰,從戰場回來渾身是血,只剩了半條命,那時我昏迷了整整十天,十天醒來,卻聽到了你被冊封為公主,要同別人成親的消息。”
“啧,你可真行。”說到這,謝塵的手複又掐住她脖子,用了力。
書房昏暗,連燈都未點,男人膚白唇紅,昳麗的臉在昏暗中顯得越發病态。
熾歡有些喘不過氣,自知此時不能惹怒他,剛想放軟身段求他,便只聽見謝面目猙獰地笑了起來,她看去,漆黑的瞳仁已然被殺意和瘋狂占據。
令人不寒而栗。
“我昏迷的十天,你有來看過我一次嗎?”
“啊!有過一次嗎!”
他狂躁地大吼,近乎歇斯底裏,脖子這處青筋縱橫,半點都沒有平日裏矜貴的世家公子模樣。
她知道謝塵瀕臨瘋狂,脖子這處的力度還在收緊,痛意蔓延間窒息感橫生,熾歡想要活,不想當真死在這瘋子手上,便軟聲道:“謝哥哥,以前,以前是我不對,是歡兒對不起你,但這事已經過去了,你何必一直耿耿于懷。”
“過去?”
少女話鑽入耳朵,謝塵默了一瞬,而後嗤的一聲,笑了,“在我這,過不去。”
“這輩子都過不去了。”
他将少女鬓邊的發拂至耳後,忽然一口咬上她耳垂,極盡撕咬,含着吮吻。
說是親吻,更像是一種發洩。
發洩着對她的恨,對她的怒,甚至是想要她死的殺意。
熾歡耳垂薄,被他咬着,肆虐一番後,很快便像要被磨破了皮,紅得要滴血,留下點點印記,男人的薄唇自少女耳垂流連,深入耳道,後又循着少女臉頰,快親到她的唇。
男人的手就放在熾歡脖子,她甚至能感受他掌心的灼熱,和不斷收緊的力度,此時謝塵突然含着她耳垂舔咬,更是令她震驚不已,痛意彌漫。
疼。
她哼了聲疼,擡手抵在他胸膛,想要推開他。
熾歡力氣并不大,推不動他絲毫,但察覺到她的動作,謝塵卻一滞,如夢初醒一般,停了下來。
他松開了她,方才掐着她脖子的手松松垂下,指骨蜷起,似在顫抖。
昏暗裏,他薄唇泛着水光,鮮紅妖冶,他歪着頭沉默看她半晌,忽然悲哀地扯了扯唇。
“親不了你了是麽?”
“蘇熾歡,那日,你還記得是你主動勾着我脖子,主動和我親吻的麽?”
“你還記得是你對着我笑,說等我回來成親的麽?”
“這就愛上了那個奴隸?因為他更好利用?更适合當你的狗?”
謝塵咬牙切齒,話裏深含諷刺,說到最後成了夢呓一般,不斷地重複。
“你真行,你可真行,不愧是你蘇熾歡,你自私又惡毒,你當真是沒有心,我怎麽會愛上你這樣的人……”
“我就應該殺了你,當初從戰場回來,我就應該殺了你,殺了你……”
“殺了你……”
謝塵像瘋子一般喃喃自語,束起的烏發都散了幾縷,外頭陰雲密布,狂風大作,樹葉翻飛,更顯屋內昏暗如夜,他就這樣站在少女面前看着她,面白如雪,猶如鬼魅。
着實恐怖。
脖子處沒了束縛,窒息感消失,熾歡劫後餘生一般,張開口大幅度地喘着氣。
她的手按着胸脯,呼吸許久後才平穩下來,整個人都虛弱無力,背靠着牆壁滑落在地。
她已然沒有精力再去和面前的瘋子争論什麽,對抗什麽。
熾歡許久都沒說話,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縮成了一團,臉埋在膝蓋不出來。
“好可憐。”
謝塵也蹲下了身,擡手勾着她下巴,迫使她從膝蓋擡起臉,他靠近她,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毫厘,男人的唇好似都要印在了額頭。
少女又一陣瑟縮,怕他又發瘋,強忍住了自己低下頭把自己縮起來的沖動。
她知道,此時此刻她越尖銳地與他對抗,他越是發瘋地想要折磨她,甚至是殺了她。
不能和瘋子講道理,也不能激起他的淩虐欲。
野奴沒在她身邊。
但熾歡不知道的是,她擡起臉淚眼蒙蒙地看他時,已經激起了面前瘋子的興致。
他對她的愛和恨和怒和殺意齊齊生長。
讓他放過她,是不可能了。
不死不休。
在書房的昏暗角落,男人半蹲着,一手搭在膝蓋,一手擡起少女的臉,狀似憐惜地擦拭她眼尾的淚,忽然問她:“當初若是我死在了戰場,再也回不來,蘇熾歡,我很好奇……你會不會為我流半滴淚?”
他這話問得毫無預兆,熾歡腦袋都還是昏昏沉沉的,喉嚨裏的窒息感還沒緩過來,喘氣喘得臉紅撲撲的,倒是消弭了一些病氣。
她茫然地盯着面前男人半晌,也不知是沒聽清還是不想回,呆呆眨眼看他許久,像是在看一個無底的深淵。
熾歡沒說話,只是桃花眼裏的水意又泛濫了些,也不知是因為什麽。
少女此刻的沉默堪比利劍,将謝塵的心紮得鮮血淋漓。
他眼底憐惜的笑意瞬間消弭,杳無蹤跡,重又浸滿殺意和恨。
“看來是不會了。”
“啧,真是絕情啊。”
謝塵又湊得更近看她,少女眼神空洞,明明她眼前的是他,他卻好似從裏面看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
她愛他?
當真是可笑。
她怎麽會愛人。
既然她不愛他,那她……也別想愛任何人。
別想得到任何人的愛。
“蘇熾歡,當初你像抛棄一條狗一樣抛棄我,我倒想看看,當同樣的困境出現,你抛棄那奴隸會不會更徹底。”
瘋狂又偏激的念頭在謝塵心底生根,他好似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薄唇彎起,猩紅的眼眸滲出古怪的笑意來。
在這昏暗的角落裏,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想想那場景,還真是有趣啊……”
謝塵彎了彎唇角弧度,開始笑,方才周身的瘋狂和殺意消弭無蹤,此刻挑眉輕佻的笑,好像又變成了平日裏那個矜貴風雅的世家公子。
他這番轉變着實詭異,但熾歡實在是太疲累了,孱弱的身體也經不住任何折騰了。
她此時渾身失力地窩在一角,雙臂緊緊的環着膝蓋,不想再和他周旋,也不願再去想他古怪笑容後的深意,只道:“謝塵,我今日來,不是,不是……”
熾歡當真是沒有力氣,身體病如枯枝,一句話還沒說話便斷了,喘氣喘得厲害。
謝塵長睫微垂,沉了沉眼眸,漆黑瞳仁裏清晰地映着少女,卻看不出裏面的絲毫情緒,他搭在膝蓋處的手指蜷起,微微顫動間剛要擡起撫摸她,少女肩膀一顫,下意識的瑟縮動作宛如針尖,精準插在他心上。
手放了回去,眼裏重又無波無瀾,透着一股居高臨下的睥睨和審視。
一口氣終于緩了過去後,熾歡擦擦濕漉漉的眼睛,繼續說:“我今日來不是和糾纏這些往事的,我今日來找你,是想和你告訴你……皇兄已經将殿前司指揮使的決定權給我,這個位置有多重要你也知曉,我可以讓你安排你的人,統率禦林軍,負責皇宮守衛,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熾歡擡眸直視他,似是絲毫不懼,纖弱的話聲帶着不會退步的堅決:“皇宮的布防圖你得給我。”
“噢。”
少女一直蹲在地上,将自己縮成一團,似是在害怕着什麽。
謝塵掐着她一截細腰,将少女從地上抱起。
腳下落空,熾歡反應過來便想掙脫,似是厭極了他,但謝塵牢牢掌着她細腰,熾歡也實在沒了力氣,只能任憑他抱着自己,将她放到書桌上。
書桌上的書籍被男人一掃,嘩啦啦掉下。
謝塵似乎很喜歡,喜歡将她放在書桌。
将少女放到書桌後,謝塵抱臂,懶懶立在在她面前,挑着眉瞧了她許久。
他好似對她方才所說的布防圖不甚關心,他嗤的笑了聲,笑聲裏滿是諷刺,饒有興致地問:“你皇兄?蘇熾歡,你就是這般對你皇兄的?”
“你果真無情。”
熾歡被這話一刺,猛地怔住了下,而後深深地低下了頭。
纖白手指緊緊扣着桌沿,沒說話。
“看來太子殿下當真是病傻了,這麽重要的位置也能給你。”謝塵繼續道,冷白手指勾着少女下巴狎玩,舉止輕佻又親昵,“蘇熾歡,我想你應當知道,我同你那個皇兄是政敵,你知道我若得到這殿前司指揮使的位置會做什麽嗎……”
“你猜……沈修知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麽?”
“你猜,若是沈修徇私的事情暴露,他會有什麽下場?”
“別說了!”熾歡狠狠打掉謝塵狎玩她下巴的手,頭又低了下去。
桃花眼泛着紅。
熾歡想,皇兄一定知道的,知道她要殿前司指揮使的職位做什麽。
但他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問。
她要,他便給了。
從來便是如此。
她要的東西,他一定會給。
哪怕是要他的性命。
少女扣着桌沿的手指收緊,指尖泛起一陣青白,眼眸淚霧深深的,啪嗒,一滴淚便落了下來。
看她哭,謝塵卻可恥地笑了。
他聽到方才那話倒是痛快了不少,好似,他樂得見她惡毒自私的模樣。
樂得見她絕情的模樣。
不止對他,對別人也如此。
這會讓他心生愉悅,甚至快|感會不斷堆疊,天靈蓋一陣酥麻。
少女的眼淚啪嗒啪嗒掉,不停地往下流,将地毯都暈濕了一片。
謝塵唇角揚起的弧度更深了。
“獎勵你的。”
他愉悅地勾了勾唇,含着笑說了這句後,忽就彎腰,手掌牢牢箍着她後腦,唇覆了下去。
少女還泛着淚的眼眸驀地睜大。
謝塵親了她。
她還未反應過來,唇瓣便一陣刺痛。
她皺眉哼了聲,怒氣沖沖地想要推開他。
只是還不待她擡手,謝塵便直起身,結束了這個吻。
這個吻雖短,但謝塵吻得分外激烈,含着她唇瓣撕咬,少女唇瓣很快便破了皮流了血。
上面明顯印着被人親過的痕跡。
熾歡卻渾然不知,死死地瞪着面前之人,痛恨他的無恥,恨不得殺了他。
謝塵卻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将唇上少女的血跡吃入口中後,悠悠道:
“蘇熾歡,你不愛我沒關系,但是……”
“你也休想愛別人。”
——
外頭狂風驟雨,熾歡并不知道,蕭灼正在往這裏趕。
自昨日朝那奴隸下藥,過了極其荒唐的一夜後,她先是去了東宮,後面又來了這謝府,近乎一整日都未在寝殿。
蕭灼也沒看到她。
沒看到他的主人。
整個寝殿都是少女的氣息,充斥着每一處,誘得人要發|情一般,但他卻看不到她的人。
許是捕獵者對獵物敏感的本能和獨占欲作祟,蕭灼心中生出異樣預感。
主人不見了,若是在別的男人那裏,沾上了別的男人氣息,那回來,他又得将主人的身上都染上他的味道。
從裏到外。
方才結束不久,這樣,主人如何受得了。
于是,蕭灼朝春蘭詢問,得知他家主人去了東宮後,便往東宮去了。
蕭灼朝東宮的人詢問他家主人的下落,恰逢此時沈修從屋內走出,看到了這一幕。
看到了蕭灼,這個,他妹妹身邊的男人。
這個她強行從圍獵場帶出,放在身邊作侍衛的奴隸。
高大,強悍,一身血腥。
還生了一副她會喜歡的好皮囊。
沈修停了腳步,這男人似乎也看見了他。
細雨裏,男人短暫停留,朝他這看了一眼
目光裏帶着敏銳的,天生的敵意,隔着潇潇雨幕,直朝他而來。
看了眼後,男人轉身離開。
沈修斂了斂眸,男人離開後,他仍在原地伫立良久。
待上空落的雨越來越大時,他忽地劇烈咳嗽了聲,鮮血自唇邊緩緩滲出,将他的雪白大氅染成鮮紅。
宛若雪地點點紅梅。
“歡兒。”沈修染了血腥的唇微微張開,念着:
“歡兒。”
“歡兒。”
——
蕭灼離開東宮後,便去了謝府。
殿下的身上,曾染上過這個男人的氣息。
待蕭灼到了謝府,便見一輛馬車停在謝府門口。
寶馬香車,蕭灼自然認出了這輛馬車,正是平日裏少女最愛坐的那輛,車夫還在車上,明顯在等人。
“殿下可在裏面?”
車夫見過蕭灼,自然知道只是公主殿下的貼身侍衛,便沒有隐瞞,回他:“是的,殿下在謝府。”
蕭灼鴉睫傾下,深邃的眼眸裏暗潮湧動。
那是野獸對所有物強烈的獨占欲。
他聽後便要進去尋少女身影,只是剛好此時,謝塵帶着熾歡從府裏出來。
三人碰到。
熾歡倒是沒想這麽多,在一出謝府看到蕭灼的那刻,她黯淡枯寂的眼眸瞬間亮起了光,那雙桃花眸重又便得潋滟而生動。
水光泛泛。
可能就連熾歡自己都說不出來為什麽,許是這個奴隸太過忠誠,給了永遠都不會背叛她的依賴感,又或許是他高大強悍,力量野性,給了可以護着她的安全感,是以,在看到奴隸的那一刻,少女方才強裝的委屈和堅強一瞬潰散。
她快速踩着臺階飛奔而下,竟是一下就撲倒了他懷裏。
這畫面分外刺眼,謝塵腳步頓住,眼底的笑一下消失。
懷裏撲進個柔軟的小東西,就連蕭灼自己都愣了下,他啞聲喚她:“殿下,您可好?奴……”想您。
“野奴,你來啦……”
“以後,你別離開我,好不好啊……”
“好不好……”
“我害怕……”
少女在他懷裏嗚咽呢喃,像只窩在人懷裏,需要人撫慰的小貓,帶着少有的乖巧和柔軟,以及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撒嬌和在親近信任面前人才有的委屈。
“野奴,我,我害怕,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你別走,別走……”
“你陪在我身邊別走,好不好?”
她一邊哭一邊撒嬌,說的哼哼唧唧,黏黏糊糊,嬌氣的要命,許是此時連熾歡自己都分不清她話裏的真假,分不清她這樣說是做戲裝可憐,為的就是讓這奴隸甘心為她賣命,不離開她回羌國,還是當真是因為害怕,想朝他尋求安全感,不希望他離開。
熾歡此時自己都分不清,哭得厲害,蕭灼又如何分的清。
懷裏的人柔弱無骨,在輕聲啜泣着,就像被抛棄的小獸,哭的可憐極了,蕭灼心髒生出細細密密的痛意,想跟她說,他哪都不會去,只要她需要,他便會一直在她身邊。
蕭灼擡起顫抖的手,想要給她擦眼淚,而就在此時,少女也擡起了臉看他。
她仰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面滿是眼淚,那雙桃花眼也盈滿了眼淚,望去好不可憐。
少女幾乎是仰着一整張臉看他,于是乎,從蕭灼的角度,可以明顯看到少女那白玉似的耳垂泛了紅,似是被人含着舔舐啃咬。
而她的唇瓣嬌豔欲滴,微微滲着血,滿是肆虐痕跡……
蕭灼眼眸驟然深紅,沉如深淵,他似有所感地擡頭,看到那個男人。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唇上映着水光和血跡,明顯可見親吻後的痕跡。
他看他的眼神,
深含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