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冰雪
第065章 冰雪
鐘明懶得理會李逸之。大宅裏面亂糟糟的, 吵得鐘明心煩。
泰利和沈為年重歸于好,勾肩搭背地離開了。剩下的玩家看着他們,面色各異, 其中許多人神情非常低沉。因為沈為年和泰利等人展示出來的實力,許多玩家們抱有些許僥幸心理,覺得就算他們沒辦法通關,等這幾個人找到了出去的通道, 或者通關, 他們也能蹭上順風車,只要茍到最後就會有希望。
現在泰利被NPC打敗, 沈為年不知怎麽回事,似乎道具失去了作用,還像個神經病一樣到處挑釁。這幾個玩家當中的’領頭羊’正在迅速失去可信度。
這讓剩下的玩家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慌,原本就是因為還有些許希望,他們才能忍受每天晚上縮在房間裏祈禱着蜘蛛不要選中自己的煎熬。現在希望破滅, 大宅裏的黑夜頓時變得更加漫長而難以忍受。再加上進入冬季之後, 日照時間逐漸縮短,黑夜客觀上變得更長, 最近蜘蛛女爵活動的時間也跟着變長,玩家們的生存環境一下子就惡劣了起來。
鐘明看了眼樓下的玩家,從好幾個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們已經被逼到了幾乎崩潰的極點。這些人撐不撐地到明天還說不一定呢。
在泰利與沈為年離開之後, 大堂內陷入了一片沉默。幾秒後。一個人擡頭,擡起放在一旁樓梯上的裝飾花瓶,’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青瓷花瓶被摔得四分五裂, 那人似乎是要發洩似的,用腳狠狠往地面的碎片上踩。鋒利的碎片插進了他的鞋底, 刺進了肉裏,帶出鮮血,亂七八糟地灑在地上。
旁邊的玩家趕快去拉他,那人卻跟瘋了似的不斷重複着踩踏的行為,直到地面上的玻璃碎片上全都沾滿了血還不停下。
這邊還沒拉住,另一邊有人突然暴起,抄起餐盤狠狠砸向旁邊另一個人的頭。随着一聲脆響,被砸的人頭顱上頓時鮮血淋漓。
“啊!”
有人發出驚恐的尖叫,大堂中頓時亂作一團。
李逸之用手撐着下颌,靠在欄杆上望向樓下,唯恐天下不亂地吹了個口哨:“哦!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鐘明看着那兩個玩家扭打起來,在大堂裏面摔盤子摔碗,嘆了口氣,偏頭向李逸之問:“馮唐在哪?”
“嗯?” 李逸之正無聊地低頭數自己的手,聞言擡頭道:“我怎麽知道?”
鐘明道:“那你去找一找。他現在應該在倉庫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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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之挑了挑眉。鐘明對大宅裏面所有人的行程了如指掌,他說馮唐在哪裏,應該八九不離十。他把吊兒郎當的身體站直了些,道:“你找他要幹嘛?”
鐘明道:“如果玩家再摔碗,你就叫馮唐去下面晃一圈。”
雖然給玩家們用的碗和盤子都是質量最次的,但也不算很便宜。讓馮唐來露露臉,應該能讓這些玩家冷靜下來。
李逸之倒是還想看會兒熱鬧,但是既然鐘明已經這麽說了,他聳了聳肩,道:“好吧。” 他促狹地看了鐘明一眼:“你現在使喚我們是越來越順手了。”
鐘明看了他一眼,轉過身:“你愛去不去。”
李逸之的視線跟随着他的背影,勾起嘴角,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是賤,竟覺得鐘明這幅頤氣指使的樣子很可愛,被他使喚得團團轉也覺得有趣。做他們這一行的不能為自己算命,要不然他真想算算上輩子自己是不是欠了鐘明半條命。算了!李逸之在心底暗嘆一聲,回過頭吊兒郎當地走了。
·
為了星期天,鐘明還需要在教堂裏做不少準備。他穿過走廊,通過大宅後方的樓梯,朝後門的方向走去。在經過某個房間時,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給我把那個拿開。”
是陶的聲音。接着,一個女聲答道:“好的。”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接着房間裏傳出一陣乒鈴乓啷的響聲,還有葉箐有些慌亂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陶略帶煩躁的聲音再次傳來:“不是叫你快點嗎!笨手笨腳的——”
“對、對不起……”
鐘明腳步一頓。轉頭看向身邊的木門,伸手輕輕将它推開。
房間裏的景象頓時展現在他面前。陶側躺在床上,手上拿着一張報紙正在翻開,在他身側的床頭櫃上放着一大堆東西,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大罐黃桃罐頭,已經被吃了一半。在罐頭旁邊還零零散散放着堅果,奶酪,甚至還有一大瓶紅酒。
這時,葉箐正拿着那瓶紅酒朝玻璃杯裏倒,陶從報紙上擡起眼,立刻皺起了眉:“誰讓你倒這麽多的?”
葉箐手抖了抖,紅酒立即有一部分灑在了地上,擡眼戰戰兢兢地看向陶。
陶見她這幅樣子,眉頭皺得更緊,剛想擡頭說些什麽,就突然與不聲不響出現在門口的鐘明對上了視線。
鐘明站在門邊,雙手環在身前,看着陶,緩緩眯起眼睛。
陶:……
葉箐見他半天不說話,有些奇怪地擡起頭,這才順着陶的視線看到了身後的鐘明,頓時揚起了笑容:“鐘明!”媽!
鐘明朝她笑了笑。接着轉過頭,視線在床頭上的一大堆零食上掃過,最後回到他臉上。陶的神色僵硬一瞬,但很快揚起了笑容:
“小鐘。” 陶朝他露出一個略顯虛弱的微笑,接着裝模作樣地往額頭上摸了一把:“你來看我嗎?我頭還有點暈——”
鐘明看了眼床頭上那瓶只剩下三分之二的紅酒,心想,恐怕是喝酒喝暈了吧。
他走進房間裏,來到床邊,垂眼看着陶,接着像确認生病時的孩子額頭的溫度似的,用手背碰了碰男人的額頭:
“還很痛嗎?”
陶登時怔住,第一反應使覺得鐘明的手背很軟,聲音也很輕柔。
鐘明只碰了他一下就收回去。
陶回過神,頗有些飄飄然:“痛倒是不痛了——”
“嗯。” 鐘明點了點頭,擡起眼:“那為什不回去工作?”
陶:……
圖窮而匕首現。陶柔軟的心一下子就死了。
葉箐在他身後’噗嗤’一笑,露出了快意的表情。陶不想讓鐘明覺得自己是個懶惰的男人,立馬解釋道:
“我很快就會回去工作,現在就是站起來的時候頭還有點暈。”
“這樣啊。” 鐘明聞言,斂下眼道:“那就先好好休息吧。”
聞言,陶的神色略微柔和了下來,心想鐘明還是很關心他的。然而就在這時,鐘明突然偏過頭,沖葉箐道:“葉箐,你去把公務全部搬過來。”
葉箐聞言一愣,接着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然後噔噔噔地跑走了。
鐘明回過頭,看着完全怔住了的陶,柔聲道:“在這裏辦公的話,不用站起來。”
陶整個人僵住,拒絕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看着鐘明溫溫柔柔的樣子,又咽了回去。為什麽感覺鐘明這幅樣子比瑪麗夫人那雙冰冷的灰色眼睛更加難以拒絕!
·
為了給辦公騰出位置,那些堅果,奶酪和紅酒都被鐘明清了出去。
送鐘明離開的時候,葉箐眼角眉梢都是壓也壓不住的笑意。剛才她把公務放下的時候,鐘明還不輕不重地說了句’讓葉箐來是給你當助手,不是仆人’,簡直說到了葉箐心坎上!
當然最解氣的還是陶在鐘明面前像是只鬥敗了的大公雞,鐘明說話語氣都不重,但是像軟刀子,輕輕兩刀下去就讓陶鮮豔的羽毛都垂了下來。
“鐘明。” 葉箐送鐘明到大宅的後門處,頗有些不舍地道:“你要去哪?”
鐘明朝她笑了笑:“我去教堂那邊,還有準備工作要做。”
“哦。” 葉箐有些失落地點點頭。
這時,鐘明突然想起了什麽,朝她問到:“你最近有看到那個棕發的牧師嗎?”
“他?” 葉箐短暫地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
葉箐的記憶不會出錯。鐘明自己也沒在大宅裏看到過牧師,這樣看來,對方确實消失了。
難不成他死在什麽地方了?鐘明疑惑地皺起眉。
那天公爵擊碎了牧師的頭顱,應該只是對方的第一次死亡。按照規則來說,牧師應該還活着。
見他許久不說話,葉箐有些緊張:“怎麽了嗎?”
鐘明收斂神情,道:“沒事。”
今天外面的雪一直沒停。出門之前,鐘明披上了一件極其厚實的羊絨大衣,又往手上和耳朵上都戴上了蓬松而柔軟的兔毛手套和耳套。耳套是淺淺的杏色,戴在鐘明耳旁特別襯托他的膚色。葉箐看着鐘明怕冷地将大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還要往脖子上圍上圍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鐘明眨了眨眼,回過頭:“怎麽了?”
葉箐捂着嘴道:“沒有,就是想你好怕冷啊。” 鐘明半張臉都埋在圍巾裏,裹得像只球的樣子特別可愛。
鐘明雖然不知道葉箐在心裏說出的後半句,也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種北方人對南方人的憐愛。他抿了抿唇,朝葉箐擺了擺手:“你快回去吧。”
葉箐微笑着後退半步。鐘明轉過身,推開大宅進入冬季後就一直緊閉的大門,刺骨的寒風立刻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因為連續的降雪,地面上已經有了厚厚的一層積雪。鐘明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松軟的積雪能夠一直淹到他的小腿處。在這樣的雪地裏走路非常費力,鐘明走出沒有幾百米就開始氣喘籲籲。
他站在冰天雪地裏,看着不遠處頂上披滿了積雪,還有一半路程遠的教堂,有點洩氣。
終于明白為什麽北歐人容易在雪季抑郁了。
鐘明深吸了口氣,感到冰冷的空氣從自己的肺部經過,再緩緩變成濕潤了白汽呼出來。他擡起腳,繼續朝教堂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逐漸走進的同時,鐘明突然注意到了什麽。只見在教堂的左牆邊,不知什麽時候支起了一只帳篷。
那帳篷用幾只枯樹枝,再加上一張破布搭成,借助教堂的屋檐避開了風雪,因此才未被積雪壓塌。
簡陋的帳篷下方生了一團火,正在雪地之中閃着橙紅色的光。而失蹤了許久的牧師就坐在帳篷下面,他的身體略微佝偻着,露出半張蒼白而瘦削的側臉。
鐘明微微睜大了眼睛。在帳篷裏看到了各類簡陋的生存物資。
這個牧師竟然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生存了這麽多天!
他不禁後退了小半步,鞋跟踩在積雪上,發出一點窸窣聲。
牧師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偏過頭,藍色的眼睛中倒映出鐘明的身影。
鐘明看着他從帳篷下鑽出來,踏進風雪裏。他身上還穿着那件黑色的長袍,踩在積雪裏就像一根瘦長的枯樹枝,他向鐘明的方向走過來,腳步卻顯得特別輕松,移動的速度比鐘明快了至少一倍。
鐘明看着他,眉尾狠狠一跳,感覺像是看到了歐美都市傳說中的瘦長鬼影在朝自己靠近,不禁猝然道:
“等等。” 他皺起眉:“別過來。”
牧師頓了頓,停住了腳步。他直愣愣地站在雪地裏面,蒼白的臉上顴骨與鼻尖被凍出了一點紅色,黑色的長袍随着風雪在空中飛舞。
鐘明看着他都覺得渾身被凍透了。他皺了皺眉,聲音中帶着敵意:“你在這裏幹什麽?”
牧師碧藍的眼眸沒什麽感情,視線在鐘明臉上停留一瞬,接着轉頭看向大宅的方向:
“他想殺我。”
牧師的聲音很平靜:
“如果我進入大宅一步,就會被殺死。”
鐘明聞言一怔。他肯定說的是公爵。
牧師收回視線:“在外面,我至少能夠抵抗。“
鐘明聞言,皺了皺眉,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什麽。牧師身上應該至少有什麽能夠抵抗公爵的東西。而且——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除開大宅,教堂裏面有聖母像,森林裏面有怪物,對方确實只能待在後院這一塊小小的區域了。不過能在這種天氣裏在外面生存下來就已經很讓人震驚了。
牧師似乎看出來了他在想什麽,道:“寒冷有助于塑造我的意志。” 他的聲音冷漠:“在我的家鄉,人們都是這麽生存的。”
聞言,鐘明的神情不禁變了變。什麽樣的變态才會放着房子不住,在雪地裏面安營紮寨?不過他确實聽說過歐洲有信奉遠離現代科技的原始樸實的生活的極端群體——
這時,牧師垂下眼,視線在鐘明身上掃了一遍,突然道:“你就是因為缺乏鍛煉,才會輕易被邪惡引誘——。”
牧師的語氣冰冷而輕蔑,看着鐘明道:“從而堕落為魔鬼的娼*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