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一晃就過去了十幾日。

電影還有幾日就要殺青了,主角齊楚凡再補幾個鏡頭就可以,所以霍曙明這幾日心情很好,甚至還有時間約上了褚峥。

臨走時發現正在仰面灌冷水的容攸然,霍曙明順手一拐,把人也拐上了車:“小容啊!你待會替我開車,我請你吃飯。”

容攸然:??

就這樣,等容攸然坐在包廂裏。

還是很不爽,他雙手抱胸,煩躁的看着霍曙明來回走動。

什麽大人物讓他這麽緊張?

不會是霍曙明想不開,給他拉皮條子吧?

容攸然臉冷了起來,他驟然起身拉開椅子:“我回去寫稿子。”

“都來了你走什麽?這不是到了快吃飯的點兒了嗎,而且這又不是商務飯,這次肯定沒人摸你手,你就放心吧!”

“……你這麽說才更讓人不放心。”

話說着,男人就到了。

容攸然看到褚峥推門進來,眼皮子狠狠的跳動了一下。

周峥今天穿得不算很休閑,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襯衣還有熨燙妥帖的西服褲。他的身高本就極高,一身黑的裝扮,他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宛若黑槍,鋒芒又銳利。

等落座,這股氣勢也威壓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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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攸然捏了捏水杯,和他打了個招呼,又安靜地坐了回去。

他聽霍曙明和褚峥聊天,自己百無聊賴的在桌子下擺弄着手機,頭低垂着,屏幕上沒什麽要緊內容。

但他也沒那麽想走了。

到了吃飯的時候,容攸然收起了手機。

他今天等同于霍曙明的代駕,所以不喝酒。

“褚哥褚哥!我們的電影就快拍完了,後頭只要剪輯就好!”

霍曙明給褚峥敬了酒,誠意滿滿。

褚峥是霍曙明這部影片最重要的投資人,換做別的霍曙明,可沒人敢這麽投,況且圈裏多少得了點風聲,霍曙明家裏人暗地裏放了話,沒人敢和他站在一處,也只有褚峥危難時候給了投資。

所以現在霍曙明看褚峥就像看恩人似的。

面對霍曙明的舉杯,褚峥應付地舉起杯子,只抿了一小口茶水:“開車,不喝。”

但褚峥看着滿桌的珍馐,還有不算便宜的酒,眉眼凜冽:“點這麽多?”

褚峥想起容攸然之前在他車上的抱怨,看過去:“你是不是還拖欠了工資?”

容攸然在一旁托着腮,耷拉着眼皮子沒說話。

想着他之前壓工資的行為,霍曙明有些心虛地看着褚峥。

他沒底氣地道:“褚哥,之前壓了兩回工資是因為他們拍的太差了,容攸然,你怎麽這個眼神看着我?我不是說你啊,我說的是男演員他們,等拍完,拍完我就立刻給你們都補上!”

“嗯。”容攸然低低地應了一聲,底下一雙眼眸烏黑而冷淡。

他補了一句:“還有之前答應的。”

随後他就不說話了。霍曙明和褚峥聊後續的剪輯和宣傳,他埋頭吃飯。

霍曙明現在心心念念都是他的電影,雖然他是第一次拍電影,但現在這個劇組他實在很滿意,尤其容攸然,雖然剛開始寫劇本的時候懶洋洋的,還要催一催,但等他提出拿電影票房的百分之零點五做分紅,容攸然立刻有了沖勁。

這樣挺好,愛錢也挺好。

褚峥也覺得挺好。

愛錢沒什麽,他剛好就是錢多。

話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劇組的編劇上。

“容攸然,下一部電影我還找你!我認識的好多編劇都是标準的學院派,很正統,不說不好,但總歸沒什麽特別出彩的點,但容攸然你不一樣啊!野路子出生,又野又夠勁兒!”

容攸然咬着螃蟹腿,他懶得用拆蟹工具,一口利牙無所不能。

聽霍曙明這麽說,容攸然幽幽看過去,冷笑一聲扯起了嘴,仿佛要把他的骨頭一口一口給嚼碎了:“霍導,你确定你這是誇人的話?”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麽鴨子。

“你怎麽就想歪了,我剛知道你有女朋友,潔身自好得很呢!”

多虧了馮編劇那個大喇叭,又有容攸然之前為了斬斷爛桃花的有意縱容,基本上全劇組都知道容攸然有個相愛多年的女友。

但上次因為這事已經鬧過一次烏龍了!

所以再對上褚峥似笑非笑神色的時候,容攸然也懶得解釋。

吃飯的時候,容攸然沒戴他那副金絲眼鏡,眼睛明亮好看。

就是瞪眼的時候,眼尾稍稍的紅。

容攸然已經吃了兩只蟹,那一盤子還有好幾只,容攸然再探手的時候,褚峥虛虛攔了一下。

“吃多了體寒。”

“哦。”

容攸然喉結輕輕動了動,心裏在要不要再吃一只螃蟹獎勵自己能忍霍曙明說到現在的廢話,還是聽褚峥的,保護一下他這具破爛身體……想了想,容攸然還是安分地收回了手:“行吧,我不吃了。”

二人之間的氛圍變得熟稔而微妙。

霍曙明被排斥在外,一時間二丈摸不着頭腦。

不是?!

他褚哥什麽時候還管人吃東西了?!

還有這個容攸然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他哥攔着他,他就不吃?他不是最不喜歡別人管着他的嗎?他上次低血糖去醫院,他天天跟老媽子一樣跟着他,後面好言好語讓他定食三餐,容攸然不知道不耐煩地錘了他多少拳?

他哥現在就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他就聽到耳朵裏面去了?他這個時候不應該伸出他的大拳頭,給他哥來那麽一拳嗎?

但是親眼看到容攸然不吃螃蟹,還低頭老實喝湯的樣子。

霍曙明覺得這個世界有些颠。

靠,就尼瑪離譜!

容攸然中途去了洗手間。

等他走了,霍曙明還覺得離譜。

說着,霍曙明想起什麽事來:“褚哥,我聽說他剛入圈子的時候,有個女老板相中了他,就攢了個飯局上想把他弄過去,褚哥你猜他怎麽着?”

褚峥挑眉,等他繼續說。

霍曙明突然站起來模仿,彎下腰,弓起身子嘔了起來:“就這樣,人家女老板就輕輕碰了一下他鼻子,說他鼻子翹,下面是不是也很好,他立刻跑到洗手間吐了。那女老板的臉當時就綠了,好像她就是什麽髒東西和垃圾一樣!後來還造謠容攸然是基佬,還說容攸然硬不起來,是個外強中幹的……”

褚峥心裏冷笑一聲,不去看他:“你們也有男資本?”

霍曙明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有啊。”

褚峥淡淡道:“他吐了?”

霍曙明仔細回憶:“那倒沒有。”

褚峥:“?”

霍曙明深吸一口氣,肩膀笑的直發抖:“人家摸了一下他的手,他就直接給人來了個過肩摔,然後對方住院三個月。”

說罷,霍曙明豎起了三根手指。

褚峥卻沒笑,他擰着眉。

他和容攸然重逢第一日,容攸然也躲着他……雖然沒這麽大反應,但也一下子避開他的手。

随後霍曙明又嘆了口氣:“不過他人有點奇怪,除了那個活在手機裏的女朋友,他就說他只有一個人,我聽馮編劇說,他爹媽好像早就死了啊,就他一個人……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褚峥頓了頓。

他看向霍曙明,唇肌驀然牽起:“他說他除了女朋友,身邊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霍曙明肯定的點點頭:“對,當初我們劇組開機宴,請問好多人,還拍了照片都發給圈裏好友了,但那頓飯就他一個人過來吃,我問他怎麽不請幾個朋友來,他說沒有父母,都死了。”

哪怕霍曙明和家裏那位迂腐老父親的關系再怎麽差,他都沒去許願祈禱那個老頭子某天暴斃死亡。

所以霍曙明一直以為容攸然在胡說八道。

是個人就會和別人有牽扯,哪怕容攸然沒有爸爸媽媽,也會有別的親戚朋友。

可是容攸然太獨了。

不想他說的越多,褚峥的臉色黑得越來越沉,一團烈火在他的心脈裏橫沖直撞,攪和得他煩躁不已。

到最後,褚峥的唇線已經拉的極為平整。

男人眸色深沉的仿佛兩塊濃郁的墨潭,他打斷霍曙明,原本手中的水杯被他攥得更緊:“你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學歷?”

“高中吧,當初他投簡歷的時候,就填到了高中。”

“他沒提他姑姑?”

霍曙明狐疑:“姑姑?什麽姑姑?沒聽他說啊,他還沒成年就出來找事做了。”

水杯重重的落在桌上。

霍曙明愣了愣,他沒想到居然能從褚峥臉上看到生氣的跡象。

“褚哥……怎麽了?”

他看過去,褚峥眉眼早就已經擰了起來,猶如深淵,亦如重山。

-

褚峥還記得自己要離開的時間。

是八月月末。

夏雨連綿,空氣潮濕濃郁,仿佛想要奪取人的呼吸。

在這片窒息感中,他收到了上面的電話,讓他即刻回去。可那個時候他已經結識了某個張牙舞爪的小刺猬,沒有人護着,也堅持豎起自己的刺,哪怕頭破血流也要滾得遠遠的,然後橫沖直撞、刺棱棱地沖上去。

接通電話的時候沒有瞞着容攸然。

容攸然在旁邊聽着,捧着從水井裏撈出來,已經切開的半個大西瓜,少年盤着腿坐在涼席上,他剛洗完澡,白T恤不知因為新汗還是空氣裏的潮氣,微微貼在後背的脊柱,腰線纖細而有韌性。

等他放下電話看過去,少年側臉鼓鼓囊囊,吃瓜的動作停了下來。

眉頭皺得快打結,表情又臭又硬。

他失笑:“怎麽了?這瓜不甜?”

容攸然搖搖頭,他吞咽下那口冰瓜,聲音稍顯幹澀:“你要走了?”

剛放下電話的褚峥垂眸,聲音也有些低:“嗯。”

二人都沒說話,外面下着磅礴的大雨,沉悶中夾着電閃雷鳴的聲音。

最後他就看容攸然低下了頭頭,手上的不鏽鋼勺子一下又一下地戳着鮮紅多汁的西瓜,果肉卻一口都沒往嘴裏送,他看着西瓜汁液迸出,甜液和豔紅的果肉随着少年幹瘦的手上動作,慢慢變得潮潤,糜爛……

少年的動作無意識的持續了許久。

可心湖驚起漣漪的人變成了褚峥:“你後面怎麽辦?”

“我?”

“你……母親不在,父親也不在。”

“……”

少年低頭看着懷裏亂七八糟的西瓜,他捧着西瓜,一口喝下他剛剛砸弄出來的汁液。容攸然頭也不擡,随後扯了桌上的紙巾,擦了擦嘴,恢複了之前那種無所畏懼的模樣。

“我一個人能過得很好。”容攸然不在意扯扯頭發道。

“可你沒有監護人”褚峥不贊同。

“……我有。”

“當真?”

“……”

“我騙你幹什麽!”容攸然視線飄忽了一瞬,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但接下來,他的語速很快,快到流暢無比,一點沒有謊言的跡象,“我姑姑就在市裏工作,她平時很喜歡我,但是不喜歡我那個入了牢的狗爹,不過現在那個狗東西不在了,等我聯系上姑姑,我就想辦法轉到市裏讀書。”

“那你現在和那個姑姑通個電話。”

“現在大白天,她還在上班。”

“容攸然,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怎麽會騙你?”

不過當天晚上,容攸然的确在褚峥親眼盯着的情況下,撥通了一個電話。

對方是一個溫柔的女音,聽到容攸然的聲音,凝滞了一瞬,随後兩人磕磕巴巴地說了幾句,挂電話前,對方說過兩天來看他。

容攸然放下電話,明顯松了一口氣:“說完了。”

像是尋到了什麽保證——

他歪頭看向褚峥,露出兩顆虎牙,眼眸閃着頂燈柔淡的炫彩。

“你看,我姑姑會管我。”

“嗯。”

覺察出容攸然的高興,褚峥卻不似那麽放心。

容攸然驀然出聲:“那你回去好好工作,好好掙錢。”

褚峥:“好。”

不知時間蔓延到哪一秒,老屋突然有一處漏了水,水滴打在容攸然的額頭上,他草草地伸手抹去,卻不知何時,把微揚眼尾磨得異樣濕紅。

容攸然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舒服。

但他還在眯着笑:“你記得給我留個地址。”

褚峥愣了愣,舒展了眉眼:“好。”

就這麽簡單的一段對話,容攸然就像尋到了糧食的小老鼠,他一拳抵上了他的腰,隔着褚峥黑色的T恤,少年的嘴角向上翹起一道彎彎的弧。

“我會去找你的。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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