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容攸然從洗手間回來,就發現氣氛陡然變質。
霍曙明看着他,但那張原本還勉強能看的臉現在慈祥的和個老媽子一樣。
容攸然的學歷霍曙明百分之一百能确定就是高中,這一點霍曙明記得很清楚。他劇組裏編劇的學歷高,就容攸然一枝獨“秀”,高中畢業就沒念書了,奈何容攸然的稿子實在寫得太過靈性,他就在一衆心儀的編劇裏面留了容攸然。
哦,不,搶了容攸然。
因為當時的容攸然在各大導演面前,已經留下了自己的姓名。
霍曙明自己當初為了把容攸然聚在劇組,屬實開出了不少喪權辱國的條約,就拿他的稿酬來說是同期編劇們的兩倍!
不過容攸然這文筆是真的好,誰能看出來他只有高中學歷,電影故事在他的筆下撲朔迷離,同樣的情節構建這方面,容攸然遠比別的編劇更能觸碰人心,仿佛他手下的文字生來就有這種力量,可以把人胸腔破開,将最柔軟的心髒袒露在衆人面前!
長得好看,文筆又好,沒想到背景這麽慘……
哎呦呦。
這不就是标準的美強慘。
霍曙明心裏酸酸麻麻,好似被無數只螞蟻啃食。
小容這麽慘我還壓他工資。
我真不是個人。
“小容,喝湯喝湯!”
霍曙明抹抹眼角,看容攸然出來,他很熱情,甚至親自給容攸然舀了一碗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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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容攸然觑了他一眼。
聽到他親昵的稱呼自己為“小容”,容攸然打了個哆嗦。
實際上他覺得霍曙明的眼神更讓他惡心的。
“導演,你沒事吧?”
語罷,容攸然盯着霍曙明遞到面前的湯,容攸然面露詫異、懷疑、到最後的詭異地确定了什麽。
他皺起了眉頭,指尖輕輕點了點碗:“這湯不會下毒了吧?”
霍曙明:“?”
容攸然擡頭,更是确定地道:“你想把我毒了,然後不發工資?!”
霍曙明:??
霍曙明血壓立刻飙升。
霍曙明感覺自己滿腔熱情喂了狗,還在羞愧自己一定瞎了眼才會對這狗崽子難得心軟,剛想說要喝喝不喝拉倒,容攸然已經端起碗。
他慢條斯理地喝起來。
心裏卻在考量着,不知他上了個洗手間的功夫,二人到底說了什麽,導致褚峥也神色微涼,褚峥情緒好不好,他素來能夠很敏銳的感知。
而現在褚峥就這麽安靜的坐在那裏,沒有動筷子,他右手的指節微扣,抵着額頭,眼皮子微微往下耷拉着。不知何時起,原本扣得嚴絲合縫的西裝領口已經解開了,領口微微敞開,黑色的衣料露着男人脖頸處好看的線條,格外随性。
但又難得顯露出幾分疲倦的意味。
他在煩什麽?
兩人表情都不對勁,所以是在他離開以後兩人談論了什麽要緊事嗎?否則表情怎麽會這麽不悅。那早知道他應該是在洗手間多待一會兒……
如容攸然所想,褚峥現在心情煩郁。
褚峥的呼吸有些紊亂,面上神色早就猶如風雨欲來。
黑雲壓城。
一碗湯喝完,容攸然看褚峥不爽,自己竟也慢慢暴躁起來看着他。
他不清楚褚峥為什麽一頓飯吃得頹廢又低糜。
趁着霍曙明去洗手間放個水,容攸然把他的椅子往褚峥那兒扯了扯。
“你們吵架了?”
包廂的頂燈在容攸然的碎發上照出絲絲縷縷的光澤,此刻容攸然離他極近。雖然說話很小聲,但微弱的熱氣還是輕輕拂過褚峥的皮膚。
褚峥低頭看過去。
容攸然的鼻梁高挺,皮膚細膩白淨,絲毫瑕疵都看不見。他面上的表情是不耐煩的,可語氣卻是擔憂的。
他在擔心自己?
看褚峥依舊靜默着,容攸然斟酌着語句,盡量是自己的語氣溫柔些:“是你的工作……項目出什麽問題了嗎?”
涉及到褚峥的“産業”,容攸然謹慎地離得更近了。
不想這樣的靠近讓褚峥呼吸有些亂。
他久久凝視着容攸然,本就黝黑的瞳仁顏色也更加幽深。
“不是。”褚峥眯了眯眼,往後靠了靠。
見他不想多說,容攸然覺得自己突然被阻擋在某一道門外面,他悶聲“哦”了一聲,随後煩躁的把椅子拉了回去,表情明顯變臭了。
讓你問!
你憑什麽問?
你現在和褚峥有什麽關系嗎?
本來想哄個人,容攸然沒想到把自己給惹毛了,後半程容攸然一句話沒說。就戳着他面前的破手機,随機找了個網友互噴。
飯局結束,容攸然剛剛随機解決了一個網友,他懶洋洋的起身。他手上是霍曙明的車鑰匙,霍曙明喝了酒今天開不了車,容攸然準備送霍曙明回去。
但褚峥給霍曙明叫了代駕。
“你家和他家離的太遠,都要一小時,你跟我走,他有代駕。”語罷,他讓容攸然把那串車鑰匙遞給了霍曙明,“鑰匙給他。”
霍曙明:?
霍曙明接過鑰匙,差點快跳了出來:“等等,褚哥,容攸然……我說你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我還不知道容攸然家在哪呢!?”
容攸然:“……”
褚峥卻不耐心地踢了他一腳:“廢什麽話,上你的車。”
容攸然這下算真看出來了。
褚峥心情很不好。
現在才九點半,路上的車輛來來往往,不算稀少。
和上回一樣,上了車的容攸然端正坐姿,不随意,至少沒有之前那般悠閑。
褚峥的情緒像是能感染他。
其實容攸然覺得如果褚峥遇到什麽問題難以解決,不告訴他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沒那個能力能幫他解決工作上的事情。
但他心裏就是有那麽些許的不舒服。
一個不知何時形成的小疙瘩出現了,還在他的心髒四個空腔裏來回亂竄。以至于褚峥送容攸然到了小區樓下,副駕駛的位置上憑空多了個臉更臭的容攸然。
褚峥沒發現容攸然的異樣。
等他停了車,側眼就看容攸然取安全帶的動作,動作幹淨利落,但這勁兒稍微大了些。
似乎多帶了幾分氣性。
褚峥單手把着方向盤,這才微微側過身。
“你怎麽了?”
“沒事。”
容攸然的回答又急又快。
顯然并不是真沒事。
容攸然下了車繞了半圈,繞到褚峥駕駛位的這邊,他微微地下身子,容攸然低眉順眼,剛剛的刺撓消失不見。
現在的他又拉開了二人的距離,顯得敏銳又謹慎。
“褚哥,謝謝你送我回來。”
看着他這張比幾年前長開了的臉,褚峥突然就不想這麽分開。
他看了一眼手腕處的手表,淡淡挑眉道:“今晚還早。”
容攸然眯了眯眼:“所以?”
他們要再續個攤子繼續玩嗎?
但褚峥今天心情不好,容攸然樂意陪着。
“行吧,那你說你還想去哪玩?”
容攸然雙手插兜,自有幾分褚峥只要說了,他一定會去陪的潇灑。
但褚峥一直沒說話。
容攸然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發躁:“ktv?酒吧?怎麽不說話?難道你都不想去嗎?”
等等!褚峥不會要去洗腳城按個腳吧,那些大老板平時就很喜歡摁腳!但如果是摁腳,他就不陪了。
容攸然不想別人碰他。
“不去別的地方。”
“嗯?”
褚峥彎了下唇角:“我想,我今晚能有幸去你家裏喝杯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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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容攸然取出鑰匙,打開房門,并請褚峥坐在沙發上,他去倒水以後,捧着反複清洗過的玻璃杯。
容攸然終于确定褚峥到他家來了。
如果只有容攸然一個人在家,他就直接抱着礦泉水往下灌,但褚峥來了,他一邊嫌棄他麻煩,一邊清洗了熱水壺,又把另一個杯子拿出來反複沖洗。
“水。”
他把水放在褚峥面前,褚峥正盯着客廳書桌的照片看。
容攸然一個人住這個房子,這還是之前他在酒吧工作的時候租的,已經租了快三年,當初沒什麽錢,所以選了一室一廳一衛。睡覺的卧室小,放了一張床就沒什麽位置;而客廳放了張沙發,放了張餐桌,旁邊靠近陽臺的地方,容攸然支了張書桌,平時就在這裏寫稿。
這張書桌可謂算得上十分混亂。
上面擺放着容攸然寫稿前入手的各種資料書籍,除了臺電腦,還有幾張被揉搓又展開的A4紙。
褚峥沒動他的桌子,只拿着書桌上一張不大的相框看。
這張照片褚峥見過,是剛才飯桌上霍曙明翻給他看的。
“這是霍導電影開機的開機照片。”
容攸然平時不自拍,除了證件照以外,他的照片只會存在在別人的偷拍設備裏,相反他的手機全是文檔。
看褚峥還在看,容攸然低頭也跟着看了一眼,沒好氣的嗤笑了一聲:“當時天氣不好,外面下雨,沒什麽光,拍的黑乎乎。”
褚峥放下照片,淡淡道:“沒有,很好看。”
容攸然搖搖頭,很誠實的道:“而且他們笑得太傻了,都跟傻子似的。”
褚峥淺笑一聲。
只是他感知到的情緒截然不同。
開機宴,所有人包括霍曙明都笑得像個傻-逼,獨獨容攸然面色冷凝,雙手交疊在胸-前,滿臉的不好惹,放眼一望,好像整個劇組都欠他錢。
褚峥看着好笑,卻又不免心疼。
想起那次容攸然在車上同他的坦白,說自己日子過得不算好,他本以為是謙虛,或許少年說的是真的。
他之前雖然只和容攸然相處不到兩個月,但褚峥也知道容攸然的成績一定是能上大學。
可現在卻只有一個高中文憑……
根本就沒有這個姑姑。
或者這個姑姑短暫的管了一下他,又将他放棄了。
可不論是哪種可能,結果都不算好。
在少年少女歡笑結伴,一起去往各自的錦繡前程時,容攸然低着頭,帶着傷反向踱入一片陰郁沼澤。
尤其是,在和他分開以後。
少年獨自一人,伶仃踏入荊棘叢林。
他收斂了笑,看着還直愣愣的拄在桌子邊的容攸然。
褚峥沉聲,突然伸手揉了揉容攸然的頭。
他壓住容攸然的後腦,大而溫熱的手掌和容攸然的後頸嚴絲合縫的貼在一起。
感覺容攸然的異樣,他輕輕的道:“別動。”
容攸然真不動了。
因為容攸然快一整個炸開了。
他呆呆的看着褚峥,耳尖迅速染上一層豔麗逼眼的紅。
草草草草!
褚峥怎麽搞突然襲擊?!
褚峥颔首,聲音輕且低磁:“讨厭嗎?”
容攸然微睜眼,還沒回答。
褚峥也沒收手:“想吐?或者想給我一個後肩摔嗎?”
容攸然終于恢複了幾分清明,他懂褚峥的意思了。
可他煩躁地搖搖頭。
哪怕他現在後頸處的酸麻勁直沖頭顱,他還是極力忍耐着,和別人觸碰他的感覺不同,褚峥帶給他的感覺并不疼,相反,更多的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舒适和激顫。
他微微低下頭。
甚至,他還想渴望更多的觸碰。
容攸然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羞愧。
媽的,他可真是個大變态。
“不難受。”容攸然的嗓子變得很奇怪,輕柔綿軟。
聽到自己的聲音,容攸然一張臉都燒紅了。
而褚峥反應更大,按着他後頸的手一滞,下一刻,就驟然多了幾分力氣。
他突然按下容攸然的頭。
一個晃神,容攸然眼前一黑,他的額頭已經頂上了褚峥的肩膀。
“褚峥!”
容攸然整個人緊張的快要炸了。
你他媽快給我松手,你這個姿勢是想弓起膝蓋給我肚子狠狠來那麽一下嗎!?
原來隔了這麽多年你還想揍我!
是我錯看你了,好你個濃眉大眼的褚峥,你擱這兒故意露出破綻等我呢!
容攸然正想着用何種姿勢能挽住褚峥的小臂,給他來一個重重的過肩摔,男人的體溫穿過純黑的襯衣明晃晃地打在他的面前。
連帶着的還有不知何種品牌的香水,氣味清淡低調,帶着木質雪松般的陳韻。
陌生又熟悉。
“吃飯的時候的确心情不好,知道了以前一些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樣,過去一點都不好。”
男人的聲音有些慢,話題也有些扭轉的太快。
但容攸然知道這是他在解釋為什麽飯局上會有那樣的異樣。
原來,他真的不開心啊。
容攸然的怒火驟然熄滅,他扭過頭,磕磕絆絆地寬慰:“過去已經過去了,現在很好不就行了?”
男人很沉的問了一句:“那你現在好嗎?”
容攸然一愣,他垂下眼,沉默了一會:“我,挺好的。”
“騙子。”
“??”
“你過得不好,我也有點不好。”
褚峥話音落下,容攸然倏得被褚峥的話堵住了嘴。
他不說話了。
容攸然還記得他們是半抱着的姿勢。
太過暧-昧,容攸然能聽到褚峥咚咚咚,铿锵有力的心跳。
容攸然僵硬的像是提線木偶。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好?你到底遇到了什麽問題,你可以和我說說看……我現在有點錢了,說不定能幫到你……”
“嗯……”
“嗯什麽?你需要我做什麽?”
他低着頭,繼續安慰褚峥。
但還要忍着那股骨子眼裏傳來的癢。剛想繼續問點什麽,原本弓腰低頭的動作被迫突然一變。他的下颌磕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
他被迫仰起頭。
“可以借我抱一下嗎。”
下一刻,清冽雪松撲面而來,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擁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