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沈明赫離去後,柳母就問:“方才二郎何故騙那新安郡王?”
事關燦燦,柳昇不敢期滿母親,答道:“前次因着三妹的去大慈恩寺的事,兒在東宮遇見了新安郡王,特意對此道謝,新安郡王先說口頭之語并不真摯,又擔心相贈厚禮會讓旁人揣測。彼時兒想着是新安郡王思慮周全,這才請他來家中,讓燦燦鄭重其事對他道謝。”
柳母憶起那日沈明赫說過的話,“不過是區區小事,柳娘子不必記在心上”,再加上今日他的到來專門要相贈燦燦名家墨寶,也就體悟出了其中原由。
晚些時候,燦燦聽說母親來了,起身相迎,看母親手裏的錦匣,就要接過去:“什麽了不得的東西,要娘親自捧着。”
柳母卻是将身一側,默不作聲地把錦匣放在她的書案上,再回首時,燦燦正正地看着她。雖說來之前,柳母已經想好要怎麽問她,可想到自己的女兒被蕭家欺辱直至被迫和離,又是心疼得幾乎要落淚,一時也就把來回琢磨了幾遍的話哽在了喉頭。
燦燦走近柳母,輕聲問:“娘有心事?”
柳母輕嗽一聲後,拉起燦燦的手,說:“午後新安郡王來了。”
燦燦微一點頭道:“他近來倒是來得勤。”
柳母幹笑兩聲後終于問:“從前……從前你和新安郡王見過面嗎?或者……或者那日在大慈恩寺,你們有沒有說過什麽?”
燦燦先是遲疑地搖頭,其後便想起來數日前去西市那次的偶然,便如實道:“母親壽辰前,兒去西市取金飾,他摔在了兒跟前。”
柳母一怔。
燦燦急着解釋:“那日西市混亂,恰巧就有了這事。那時兒并不認得他,卻看清了他腰間的金魚袋,後來他登門為娘賀壽,兒近前看他,這才記起了他的容貌。”
“僅是這樣?”
燦燦認真地點了點頭。
柳母嘆了口氣,打開了錦匣,無奈道:“今日他來,帶了前朝大家展子虔的《游春圖》,說是相贈給你解悶的。”
水天相接的畫卷上,有青山疊翠,碧波粼粼,桃杏萬花,綠草如茵,有仕子策馬于小徑上,或駐足水岸,也有仕女泛舟湖上。名家之所以是名家,便是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人一馬皆布局得當,設色高雅,用筆流暢。
只是,燦燦不喜反驚,而後迅速理解了母親方才為何會那樣問她,再次驚詫地看着那幅《游春圖》,心道:這哪裏是解悶,怕是專門給他添堵的。
“先前送藥,我也只當秋月說得對,想着是他為人心細。今日他來,你阿兄才說你身子不适,不宜見客,他竟要請宮裏的醫正來給你看診。”
柳母語氣中帶着顧慮重重,聽在燦燦耳中,不免也跟着憂心忡忡。
世人皆知寧王與今上一母同胞,今上格外寵信這個幼弟,連帶着沈明赫早早被封了郡王。倘若他真有心思在燦燦身上,燦燦只怕逃不過這段姻緣。
然而柳母想到燦燦和離的根由,便想到了她再嫁的後果。況且,柳家雖是世代為官,卻也沒出過幾位高官,若是攀上寧王府,頂多是給沈明赫做個側室,若是兩人能感情長久也就罷了,奈何皇室宗親之內多半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主,真是這樣,倒不如燦燦此前想過要出家的法子。
柳母卻是捏着帕子先往眼角去擦。想她一直寵着這個最小的女兒,盼着她一生平安順遂,卻不料落個讓她成為女冠的結局,如何不叫她傷心難過。
柳母尚未開口說話,已經對男女之事心死的燦燦卻是先給母親擦幹了淚,又說明了心意:“娘不必憂心,兒此前就有打算,想去參拜三清。左右國中公主入道修行也不止一位,兒又有什麽不可以?”
公主入道,依然享有湯沐邑,仆從也不在少數。若是燦燦入道,就只能去長安城裏的道觀,還需選擇一個能容下坤道的道觀,或是專門尋女冠觀。縱然燦燦情願如此過完一生,柳母卻是舍不得。
柳母道:“長安城裏被度為女冠的人亦可在家中修行。我們雖不是什麽高門大戶,卻也是兢兢業業許多年的人家。我想好了,過幾日請工匠來,把家中東北角的小花園收拾出來,再請三清入內,你參拜起來也便宜。”
燦燦卻坦然地笑了:“娘心疼我也不該是這個法子。倘若我在家中修行,日後恐怕又有麻煩。我去了外頭,也不妨礙日後見到娘,也比嫁了人見母親要便宜得多。”
她心意已決,柳母也就同意了。
柳家商量燦燦入道的事,宮裏也提到了沈明赫的婚事。他是寧王的幼子,也是太後最小的孫兒,太後含笑說:“不拘什麽門第家世,只要是良家子,面容過得去,能得六郎喜歡,我看就是好的。”
有了太後這句話,沈明赫倒是心裏有了底。等他想想如何和柳昇詢問燦燦今後的打算,他便去太後跟前透露他的心意,讨了阿婆的允許,母親那關也就好過了。
可巧,沒等他去問柳昇,陳光已經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氣喘籲籲道:“六郎不好了!柳家……柳家……”
“柳家怎麽了?”
“柳娘子……”陳光喘了口氣,續道,“柳家送柳娘子去道觀了。”
“什麽?”沈明赫一時沒反應過來陳光話中之意,卻能意識到這是個不好的消息。
“柳娘子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