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沈明赫仿佛被凍成了一道冰挂，愣在當場好一會，待到冰挂解凍，他又揪着陳光問：“她去了哪個道觀？”

“在、在鹹宜觀。”

鹹宜觀在長安城東的親仁坊內，屬萬年縣，歷來是皇家道觀，又因皇室之中鹹宜公主慨然入道而更名為鹹宜觀。因着公主的原因，長安城內女冠多入此觀修道，久而久之，這座鹹宜觀成了長安城中有名的女冠觀。

燦燦初來此地，有些陌生，好在她早有了心理準備，沒過幾日便熟悉了這裏的規矩。

因着柳母不放心燦燦獨自一人清修，好說歹說才讓她應下了帶上秋月。

沈明赫乃皇室中人，到鹹宜觀這種專供女冠修行之地雖不大便宜，卻也不至于被觀主哄走，奈何觀主不肯答應沈明赫單獨見燦燦的要求。

沈明赫自小在寧王妃跟前耍貧嘴，說好話的本事十分上乘，盡管觀主态度堅決，他依然軟磨硬泡，不肯服輸。觀主仍舊不肯，反而是逼問他何故對一個女冠這般執着？

到了這個份上，沈明赫也不必隐瞞了，卻是大剌剌說了句：“我，愛慕她。”

修行之人向來聽不得這個，沈明赫一句話直把觀主說得面紅耳赤，卻也是皺着眉把這其中的利害捋了一遍，若是把他趕走，将來整個鹹宜觀都将不得安寧。

“不不不，”沈明赫又急道，“我是說，是我獨自思慕于她，從前她為人婦時，我一直希望她諸事順心，後來她和離，我便想着能多見她幾次，可如今……”

他這幾句話說得心跳加速，臉也紅了，音也顫了，倒叫觀主看出了他有幾分癡情的真誠。

入觀修行也是為了渡人之苦，倘若觀主不成全沈明赫，豈非是有違修行之初衷？便讓他們見上一面，若是有緣，也能成就一段佳話，倘若無緣，日後也不必再聽他啰裏啰嗦的叨擾。

燦燦被師父親自引着到偏遠地一處靜室外，她以為是師父要教導她，卻不料師父讓她單獨進去，裏面有貴客等候。

燦燦不明所以，在門外仔細整理了衣袖後便推門而入。

背身站立的沈明赫轉過身來，看着燦燦身着黃裙绛褐道袍，頭戴芙蓉玄冠，配上冰妍雪膚，果然有幾分仙風道骨。

燦燦看清這所謂的貴客後卻是吓了一跳，連着後退了兩步。既然他找到了這裏，那麽先前母親擔憂的便是真的了。

“你別害怕。”沈明赫說完，又轉身急着取帶來的物品，解釋道，“前頭我聽說娘子在這裏修行，就特意帶了一些書來，想送給娘子，就當是緩解修行期間的清苦。”

燦燦看他手上捧着《南華經》《周易》等書，就放下了戒備心，卻還是不肯接過來，只道：“我才入道，不大能讀懂這些。還請郡王帶回吧。”

“這也沒什麽要緊的。”沈明赫又道，“這觀裏多得是修行之人，倘若娘子有不解之地，随時便可請教。不讀必不能參悟，若是讀了，或多或少能增長道行。”

燦燦這才道了聲謝，親手把幾冊書接了過來。

她看着他，終是問出口：“郡王怎知我在此處修行？”

這次沈明赫沒有扯謊，而是問她：“你要聽實話嗎？”

燦燦的心跳忽然加速，只恨自己道行不深，對他的忽然到訪和反問做不到平常之心。

略做停頓後，燦燦點頭道：“自然想聽實話。”

“是我，”沈明赫也停頓了，終是硬着頭皮道，“是我一直想見到娘子，就……就讓人留心娘子的出行。”

燦燦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自然對他的話沒有多大吃驚。現下他這般說出口，她也得表明心意：“郡王看到了，我已入了鹹宜觀，一心想着參拜三清，無心旁的了。”

“我知道娘子心意已決。”沈明赫搖手道，“我絕不會有違娘子的意，我只是想見上娘子一面。”

燦燦嘆氣道：“鹹宜觀中均是女冠，郡王到此多有不便，叫人看見，必會有損郡王名聲；另外，這裏是皇家道觀，讓郡王名聲受損，也是失了皇家體面。”

沈明赫立刻道：“我會悄悄地來見娘子。”

“我就不要名聲了嗎？”

“我絕不會讓娘子名聲染瑕。”沈明赫道，“娘子既不懂那些經文，我也是不懂的，日後娘子通達了，我來向娘子請教也算名正言順。就算是讓人看見，你我之間一授一學，并不會生出是非。”

“郡王天潢貴胄，想聽經文，多得是道行高深的觀主樂意去寧王府中親自為郡王講解，偏是郡王到鹹宜觀中聽我講解，傳出去後，必定謠诼紛紛，屆時我也就無處可去了。”

她思慮周全，沈明赫垂頭喪氣。

“郡王身份貴重，儀表堂堂，天底下多得是才貌雙絕的女郎傾心慕之。”燦燦語重心長地道，“鹹宜觀中的女冠卻只有清修的心思。”

沈明赫正正看着她，本想再說，燦燦卻別過臉去：“請郡王，移駕他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