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大齊淳亨二十一年二月,長安城的春色美得醉人。
寧王府正在忙着給嘉伊辦百日宴。
官眷娘子們聚在一處常常說起時下流行的花紋,妝容和發型,稍微年長者也會談論試婚男女,某位郎君玉樹臨風,似乎同某位知書識禮的娘子般配,某位娘子頗為彪悍想是能治住某位桀骜不馴的郎君。
因着她們的七嘴八舌,許多男女的緣分就這麽搭起來了。
“要說這緣分,重要的是事在人為。”一位貴婦道,“若一人沒了心思應付,卻歸咎于二者無緣,才會讓人笑話。”
“是這個理。”另一位貴婦應和道。
她們說着,就把話說到了沈明赫和燦燦身上。
“這新安郡王讨妃可便是用心良苦。”又一人把細枝末節慢慢說給了出來。
衆人起初只是聽說新安郡王妃之前嫁過人,卻不知內裏詳由,眼下知了情,有說燦燦是有福之人,有說沈明赫是個值得托付之人,也有人對他們的行徑感到不恥。
宴席散後,燦燦留母親說話,這才知道了長安城裏的官眷娘子多半都知道了沈明赫與她的事。
盡管她的心落在了沈明赫身上,可那些說她在出家時卻穢亂鹹宜觀的惡毒之語實在是不中聽。
除了這事另她惱火,她又從母親口中得知了蕭筠的近況。
他好容易中了進士,卻又皈依了佛門。
蕭筠續弦的劉氏,原也是個正經女郎,然而蕭筠的心不在她身上,如何不讓她心堵?若他能斬斷情絲,劉氏也願意與他攜手共進,偏偏成婚一年有餘也不見有懷娠喜訊,而那與他和離的柳家娘子有了孩子,劉氏便明白了問題所在。
如果劉氏和蕭母不是同宗,兩家必定鬧得不甚愉快,為了雙方的臉面,蕭筠又一次被迫寫下了和離書。
這種細節,蕭家自然不會對外人說。不過依着燦燦對蕭筠的了解,他一不求功名利祿,二不圖榮華富貴,只願一家人和和美美,走上出家之路,必定萬事不如他願,心灰意冷,這才要到神佛前解脫。
燦燦想到這裏,沒有幸災樂禍,反而為之一嘆。
可是劉氏氣不過,她從前對蕭筠記挂着燦燦心生不滿,然而獨身一人後似乎發覺她還對蕭筠有幾分眷戀,幾經思索為何會走到了這步田地,又把這份不幸怪罪到了燦燦身上。而後,她使些錢,就把那些不堪入耳的謠诼傳遍了長安城。
擱從前,燦燦無心理會這種話,現如今她是聖人冊封過的郡王妃,便是她不在意不去理會,皇室宗親的體面也容不得侵犯。
蕭母先前接受不了自己兒子不能生養的事實,不惜花重金買妾,逼得蕭筠無處可逃。之後,她又沒想到一向順從自己的兒子會以死相迫出了家,頭發全部變白只是一夜的事。再之後,她又聽說了劉氏也出了家,就開始哈哈哈大笑,而後又胡言亂語。起初,侍奉她的人還當她只是病了,到後來,那些人就認定她瘋了。
沈明赫知道燦燦的心性,不想把這種事待帶到她跟前,可長安城裏的事像風一樣,一人知,餘人也就聽說了大概。
“心裏不舒坦?”沈明赫看燦燦不言不語。
燦燦坦誠地沖他點了點頭。
沈明赫把她攬在懷裏,溫聲道:“我的娘子總是把別人的錯往自己身上攬,累壞了你,心疼的可是我。”
燦燦卻笑着問:“那我是該不去想那些事,還是該勸郡王不必心疼我呢?”
“你想笑是不是?”沈明赫卻把手往她腰間伸去。
燦燦笑的喘不上氣來,卻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開他,只得求饒:“你別……別鬧我了。”
“誰讓你光說氣人的話。”
“我下次……下次不說了。”
沈明赫這才滿意地停了手,卻是把她抱得更緊了。
日子如流水,眼看着嘉伊已經能走路了,卻不過是走得歪歪扭扭。
淳亨二十二年的三月,沈明赫攜妻女去了曲江池。
夫妻二人在樹蔭下坐着,保母領着嘉伊在綠草上玩,稍後,沈明赫看着那白嫩小團子的人兒在曲江池畔的綠草上摔倒,走上前去抱起她,在她哭之前,就說:“你娘給你備了糖。”
這一句話,嘉伊果真不哭了,就把眼神看向了燦燦。
不光嘉伊走路歪歪扭扭,燦燦走路也歪歪扭扭起來。
沈明赫一手抱着嘉伊,一手扶住燦燦,說:“留神。”
燦燦伸出雙手,從他手裏接過嘉伊,卻兩三次覺着身子不爽利。
沈明赫一向愛重她,連她一根頭發絲都舍不得有損,當下就登車往寧王府趕。
這一路上,沈明赫憂心忡忡,自責于他在朝廷謀了差事,礙着公務繁忙這才短缺了對她的照看。
他總是把她的意外歸咎于他的疏忽,燦燦卻總是想笑:“哪日你做不好差事,莫不是要對上官說是照看我費心的緣故罷?”
“才不會。”沈明赫握着她的手道,“我這麽細心的人,怎會在差事上出岔子。——你沒有事,我才更不會出岔子。”
燦燦靠在他懷裏,莞爾一笑。
待他們回了寧王府,醫正也到了,沈明赫緊張兮兮地等待着醫正的診斷,卻是聽到了燦燦再度懷娠之喜訊。
上天不曾薄待于他,甚至厚愛于他。
又是一年春季,燦燦已是兒女雙全的母親了。園子裏的花開得正盛,兩樹間紮了一個搖籃,那搖籃卻又像秋千似的,可以大幅度的搖擺。
兩個孩子躺在軟和的搖籃裏,兩側分別站着父親和母親。燦燦和沈明赫慢慢地搖,孩子們時不時會有笑聲傳來。
午後的陽光甚是溫柔,鋪在一家四口的面龐上,與萬紫千紅的絢爛比起來,也勝過一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