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老頭

第42章 老頭

楊其大步離開,他口中的老頭進了廚屋。

老頭長得特別像國畫上的古人,一張幹瘦的臉,連眼睛都凹陷下去了。

他一言不發的走進來,開始洗菜、切菜。像是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

守在廚房門口的土匪進來拎了林墨染起來:“你,給七爺生火加柴!”

廚子頭也不擡,沉默的切好菜,機械化的忙碌着每一個步驟。

土竈簡陋,是在牆邊用磚頭堆起來的。

林墨染拖着腳鐐走過去。

他長這麽大,第一次生火。他手腳好像不聽使喚,扔了一堆木柴進去,怎麽也點不着火。

廚子切好菜,拿起鍋鏟,卻見火沒有生好。

他拎着燒火棍敲在林墨染胳膊上:“蠢貨,生火都不會。”

“先把裏面的爐灰掏幹淨!”

林墨染的手就沒有做過掏灰這種事,他微微沉默片刻。

廚子皺眉,十分嫌惡:“誰家倒黴孩子連燒火都不會,幸是托生在個富貴家裏。”

林墨染垂眸,這亂世裏,他不過是占了一點家世。

他自認為他才不是養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什麽都不會的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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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火而已,沒什麽難的。

林墨染把竈臺裏的爐灰掏出來。

廚子拿着根燒火棍,在旁指揮:“找一些玉米稈引火。

“吹一吹,火就起來了。”廚子麻木的說着步驟。

林墨染往火堆裏一吹,一陣煙朝着他撲來。

臉上、身上都撲了一層灰,整個人像是從泥坑裏出來。

火燃了!

火光照着他髒兮兮的臉,眸子卻清澈無比。

生火而已,不難!

廚子把菜放進鐵鍋裏,他動作利落,沒一會兒菜就出鍋了。

林墨染埋頭放着柴火,菜香撲鼻,勾的他肚子裏的饞蟲嗷嗷亂叫。

他可憐巴巴的舔了舔舌頭,廚子看過來,眼神冷漠:“加柴,火小了。”

林墨染埋頭加着柴火,光火簇簇,燒得他的臉有些焦疼。

火光映着木制餐盤中的三道菜。

梨炒雞、梨脆三絲、梨撞蝦。

是地道的雲洲本地菜,這三道菜林墨染在顧青霄辦公室吃過。他的舌頭是最挑剔不過,食物的色香味,一樣都不能少。

光看賣相和香味,這三道菜做的要比顧家老宅的廚子做的更好。

林墨染一顆心跳得飛快,他的目光落在廚子冷漠幹瘦的臉上。

誰能做這樣的一手好菜

顧武!

這個人是他心心念念找的顧大廚。

他也是被土匪搶上山的

廚子做好了十道菜,用圍裙擦了擦手,收工。

楊其帶着一幫土匪歡聲笑語,醉酒享樂其中。

林墨染坐在竈臺前,他的肚子裏仿佛有一只爪子拼命的撓着,他一天沒吃東西,此刻聞見飯菜香,肚子一陣叫嚣。

前面篝火燃起,歌舞連連。廚屋成了最安靜的地方。

廚子走到他面前,從竈臺上拿了一個窩窩頭遞給他。

林墨染小心的看着他,試探着驗證自己的猜測:“顧武”

顧武目光凝滞,微點了一下頭。

林墨染拿過窩窩頭,窩窩頭又冷又硬,幹得不行,像是一塊石頭,根本無法下口。

林墨染一只手抓住顧武的衣擺:“幫我逃出去”

顧武遲緩的回過頭,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是在說一個連窩窩頭都啃不下的少爺,拿什麽說這種話。

“逃哪”

林墨染忙開出條件:“我在雲洲開大飯店,你給我做廚子,我給你開高工資。”

顧武冷漠的撇下嘴,輕蔑說:“大飯店,原來是大老板。”

林墨染咬了口窩窩頭,幹硬的從喉嚨裏咽下去,他沒吃過這麽粗糙的東西。

顧武看着他的樣子似覺得好笑:“少爺的飯店開的也一定不是為了生計,不過是個樂子。”

林墨染咬着窩窩頭,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狼狽,似說着他自己的理想:“我開飯店的确不是為了吃口飯,而是為了更多的人有一口飯吃。”

“至少以後這亂世裏餓不死人。”

顧武忽然站定,心裏頭的某一根弦像是被這個不谙世事的少爺撥動了一下。

至少......在這個亂世裏餓不死人。

他走失的兒子就是在外頭餓死的,他和妻子找到的時候,兒子瘦的皮包骨頭,合上眼睛。

那一幕成了妻子的心魔,沒多久,妻子過世了。

他一下子就老了很多歲,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白了頭。

造化弄人,他一個給人做飯的廚子,兒子竟然沒一口飯吃。

顧武凹陷的眼眶微微抽搐,遲緩笨拙的身體忽然注入了一絲熱意,他轉過頭,向林墨染走過去。

楊其端着酒碗,掃視過來。

“老頭,你怎麽還不走?”

顧武的手捏着林墨染兩腳腕上的鐐铐,鐵鏈叮當,鑰匙捏在他另一只手中。

楊其酒意微醺,江湖人有着一種天然的敏感,他握着腰間的槍,幾步走了過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

“老頭,你做什麽”楊其覺得不對,快步走過來。

他捏着手裏的槍,上了膛。

林墨染赤紅着雙眼,皺起眉頭看着顧武顫動的指尖抓着的鑰匙,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啪啦”一聲,顧武掀翻竈臺上裝水的瓷碗。

水碗打破,瓷片碎了一地。

“叫你偷吃!”

顧武揚起手一掌拍掉林墨染手中半個窩窩頭:“我還沒出門,你就偷吃!”

林墨染貼着牆靠着,他胡亂的蹬了蹬兩條腿,将顧武慌亂扔下的鑰匙蹬進一堆灰裏,埋住。

楊其捏着槍站在門口,半個幹硬的窩窩頭滾到他腳邊。

他見狀笑了笑,撿起半個窩窩頭:“顧老頭啊,少爺吃個窩窩頭怎麽了”

顧武神情淡漠:“廚房的東西,我不許人碰。你知道我的規矩。”

“少爺沒吃過,圖個新鮮,這你就不懂了老頭,別小氣。”

楊其哈哈笑了一陣,他走到林墨染面前,把沾了灰的窩窩頭扔給他。

楊其蹲下對上林墨染通紅的眼睛,滿口酒氣:“我說要十萬大洋,顧三爺答應的爽快。我改口要了二十萬大洋,顧三爺交待我,可別餓着你。”

“吃吧,可別說七哥我苛待你!”

林墨染忽然聽到顧青霄名字,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一塊浮木。

他咬牙:“貪多嚼不爛,你就不怕這錢有命拿,沒命花!”

楊其握着槍,抵住他的脖子,額上青筋暴起,嘴角蔓出一絲冷笑:“顧青霄的錢,你心疼什麽不過,我确實沒敢多要,你和他非親非故,他只是出于對你家的情面。”

“顧三爺出手大方,如果是顧三爺媳婦兒落在我手裏,我一定要再翻一倍。”楊其啧啧兩聲,“只可惜他沒有。”

林墨染鄙夷地看着他。

楊其用槍挑起林墨染下巴,戲谑道:“這些錢,足夠贖了三座城裏煙花地裏的姑娘、戲樓裏的戲子。不過還是林少爺的賣身契值錢。林墨染忽然問:“你找我家要了多少”

楊其遲疑片刻。

派去城裏的人也給林家打了電話。

是家仆接的,只說林老爺去了礦地,他們家大公子在公司。

沒一會兒來了一個電話,說他要買林墨染的命。

林老爺在礦山,一個月內根本無法聯系,大公子掌控林家的全部。

楊其心裏和明鏡似的,如果不做“這樁生意”,他從林家一個子都拿不到。

明早先拿了顧青霄的二十萬大洋,再做了林墨染,拿了另外的一分錢。 遠走高飛,再不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一個年輕男人喝得醉醺醺,端着酒碗,神色慌張跑進來。

“怎麽回事”楊其問。

男人低頭:“鑰匙我剛放竈臺上了。”

楊其走上去朝着那個男人拳腳相加:“你腦子裏裝的是漿糊

楊其回過頭,竈臺上幹幹淨淨,根本沒有鑰匙。

他懷疑的目光落在顧武身上,上下一番搜尋,拎着槍走了過來。

林墨染無意踢了踢腿,撥開些灰堆。

男人眼尖,看着地上灰堆裏的金屬光澤:“ 七哥,鑰匙掉地上了。,

楊其從灰堆裏一把拿起鑰匙,拍拍灰,放進口袋。

這腳鐐的鑰匙,還是自己保管的好。

顧武撿起地上摔碎的瓷碗碎片,将一小塊鋒利瓷片拂到林墨染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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