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彌補的機會

第六十章 彌補的機會

格倫隔着一條車來車往的大街,一言不發地端詳着鄧零星的樣子。

許久未見,這人和離開時幾乎沒什麽變化,頭發似乎剪短了一點兒,瘦了一些,身上好像沒有傷,走路的姿勢也很正常,看來槍傷已經沒有大礙了。

但是他有些在意對方的右手。

鄧零星右手戴着黑色的皮質手套,但是左手卻沒帶,這說明他不是為了保暖才戴手套的。如果是出任務為了方便拿槍,也該戴那種作戰手套,可以更好的增大摩擦力與抓握力。

他只在右手戴一只那樣薄薄的手套,是為了掩蓋什麽嗎?

綠燈了,路口兩側的車紛紛停在白線後面,格倫緩步向他走去,鄧零星臉色驟變,他轉身就想跑,卻忽然被另一個男人抓住了手臂。

鄧零星大驚失色,剛要回頭,就感覺脖子上像被蚊蟲叮咬似的疼了一下,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抱歉了,少爺,忍一忍。”

萊斯利安一手控制着他,另一手握着注射器,快速地将麻醉劑打進對方體內。

鄧零星記得他的聲音,但是大腦殘存的意識無法支持他聯想起對方的身份和外貌,不過幾秒鐘,他的意識便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迅速遠去了……

萬米高空中,一架不起眼的民航客機飛行于雲層之上,順着一條私密的航線向前方行駛着。與其樸素的外表不同,飛機內部的設施非常豪華,客艙內拆除了一半的座椅,裝修成了如同星級酒店一般的套房。

卧室中甚至還保留了艙壁上的圓窗,透過厚實的防彈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缭繞變幻的流雲。

房間中央擺着一張歐式大床,上面鋪着厚實柔軟的天鵝絨床墊,淺金色的薄紗床帳從上方垂下來,長長的流蘇拖到了地板上。

格倫走到床邊,随手撩開床帳,低頭仔細審視着正在熟睡中的人。

鄧零星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緊皺着,好像在做噩夢一樣。

格倫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但是這個晚安吻并沒有讓他感到安心,反而更加煩躁了,他無意識地咬着嘴唇,下唇被咬得發白。

Advertisement

格倫苦澀地嘆息道:“留在我身邊對你來說就那麽痛苦嗎?”

他用手指撥開鄧零星散落在額前的碎發,深深地注視着他的臉,爾後他忽然想起對方只戴一只的手套,于是便從被子裏牽起他的右手,想要摘掉他的手套。

但就在這時,他心中忽然憑空湧起一種糟糕的預感,他仿佛預料到了什麽,臉色變得很難看。

格倫屏住呼吸,慢慢地摘下他的手套,一只殘缺的右手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闖入他的視野。

格倫一下子就僵住了,金色的瞳孔猛然縮緊,整個人如墜冰窖。

這是怎麽樣的一只手,原本素白修長的手指無力地耷拉着,小半個手掌的骨骼都是扭曲的,布滿了鮮紅的疤痕和血痂,一條長長的縫針痕跡像醜陋的蜈蚣一般盤踞在他的掌心,宣示着手掌的主人曾遭遇過的殘忍事件。

他從來沒有想過,鄧零星居然會受這麽嚴重的傷。

“零星…”格倫輕輕将他的手捧在自己掌心中,聲音都變得顫抖。他在看到這只右手的瞬間,就明白了鄧零星這些天裏承受着多麽巨大的痛苦。

這不只是身體上的痛苦,更多的是精神的打擊。他調查過鄧零星的檔案,拿到了他幾乎所有的訓練資料,所以知道他最擅長什麽,又最喜歡什麽。他的手變成這樣,恐怕再也無法觸碰狙擊槍了。

而現在這個情況,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一種前所未有的悔恨感重重地落在格倫身上,壓迫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所有的責任都在他身上,如果不是他急于求成地向鄧零星求婚,如果不是他氣急敗壞地發布懸賞令,如果不是他……

格倫原本只是想挽留鄧零星,但他的所作所為卻把對方推得越來越遠了,恐怕連這些天裏努力積累下的溫情與愛意,都被他一點兒一點兒地消耗殆盡。

他甚至沒有留在這裏的勇氣了,他不敢想象等會兒鄧零星醒了,會用什麽眼神看他這個毀掉他職業生涯與夢想的男人。

格倫起身想離開房間,鄧零星就是在這時候蘇醒了過來,麻醉劑的殘留效果仍然影響着他,他茫然地盯着高大的天花板,那個華麗的弧形燈讓他感到很迷惑。他記得自己房間的燈不長這個樣子,陌生的環境讓他有些不安。

鄧零星轉過頭,看到格倫的那一瞬間,眼中明顯掠過一絲膽怯,但很快他便強硬起來,冷冷地盯着對方,“這是哪裏?”

他努力坐直身體,穩住呼吸,讓自己顯得更加強勢一些。

其實他心裏已經非常害怕了,他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公爵又會怎麽處置他。鄧零星餘光瞥到旁邊的圓窗,震驚地發現窗外是缭繞的雲霧,這竟然是在飛機上。

鄧零星強裝鎮定,“你最好快點兒把我送回去,我的手機裏有定位,他們很快就能找過來…”

“已經扔了。”格倫平靜地看着他,“我會賠你一部新手機。”

“……”

鄧零星下意識摸了摸兜,手機确實不見了,他低下頭,看到右手的手套被摘掉了,殘缺的手掌暴露在外面。這是連鄧零星自己都不願意看到的東西,所以他才會戴上手套,除了洗澡之外一直戴着,連睡覺時都不會摘下來。

可現在呢,他和格倫都看到了,也很清楚的意識到,這是伫立在他們兩人之間最大的隔閡。

僅僅是看着這只手,鄧零星就永遠也無法原諒他。

“對不起,零星。”格倫坐在鄧零星旁邊,小心翼翼地牽起他的手,将這只醜陋可怖的右手視若珍寶般捧在掌心中,“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只是想讓他們帶你回來,但是…”

鄧零星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你想說這不是你的錯嗎?你一點兒責任都沒有,是這樣嗎?”

“我沒有為自己開脫,這全部都是我的錯,是我的疏忽和自私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格倫俯下身,閉上眼睛,額頭輕輕抵在他的手背上,他誠懇地祈求道:“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會想辦法把你的手治好,把你的夢想和未來還給你。”

“不需要!”鄧零星好像忽然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用力甩開格倫的手,聲嘶力竭地大喊:“我不需要你的可憐,也不用你管我!我都已經變成這樣了,是個廢物了!為什麽你就不能放過我啊,為什麽非得抓着我不放?你非要把我逼死不可嗎?!”

他的情緒太激動了,一口氣把所有的委屈都喊了出來,甚至喘不上氣來,胸口散發出隐隐的刺痛。

他氣喘籲籲地靠在床頭,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左手緊緊地抓着被子,攥出幾道深深的皺褶。

鄧零星的眼睛一直警惕地盯在格倫身上,他好像覺得對方會因為自己的大喊大叫而生氣,然後自己就會受到傷害。

但格倫只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着他,心疼、愧疚、後悔…許許多多的情緒糅合在一起,凝聚在他金色的眼睛裏。

慢慢地,鄧零星也平靜了下來,他沒有力氣再發火,疲憊地垂下頭,低聲道:“我們別再糾纏了行嗎?一開始是我騙了你,我認了,現在我的手變成這樣,就當咱倆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你送我回去吧…”

“不是這樣的,零星。”格倫遲疑了幾秒,有些難以啓齒,“其實你沒有騙過我,從頭到尾都沒有。”

鄧零星一愣,臉上露出迷惑的表情,“什麽?”

“這個以後我會詳細解釋的。”這種關頭他實在是沒有勇氣把實話說出來,鄧零星聽了一定會火冒三丈,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就更難修複了。

“等下了飛機,我們先去醫院做個檢查好不好?”格倫像對待一個發脾氣的小孩似的,小心翼翼地哄着他,“然後還要為你組建一個醫療團隊,一定能把你的手治好。”

鄧零星煩躁地皺起眉,“我不去醫院!”

那個充滿消毒水味道的地方他已經去過太多次,也做了不少檢查,期待過多少次就失望過多少次,所以醫院對他來說已經不是希望和救贖,而是一次又一次的體會絕望。

那種感覺就像是把他好不容易結痂的傷疤硬生生地撕開,變得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聽話,你不去看醫生,怎麽能治好自己的傷?”格倫耐心地勸他,“你不喜歡醫院,那我們把醫生請到家裏來好不好?”

“你別白費工夫了,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治不好的!治不好的!我的手已經廢了,我好不容易接受了現在的生活,你還要一次又一次地揭我的傷疤,讓我繼續痛苦!”

鄧零星捂住臉,肩膀劇烈的顫抖着,嗓音沙啞,“我真的…真的好不容易才接受了的,為什麽你又要出現在我面前,我只想過回原來的生活,為什麽連這點願望都不能滿足我…”

格倫一時啞口無言,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卑劣,口口聲聲說着想要彌補他,卻連放他回家這點小小的心願都不肯滿足,都到了這種地步,卻還是不肯放手。

說來說去,也只有那麽一句廉價的、微不足道的“對不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