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往事
第六十八章 往事
鄧零星這個意思很明顯是要留在這裏,甚至有可能要過夜,格倫在腦海中飛快思考着對方的用意,卻怎麽也想不明白。鄧零星明明一直想要離開,可是現在又“自投羅網”是怎麽回事?
那句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格倫就算想破了頭,也想不到鄧零星和安德斯倆人會蠢到停船忘記抛錨,被困在島上回不去。
格倫輕輕嘆了口氣,“叫安德斯來做吧,我接觸過的食材可能會有毒,很危險。”
鄧零星一愣,“你知道他也來了?”
“你的右手還沒痊愈,怎麽可能開得了船,願意帶你來的就只有安德斯一人了,畢竟他對你…”
後面的話格倫不想再說了,那種獨一無二的珍寶被人染指的感覺并不好受。
鄧零星猶豫道:“你別怪他了,是我死纏爛打讓他帶我來的,跟他沒關系。”
門外,安德斯發現人不見了,剛剛火急火燎地找上來,正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這混蛋小子揍一頓的時候,就聽到鄧零星為他開脫,他的火氣這才降下去一些,算這小子還有點兒良心。
格倫笑了下,“你都這樣說了,看在你的面子上,這次就不和他計較了。”
得到了公爵的承諾,安德斯才适時地從門口現身,一臉愧疚地自責道:“對不起,大人,我不該私自帶他過來。”
“算了。”在鄧零星面前,格倫總是表現得很寬容,聲音也是不同往常的溫和,“你去餐廳做點兒夜宵吧,我想你們兩個人應該都餓了。”
安德斯沒想到公爵竟然還會關心他(雖然是順帶的),但也已經感動得一塌糊塗,二話不說就下樓準備做飯了,完全忘了他剛才看見鄧零星不在倉庫時,是怎麽氣得火冒三丈。
支走安德斯之後,房間又只剩下他們兩個,鄧零星坐在離格倫幾米遠的雙人沙發上,抱着枕頭躺下了。
枕頭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只墨黑的眼睛望着格倫,視線落在對方拿着酒杯的右手上,“你的手還痛嗎?我聽說你用槍打了自己的右手,幹嘛做這種事兒,太蠢了。”
“我只是想體會一下你當初有多疼。”格倫靠在吧臺旁邊,眼簾低垂,“你當初一定很痛苦,在冰冷的河水裏中了兩槍,無依無靠,也沒有人在你身邊照顧你,你當時是不是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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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零星想了想,那時候他應該顧不上害怕,因為滿腦子都是怎麽在洶湧的水流中求生,飙升的腎上腺素讓他幾乎感受不到疼痛。
他到底不是普通人,是個訓練有素的特工,如果不是右手落下了無法治愈的創傷,這場追捕根本不會給他留下任何心理陰影,只算是一次普通的任務。
鄧零星嗤笑一聲,“我沒你想像得那麽脆弱,也不會因為這種事就害怕。”
“但是我直到現在都感到後怕。”格倫停頓了一下,“如果當時你失血過多,或者沒能被水流沖到岸邊,我就會永遠失去你,那樣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可是也沒發生那種事啊,為什麽要為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而自責?”鄧零星翻了個身,平躺在沙發上,伸直手臂,把抱枕當成籃球轉着玩,“我現在活得好好的,手也能治好…對了,你的手怎麽樣了?”
“已經基本痊愈了。”格倫擡起右手給他看,掌心中只有淡淡的疤痕,“所以你的手也很快就能好,不用擔心。”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鄧零星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他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本能的關心着格倫,潛意識裏牽挂着他。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在飛機上說過,我從始至終都沒有騙過你,那是什麽意思?”鄧零星眉頭緊蹙,“難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殺手嗎?”
格倫為難道:“我要是說了,你一定會很生氣。”
“你不說我現在就會生氣。”鄧零星故意板起臉來,“你最好從實招來,別逼我動用武力。”
雖然以現在的情況來說,真要動起手來,鄧零星也不是他的對手,但格倫還是妥協了,他将酒杯裏剩下的酒都一飲而盡,才有了一些勇氣将所有事情全盤托出。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我要你來刺殺我的。”
鄧零星猛地坐起身,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什麽?你,你為什麽要幹這種事?”
“我和東際國高層達成了協議,刺殺只是個借口,真正目的是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
“可是…為什麽?”鄧零星滿眼疑惑,“你一個高高在上的公爵,而我只是別國的特工,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等等,難道我們以前就見過?”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那件事發生在他遇見喬桑的不久之前,但是鄧零星從未把那個人和格倫聯系起來,可是思來想去,如果他們很久之前就認識的話,那就只有這一種可能了。
鄧零星遲疑道:“我十八歲那年在小巷子裏碰見的那個人,是你嗎?”
格倫點點頭,溫柔地注視着他,“是我,我們就是在那麽久以前,就已經相遇了。”
那一年格倫剛滿二十歲,第一次代表西際國外交官踏足東際國的領土,來參加一場重要的外交活動。
在前往酒店的路途中,他遭遇了恐怖分子的襲擊,被對方埋伏的炸彈所炸傷,他從幾乎變形的轎車裏爬出來,避開敵人的搜尋,逃離了現場,最後渾身是血地倒在一條偏僻無人的小巷子。
然後鄧零星就出現了。
格倫到現在還記得他當時的樣子,盡管鮮血沁進眼中,視線模糊,但他仍然看清了對方的臉。
“你出現在我面前,很瘦很矮,我以為你只有十四、五歲。”
格倫懷念地陷入了回憶中,“你的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也髒兮兮的,明明已經是初冬的季節,天氣很冷,你卻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夾克衫,腳踝也露在外面,我當時就感覺你像一只從地縫裏鑽出來的小老鼠。”
鄧零星抱着胳膊翻了個白眼,“我那時候在流浪啊,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哪有什麽好衣服穿,哪像你那麽光鮮亮麗的。”
鄧零星記得當時是想去舊巷裏撿點兒瓶子賣錢,沒想到瓶子沒撿到,反而撿了個大活人。
他承認自己當時心懷不軌,看到有人倒在路邊,第一反應就是想上去看看能不能搜刮點兒值錢的東西。
不過當時格倫并沒有昏迷,還存有意識,只是身體受傷站不起來,他臉上也全都是血,看不清面容,只是看他的穿着打扮肯定是非富即貴。鄧零星蹲在旁邊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良心站了上風,決定先救人。
鄧零星那時候雖然又瘦又小,但因為常在大街上讨生活,各種搶地盤打群架,身上還是有幾分力氣的,當即便一個人把格倫拖回了家裏。
說是家,其實只是在橋洞底下用紙箱子搭了一個棚子,遮風避雨全都要靠頭頂的大橋,有時候風太大,雨水就會刮進來,把東西都打濕,所以鄧零星一度很讨厭下雨天。
鄧零星從一堆雜物中翻出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急救箱,也不管裏面那是什麽藥,過沒過期,反正就是一股腦的給格倫用上了,還撕開床單當作繃帶給他包紮傷口。
見他臉上也有傷口,鄧零星就找了幾個白色的醫用止血貼給他貼上。鄧零星後來再次遇見公爵,卻沒認出他來,大概就是因為這幾個遮擋了容貌的止血貼。
格倫本來傷得也不算太重,都是皮外傷,止住血之後就沒有大礙,考慮到這次原本屬于的機密的行程莫名其妙地暴露,隊伍中可能有內鬼,格倫便沒有貿然聯系自己的下屬,幹脆就留在了這裏。
鄧零星還挺好心地給他準備了晚餐,雖然味道真是難以下咽,不過看鄧零星吃得津津有味,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食物,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聽到這裏,鄧零星不滿道:“哪有那麽難吃啊,我還是看你受傷了,需要補充營養,特地把我平時不舍得吃的東西拿出來給你了。”
他所說的“不舍得吃的東西”,是指從商店裏買到的快過期的面包,撕成小塊和土豆一起放在水裏煮,還加鹽。甜口的黃油面包加鹽煮,可想而知是個什麽味道,當時格倫真的懷疑鄧零星的味覺是否正常。
格倫笑了笑,“然後當天晚上我們睡在一起,我還是第一次在露天的地方睡覺,有種別樣的體驗。”
鄧零星冷哼一聲,“我當時就那個條件,有的住就不錯了,奢求那麽多幹什麽,我那會兒吃都吃不飽,可沒什麽心情做白日夢。”
格倫心情好了很多,還開口揶揄他,“但是你後來在許生日願望的時候,不是想要住在城堡裏嗎?”
鄧零星臉上有點兒挂不住,辯駁道:“我那就是随口一說,過生日啊,還不準我暢想一下美好未來了嗎?”
格倫啞然失笑,“确實,人難得過一次生日,許什麽願望都是好的。”
他對鄧零星的願望印象深刻,否則也不會在重遇之後,把他帶到城堡裏來生活。
即使時間跨度長達六年,可能連鄧零星都忘記了那個願望,但格倫仍然想滿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