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2)
,即使拿不上名次,也得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于已來說,可謂有利無害。
陸成志等外地考生,有很多原是不明白其中貓膩,但他們中,也有趕考多次者,自是說出了奇文閣比賽的重要性,與之相比,長居京城的權貴子弟們,雖然也要參加會試,卻不需要走這奇文閣的門路,但比賽內容還是受不少人追捧的,畢竟不是年年科考,比賽卻每年都有,所以才有除當屆考生之外的文人比賽。
比賽只有文鬥,分了琴棋書畫四個部分,而其中棋和書,卻是每年的首要看點,棋當然指的下棋,書卻是比的作詩,舉辦方奇文閣出題目,衆人依題目來把自己想到的詩,寫到紙上,然後所有的詩會貼出來,由裁判和沒有參賽的文人觀衆共同投票。
這對外地考生有很重要的意義,因此陸成志等人很是賣力,與京城權貴鬥的不相上下,僵持兩日,沒有結果,後來權貴中來了一位蒙着面的女子,據說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其父是司徒王大人。
王大人的千金到此,也是因為這次文鬥鬧的太厲害,她坐在閨閣都聽仆從說起過,就生了好奇之心,莫名對外地考生的代表陸成志,有了幾分惜才,又碰上權貴子弟的表哥向她抱怨,遂跟着想要見識見識。
于是這日文鬥,就成了王大人千金與陸成志的邂逅,兩人把琴棋書畫比了個遍,而陸成志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再挪不開目光,那雙明眸仿佛會說話般,撩得他心弦澎湃,發揮也超常,竟贏了王大人的千金。這可把對方的表哥氣壞了,原來雙方的家裏,都有意撮合兩人,更是商量好,在會試殿試過後,那表哥有了功名,就給兩人完婚。
王大人千金有個遠房表妹,就是邱氏,說來她在王家比較尴尬,說是表妹,又似王大人千金的貼身丫環,但比仆人吃穿用度都好的多,說是千金小姐,她又比不得王大人真正的女兒,遂兩人即使從小到大,互相了解對方,也只是表面上,邱氏早早就生出了異心。
陸成志的出現,更是讓邱氏看到了機會,她明白王大人千金不會私下與陸成志見面,畢竟對方與表哥算是有婚約在身,可她也看出了陸成志心系表姐,一念心起,就冒充王大人千金,偷偷遣人給陸成志送了紙條,與其約會,私定終身。
邱氏打的好主意,是想着,她本來生為女子,就以稀為貴,可在王家寄人籬下,即使吃穿不愁,也要看人臉色行事,況且王大人千金這都要嫁人了,卻沒人提出對她的安排,總不能讓她跟着對方陪嫁過去吧。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就什麽都看不到了,一味的覺得別人對不起她,邱氏便是如此。
她很看好陸成志,以對方之才,必定高中,加之其樣貌不俗,身姿挺拔,殿試也會得到當今聖上青眼,她若能嫁予對方,以後有享不盡的福,屆時就是別人伺侯她,巴結她,而不是她伺侯別人。
別人不知邱氏的詭計,都被蒙在鼓裏,陸成志卻以為與自己私會的小姐,是真正的王大人千金,其權貴子弟的表哥,也收到了風聲,得知邱氏的險惡用心後,這位表哥生出殺意。他與邱氏本無關系,要不是自家表妹每次領着對方,他都懶得理,誰知這忘恩負義的東西,還對自家表妹有歹意。權貴子弟的表哥,叫來好朋友一商量,想了條毒計,既能禍害了陸成志,又能懲治邱氏敗壞自家表妹名聲的惡行。
陸成志在奇文閣大賽上拔得頭籌,本來有捷徑可走,但這些權貴子弟暗中使了手腳,悄悄壞了對方的風評,而奇文閣幕後的主人,一派人調查,還真如傳聞聽到的那般,簡直差點砸了奇文閣的招牌,這等品性之人,怎麽能污了那些大人的眼。
就這麽着,奇文閣的門路,在陸成志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掐斷了,而奇文閣給出的說法也簡單,只說主人家不在,一切決斷需等主人回來,才能進行,換句話說,就是人沒有歸期,要一直拖着陸成志。而陸成志的為人,也在考官中留下很差的印象,即使他答題行文沒有問題,也被考官們商議後,壓下了名次,直接沒通過。
司徒王大人是誰?那在朝裏可是一個老好人,考官中還有他的門生,大家都知道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不日将嫁給其表哥,偏偏這當頭,陸成志和邱氏打着對方的名號,壞其閨譽,能輕饒得了才怪。
最後就是,陸成志功名沒考上,奇文閣的門路也走不通,王大人千金的表哥,反而中了會元,殿試還被親點為狀元,人家未婚夫妻很快完婚。陸成志按說會試落榜後,就該離開,但他心系王大人千金,也有種妄想,或許可以借勢王大人,得個差事,就留在了京城,因此猛得聽聞對方成親,新郎還是權貴子弟,他整個人懵在當場。
邱氏出現,勸慰于他,并說出了自己假冒王大人千金一事,而且把表姐诋毀了一番,向陸成志表明心跡,大意就是表姐瞧不上他沒關系,她不嫌棄對方,此次考不上,下次再考就是,她會永遠陪着他的。那時,邱氏剛知道自己懷上了陸成志的孩子,一心想跟陸成志遠走高飛,可陸成志腦中混亂一片,只覺得背後發寒,京城陰謀詭計,處處陷阱,或許他就不該來。
Advertisement
看着邱氏眼眸中的愛戀,陸成志覺得,她跟那些權貴不同,是不一樣的。但就在兩人想要私奔的時候,邱氏做下的事,被那位表哥揭破,司徒王大人惱怒,覺得邱氏甚是丢人,派了人來抓邱氏,想要把她送去莊子上,讓其修身養性,好好悔過。
因其是女子,遂王大人即使再怎麽做,也不可能真正傷害邱氏的性命,但對其實在失望透頂,連見都懶得再見這個遠房的外甥女。之後,陸成志也被趕出了京城,邱氏在半路逃跑,順着曾經聽過的路程,打聽着往陸成志的家鄉找來,但她孤身一人,到底又是女子,各種不便利,哪裏吃過這許多苦。
正巧遇到在外經商的談老爺,便起了心思,邱氏假裝受傷,引得對方注意,然後順利跟上商隊,怕肚子大起來,無法說清,便又處心積慮的引對方好感,最終嫁給了談老爺。
……
後來陸成志性格與行事大變,又與邱氏偶遇,兩人別後重逢,自是欣喜,得知邱氏給自己生了兒子,更是心疼不已,這才迎來了多年的暗度陳倉,細心籌謀。
前情述說完畢,邱氏又講出了她與陸成志的計劃,談二少忍不了刑罰,也不得不全部招了,大勢已去,陸成志頹然地跪在堂下。士兵拿着他們畫了押的供詞,呈遞到墨肱玠面前,東方不敗開始給三人按律判刑。
“悔矣,晚矣,一步錯步步錯,可悲可悲。”陸成志神色黯然,接受了對自己的宣判,明日問斬。
邱氏抱着兒子,邊掉淚,邊訴說着,“對不起……對不起……”母子二人抱在一起,卻沒人覺得憐惜。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連親兒子都不放過,這是造的什麽孽啊?”陸成志的伴侶姜氏,抖着身體站起來,勉強走了幾步,不敢置信他到底是跟人還是畜生,竟然同床共枕了那麽多年。
談老爺也傻眼地癱坐在那裏,他本以為娶了個賢妻,既能把家裏打理好,又能照顧亡妻留下的長子,誰知竟招了個蛇心毒婦進門,不但觊觎談府的家産,還迫害自己的長子,甚至他綠雲罩頂這麽多年,竟然毫不知曉。
人心太可怕了。
☆、作主和離
案子了結, 談秋厲與陸臨淵被放出大牢,經過了這場禍事,大家都有所改變。東方不敗看着伏钰和談秋厲相聚,兩人抱在一起,談老爺橫眉冷對地瞅着,好似要把伏钰吃了,他回頭勾住墨肱玠的手臂, 掌心相貼,十指交疊,握得緊緊的, 共同走上前相邀。
“伏钰,還記得你答應過本座的話麽?”墨肱玠詫異地轉頭瞅向東方不敗,眸中疑惑頗深,他還不知兩人竟做過約定, 內容為何,士兵們也沒告訴過他。
到是當事人伏钰, 聽聞此言,默默地放開了談秋厲,臉上的喜悅之色皆無,沉着臉點了點頭, 很是不心甘情願的模樣,“自然記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伏钰雖不想離開談秋厲, 但也不能做那言而無信之輩,答應了人家,就要做到,這是他為人的底線和原則。
“你答應了他什麽?”談秋厲并不知道東方不敗審理的案件,遂不敢他大人,說話也沒什麽顧忌,此時滿心思的不悅,只覺得伏钰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好似做出了什麽決定,突然升起一絲恐慌,他緊張地盯着伏钰,怕對方離開自己。
沒有回答談秋厲的問話,伏钰眼神閃爍不定,心虛地有意躲避對方,他面向東方不敗,暗啞着聲音說道,“我會跟你走的,但給我點時間。”猶豫了一下,他想着,到底不忍心讓談秋厲着急,也是快刀斬亂麻,讓對方死心,“我答應了賣身于他。”
之前,伏钰作為談秋厲的小厮,其實源于報恩,兩人并不是真正的主仆,現下伏钰的回答,卻是表示他會成為東方不敗的奴仆,談秋厲當場變臉,不可思議地質問對方,“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答應了賣身于他。”伏钰扭過頭,不再看談秋厲,嘴上依然重複着傷人的話語。
啪的一聲,談秋厲抖着身體,往伏钰的側臉上抽了一巴掌,神色黯然,但壓抑不住地噴湧着怒氣,“姓伏的,你狠,本少爺掏心掏肺,都養不熟你,滾滾滾——給我滾遠些,以後不要讓本少再看到你。”
談老爺這時候,看着戲劇化的一面,反而松開了眉峰,不再發愁,甚至火上澆油地踩上一腳,“好——打的甚好,我談清笑的兒子,拿得起,放的下,多的是小哥兒想嫁。”
伏钰臉皮有些麻,知道對方那一巴掌沒有心軟,看其手微微發顫,便知用力過猛,想要拉過談秋厲的手掌,檢查一下有沒有傷到,但聽到談老爺的話,整個人僵住,不得不面對現實。是啊,他是爺,談秋厲也是爺,他一介江湖草莽,對方卻是富家大少,根本不相配,最終還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他識相,就應該遠離對方,免得禍害了人家。
東方不敗在一旁圍觀,覺得甚是有趣,他還沒有說什麽,這些人已經有了這般大的反應,讓他看了一出好戲,況且他也沒有斷絕兩人之間的來往,不知對方着的什麽急。手突然被狠狠地攥住,有些不太舒服,垂首看去,發現是墨肱玠搞得鬼,下意識地抽動一下,結果被對方握的更緊了。
“……”無語地瞅着兩人交纏的手指,東方不敗擡頭仰視墨肱玠,想問他怎麽了,卻見其沉着臉,眼睛恨不得能吃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發生了什麽?這下子他是徹底不明白了。
“他說要賣身于你,你想買他?”墨肱玠咬牙切齒地質問,聲音中還透着一絲委屈,那酸味兒像踢倒了醋壇子,直接述說東方不敗的罪狀,“你喜歡他。”
終于知曉對方吃味的由來,東方不敗忍不住想笑,但清楚此時此刻并不适合發笑,否則對方該惱的跳腳了,他早就說過,不會棒打鴛鴦,唉,為何就沒人相信他呢?
“真是天大的誤會,誰說本座要買下伏钰了,只是瞧着他能力不錯,想要招為己用而已。再說了——”東方不敗解釋着,目光轉向墨肱玠,眸中隐隐有絲笑意,伸出食指在對方額間畫了個圈,正好撫平褶皺,揉散墨肱玠的愁緒,“信物都與你交換了,我以為你會明白的,我又豈是那等朝三暮四之徒。”
墨肱玠的表情瞬間陰轉晴,笑眯了眼,眼中卻只有東方不敗的影子,根本裝不下別人,“是我的錯。”
孺子可教也,東方不敗點了點頭,與墨肱玠同時轉頭看向別人,就見伏钰和談秋厲都傻愣着,連談老爺都擰了眉,一個個臉色之別扭,很是好笑。
還是士兵們反應快,有知道其中緣由的,上來拍了拍伏钰的肩膀,憐憫地勸慰道,“兄弟,我就說公子人好吧,你也別太鑽牛角尖了,巴掌挨了就挨了,伴侶嘛,哄哄就好了。”可惜對方的眼神中,若沒有默默地同情,那說的話,還可以讓人相信。
說完,那士兵們遺憾地瞅了眼伏钰略微有些腫的臉頰,心中想的卻是,這兄弟咋如此想不開呢,放着嬌弱軟嫩的小哥兒不要,偏偏找個跟他們一樣的爺,看這巴掌打的,夠狠夠絕,沒想到兄弟你竟然是這樣的,還喜好這口兒,嗯,頗為重口味,他們需要回去壓壓驚。
談秋厲回過神來,臉騰的就紅了,惱怒地瞪了伏钰和那些士兵一眼,轉頭就走,嘴角卻忍不住撇了抹小小的弧度,叱喝對方,“還不跟上來。”
談老爺剛才蹦的多歡,現在就有多煩,他自以為兇狠地瞅着伏钰,氣哼哼的,半晌方說道,“回家,在外面丢人現眼。”要說他當父親的,肯定是想兒子找個小哥兒好好過日子,可經歷過邱氏的事,談老爺覺得,或許他該跟兒子多多交流,尊重兒子的意見,畢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小小的談秋厲已經成長到,足夠挑起談府的大梁了。
随着談家人的離開,縣衙大堂空蕩下來,東方不敗與墨肱玠打算離開,卻發現姜氏與其父親姜屠戶一家還在,他們眼睛紅紅的,顯然哭過,正沖着這邊走來。
“大人,請留步。”
拉了一下墨肱玠的手臂,示意對方停下腳步,東方不敗猜測着對方是想感謝他,還是其他?
“有何事?”內心雖說微微好奇,但東方不敗的臉上卻極是冷淡,大概也只有與他肢體接觸的墨肱玠,能稍微了解他真正的心情。
“謝大人為我兒找出兇手,報仇雪恨,草民無以為報,請受此一拜。”姜氏說着便跪了下來,姜屠戶與兒子跟在其身後,也矮身跪在地上,三人紛紛一叩首。
東方不敗挑眉,受了對方這一大禮,不過他接手此案,也算陰差陽錯,若不是鬼狒的屍體出自他手,還有捕頭呂良的再三攪和,他也不至于親自來雲安縣,至于端王嫡二子的發現,反倒成了意外之喜,也讓他破案更加積極了些。
姜氏起身,猶豫了一下,對東方不敗說道,“大人,草民想請您再為我作主,與陸成志辦理和離。”命運就像跟他開了個玩笑般,兜兜轉轉這麽多年,最後還是他與父親弟弟三人,而陸成志,他根本不想當他的未亡人。
“此事——”東方不敗扯了扯墨肱玠的袖子,直接把事情攬過來,交予對方,說起來他還不是官呢,“此事交給他辦,最是合理,來人,筆墨伺侯。”
墨肱玠無奈,俯首湊在東方不敗的耳邊,小聲解釋着,“你确定讓我寫?我哪裏會寫什麽和離書?”
東方不敗給了對方一個安慰的眼神,他也沒寫過,但只是做個證明,加蓋上縣令的大印,還有墨肱玠的私印,卻是完全沒問題的,相信無論走到哪,都不會有人說和離書是假的。
士兵們将記錄供詞剩下的紙和筆墨,取了過來,墨肱玠執筆,東方不敗述說內容,“今姜氏子書與陸成志辦理合離,從此婚姻嫁娶,各不相幹,……有東方不敗與定邊侯世子墨肱玠為證,即日生效……”
墨肱玠寫的差不多了,又在紙頭寫上‘和離書’三個大字,末端添上見證人以及當事人,簽字後蓋上諸多印鑒,交于士兵,并吩咐對方,“拿去讓陸成志簽字畫押。”莫名其妙給人寫這些,他想着,大概連父親定邊侯都沒有過此種經歷,又新奇又無可奈何。
全程聽了東方不敗的和離書內容,姜氏一家都不免吃驚,沒想到東方不敗想的還挺周全,連忙提出異議,“大人,使不得,草民既已與他和離,拿回嫁妝便是,萬不會吞沒他陸家大房任何銀錢,況且,他死後,陸家還有二老,他們……”而且,姜氏不覺得陸成志會答應這無禮的要求。
“本座說使得就使得,陸成志的所有財産加起來,也喚不回你兒子的一條命,再說他那雙親,若陸家二老真心想管,又豈會讓大房與三房之間的争鬥,升級到謀財害命的程度,子不教父之過,他們拖不了幹系,此事爾等不用計較,也無需不安,本座說了算。”東方不敗對陸家的事了解甚多,更是聽聞三兄弟皆然不同的命運,很是不以為然陸家兩老的行事标準,說偏心一點不為過,遂他對未曾謀面的人,沒什麽好印象。
士兵們很快送回和離書,上面陸成志已經乖乖簽字畫押,至于對方用的何種方法讓其答應,這就不在衆人需要了解的範圍內,總之事情都圓滿解決,也對姜氏是種補償。
☆、啓程南下
俗語有雲:殺人償命, 欠債還錢。
翌日,陸成志和談二少被執行死刑,可在清晨時分,獄卒往牢裏送飯時,就發現了吊在監牢梁柱上的邱氏,等他連忙将人抱下來,邱氏已經死亡多時, 屍體都發硬了。
在她手裏攥着一塊白布,應該是從內衫上撕扯下來的,上面血跡斑斑地寫着字, 竟是一封血書,獄卒不敢耽擱,急匆匆地将血書呈遞給了縣令大人。
縣令柳林易正在收拾行李,他把印鑒用盒子裝好, 放于大堂的桌案上,與火簽筒置在一處, 蔫頭耷腦地掃視眼左右,目光偶有留戀。柳林易實在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案子,會讓他丢了官, 手指不舍的摸了摸放好的官服,哀嘆口氣,勸慰自己,走吧, 再看結果也不會改變。
他剛背着包袱,輕裝往大堂之外走,家人已經把其他緊要的東西裝車,并且在縣衙門口等侯他。這時,獄卒捧着血書跑過來,差點撞在他身上,不過卻被他提前擋住對方,輕扶了一下。
“如此莽撞急切,成何體統?”柳林易木着臉,習慣成自然,威嚴地叱喝了對方一聲,轉瞬想起自己不再是雲安縣縣令,也大底管不了這些人,但他還有功名在身,進士及第,訓斥對方幾句,也不算失了威風和臉面。
“大人,不得了了——”獄卒沒看清人,張嘴欲抱怨幾句,又想着縣衙內,哪有他耍賴發橫的地兒,擡頭随便一個大概都要比他強些,遂到口的嘟囔沒有撒出來。
也就是一剎那的功夫,待獄卒擡頭,發現是柳林易,便反應迅速地擠出一臉的笑意,說了兩句,發現縣令大人今日的服飾有異,于是他好奇地詢問道,“咦?大人,您這是要去微服私訪,體察民情?”柳林易以前便裝出門,與人見面,給出的理由全是這個,偏還有人深信不疑,此獄卒就是其中之一。
柳林易聞言,嘴角忍不住抽動兩下,但死要面子活受罪,他總不能告訴對方,他被罷免了官職,畢竟定邊侯來此是秘密行事,他若知道事情輕重緩急,就不會不知死活地把對方的行蹤透露出來,給全家招來殺身之禍。
不想說出真相,眼睛閃爍不定,他轉而換了話題,問起獄卒方才的異狀,“你剛剛急匆匆跑來,所為何事?”
獄卒被提醒,愣了一下,然後想起重要的事情,忙擡起手,把血書遞給柳林易,并解釋道,“大人,您請看。”
柳林易抖動承載着血書的白布,以手掌撐着兩邊,快速地浏覽一遍,停頓下來,思忖片刻,才問獄卒,“寫血書的人怎麽樣了?”
“發現時就咽氣了。”獄卒老老實實地禀報,不敢說一句欺瞞之語。
他已經不是縣令,按說不該再管此事,但目前似乎也沒有其他合适人選,柳林易打發了獄卒,這回沒有多加猶豫,而是讓家人等在原地,表示他去去就回。
于是懷揣着血書,柳林易一路小跑着去了客棧,打算找東方不敗與墨肱玠等人,就連滿頭大汗都沒顧得上擦拭,因為他猜測着沒了縣令,對方定然會親自監斬陸成志和談二少父子,遂也不擔心會撲空,導致找不到人。
可偏偏差點他就走了冤枉路,東方不敗辦完這個案子,與定邊侯開誠布公地談過,自然也沒忘記告訴對方,自己失去記憶之事,經過了解和商議,就是一波剛平,一波起,定邊侯果然派了墨肱玠,陪着東方不敗南下京城,目的是認親,另外還有随身書信,交予墨肱玠。
兩人接受命令後,當晚便收拾好了行囊,早晨用過膳,一人騎一匹快馬,直接出了雲安縣城。不過,他們也不是沒有安排,東方不敗留了話給士兵,請對方帶至泗水鎮錢家莊,告知高芸竹和錢永清,他的去向。另外,他也吩咐了和旺牛,讓其随行軍士兵回返安寧縣城,與家中衆人說明,并等着他的歸來。
東方不敗和墨肱玠前腳剛走不遠,柳林易後腳趕到,正好錯失了兩人,但定邊侯還未走,他坐鎮客棧,已經命令了手下一名将士,午時三刻,監斬犯人。
聽人來報,柳林易求見兩只小的,定邊侯讓士兵将其帶進來,問明原因,方知邱氏懸梁自盡,對方雖是主謀之一,卻沒有直接殺人,更重要的是,其為女子之身,于律法上而言,可寬恕一二,是以當時東方不敗沒有判邱氏死罪,只監禁觀其後效,但誰都沒想到,她會幹脆自戕。
“血書何在?”其實律法有一條,如邱氏這般的女人,是可以充作軍妓的,若有了子嗣,還可以生下來,但定邊侯并不贊同此做法,因為他知道枕邊風的威力,再鐵血的漢子,也無法逃得過女人的魅力,一旦他的屬下被腐化,便不再是鐵板一塊,而這不是定邊侯想要的,所以他杜絕此類行為。
柳林易從懷中掏出血書,呈到定邊侯面前,小聲說道,“侯爺,您請看。”
“愧對表姐?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定邊侯手持血書,看了數眼,知曉了大概內容,擡首定定地瞅着柳林易,他幽幽地又開口道,“如此結果,也是貪心所致。”
縮了縮肩膀,面對定邊侯,柳林易覺得壓力很大,他低垂着腦袋,認命地附和,“侯爺說的極是。”他也不清楚,自己當時在想什麽,竟然抽瘋地自動送上門來,昨日剛被摘了頂上烏紗帽,不會還有更悲慘的事等着他吧?
“如此打扮,這是要返回原籍?”定邊侯承認有些牽怒對方,甚至還懷疑柳林易與端王那邊有勾結,好在屬下的調查送來及時,這厮雖然無能了些,卻膽小之極,完全不敢做出反叛之事,也是他這性格,陸成志才屢次與之接觸,都猶豫不決,并沒有決定滲透和将柳林易拉向叛軍。
“嗯,家人已經備好行裝,等待在縣衙外,學生——學生謝過侯爺的不罪之恩。”定邊侯殺伐果斷,傳聞更是可怕,與之對上,柳林易慶幸自己可以毫發無傷地被撸了官職,而不是斷胳膊瘸腿,弄得凄慘無比。
“難得你倒想的開。”定邊侯語氣平淡,也不知此話是誇贊,還是諷刺,但害得柳林易心緊緊揪起,愣是沒弄懂其中的意思,“爾乃一縣父母官,當為百姓着想,多做些實事,不要太過顧忌門名望族的權勢,反失了自身氣節,架空了自己的權利。食君之祿,當分君之憂,怎能處處看他們臉色行事?”
“侯爺教訓的是。”柳林易苦着臉迎合,不敢吐槽對方,只在心裏默默地想着,他即使現在反悔也無用,官職都丢了,記着這些話,等兒子長大,教給兒子吧。
“行了,退下吧,回去稍微收拾一下,待午時三刻,你于法場監斬犯人受刑。本侯會派一名屬下,随你同行,屆時如何安排,你便看着辦吧?”正執用人之際,定邊侯左思右想,覺得縣不可一日無主,自己又不能再像安寧縣那般,派親信過來接手,分散了他的勢力,往後用人就不趁手了。所以,他又變卦,一句話決定了柳林易的去留,敲打對方一番,留其繼續任職,只是他的名字,早上了定邊侯的名單,若日後再行差踏錯,恐怕便沒有這等美事了。
領悟并且明白了定邊侯的話中意思,柳林易甚是高興,心裏也免不得微微吃驚,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翻造化,他向定邊侯行禮告辭,步履匆忙地出了客棧,向縣衙奔去,想要告訴家人如此好消息。
本來定邊侯罷免他的時候,他就反醒過,知道究其何因,現在波折過後,更是得沉澱一下,好好思慮下面如何行事,再不能如之前般,渾渾噩噩,害己害人了。
監斬陸成志和談二少之事不提,單說定邊侯處理完雲安縣遺留下來的問題,再查不到其他叛軍消息,悄然帶兵返回了邊城,而這邊東方不敗和墨肱玠兩人,也騎着馬,經過半日的奔波勞累,到達了下一座城池。
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也好互相照應,兩人還扮做一對夫妻,東方不敗頭上戴着紗帽,遮擋了臉部,墨肱玠收斂了身上的氣勢,只暗暗戒備着四周,他們看起來就像江湖客,長的出衆,但也不會太紮眼。
找了家不大不小,很是普通的客棧,用過午膳,計算了下時辰,墨肱玠出面,買了些幹糧以及熏好的肉幹,又拉着東方不敗的手,輕輕晃着說道,“東方,這些又幹又硬,實在委屈你了,等我去包些糕點蜜餞之類的吃食,給你路上搭配着吃。”
“何需麻煩,出門在外,我能受得,還是盡快趕路要緊。”東方不敗又不是沒吃過苦,路途遙遠,一直奔波,即使風餐露宿,于他也不過如此而已,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更別說生出抱怨之類的情緒,那根本不可能。倒是墨肱玠恨不得把他揣在手心裏,這等行為讓他有些招架不住,但也懂得對方心思,換位思考,他怕是比之更甚,所以也就嘴上說說,若對方一意為之,他也就全當享受了。
“唉,我知你能力強大,但這是我的心意,只希望你吃的用的,甚至身上穿的,都由我來置辦,這樣方能讓我覺得,你是屬于我的。”墨肱玠停下腳步,目光溫柔地能滴出水來,俯首吻了對方的唇,自知道東方不敗的身世起,他心裏就患得患失的厲害,開始愈加寵溺對方,言談舉止也更親膩,他是想在到達京城前,通過一點點的蠶食鯨吞,完全套牢東方不敗,等見到平王後,直接不說自明,讓對方自己看出兩人的關系,也是一種面對未來岳丈的宣告。
☆、滾個瞧瞧
東方不敗被墨肱玠的話語所取悅, 輕笑一聲,不顧周圍有多少人,徑自攔住墨肱玠的脖頸,将其拉矮身形,仰着臉吻了上去,兩唇一觸即分,勾得墨肱玠雙眼發亮, 不自覺地環住對方的腰身,狠狠摟緊,追尋對方的唇.瓣, 只這麽一下哪能滿足得了他。
“不是要買吃的?去吧,我等你。”稍微一堆,看似沒有用力,卻已然将墨肱玠送了出去, 東方不敗看其表情,就知他在想什麽, 但他即使心情甚是愉悅,主動撩撥對方,也是适可而止,若是讓別人瞅去太多親密之事, 卻并非他之所願。
點了點頭,墨肱玠轉身去向店小二打聽,問其哪裏的糕點比較出名好吃,得了對方的指引, 他在離開前,又向東方不敗的方向望了一眼,兩人目光正好對上,這才又張嘴無聲地道出兩個字,“等我。”
“小二,來兩斤燒刀子,兩斤切好的牛肉。”東方不敗等待墨肱玠的功夫,客棧裏來了幾個爺,各個都拿着兵器,有刀有劍,看起來風.塵仆仆,像是趕了很久的路,打量完來人,他不動聲色地低下頭,繼續喝自己的茶。
此時正是用飯的時候,目之所及已經沒有了空桌,對方人又多,店小二環視一圈,颠颠地小跑着過來,沖着東方不敗告了聲罪,以商量的口吻詢問,“客倌,您看,這時候人比較多,大家都是來吃飯的,可否拼個桌,讓這幾位爺坐下?”
端茶的手登時一頓,東方不敗用眼角餘光掃了周圍一圈,發現其他桌都滿滿的,只有他這裏殘羹冷炙,已經許久未動筷子,顯然是吃完了,這次有要事在身,尤其越往南走,有端王的叛軍把守着,他和墨肱玠兩人得小心行事,能不引人注意,就最好不要引人注意,因此,東方不敗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往上一扔,輕巧的落入店小二手中,“結帳。”
“唉,謝謝客倌體諒,今次總共花費是一兩二錢,稍等找您零頭。”店小二應了一聲,收起銀子便打算去找掌櫃的,順便收拾了那些碗盤,用抹布把桌子擦拭幹淨。
這夥人有五個,他們來到近前,東方不敗還未起身,依舊慢條斯理的喝着茶,惹得五人皺眉,其中有人脾氣很臭,将手中兵器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挑釁又态度極其嚣張地叱喝,“還不快滾。”
“哦?你給本座滾一個瞧瞧?”完全沒把對方放在眼裏,只是幾個烏合之衆,東方不敗暗自搖頭,連他的一招都接不下,還如此跋扈,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小子,你說什麽!”如炮竹似的,一點就着,那人被東方不敗惹怒,把桌上的刀抽出鞘來,刀尖幾乎直指他的鼻子,只是東方不敗戴着紗帽,無人能夠看到他的表情,遂也不知道他是否害怕。
但若是沒有這紗帽阻隔,看清楚了東方不敗的惬意與不屑,起碼五人中的其他人,興許會跳出來阻止同伴,畢竟面對他們,還可以游刃有餘,完全不在乎,顯然是有憑仗,可如今情況相反,大概,也該到他們倒黴,或者确切地說,沒本事就夾着尾巴,不要打腫臉充胖子的到處顯擺,省得踢到鐵板。
“本座說——你滾一個瞧瞧——”東方不敗語氣很是輕緩地,重複着之前說過的話語,手指摩娑着茶杯的邊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置了出去。
那出口不遜之人,只覺得自己的耳朵一涼,有風吹過,扭頭看去,‘哆’的一聲,剛才還握在東方不敗指間的茶杯,已然鑲嵌入自己身後的柱子上,觀其樣子,連碎裂的痕跡都沒有,這一手讓人瞠目結舌。另外四個人,也是大吃一驚,明白遇上了硬茬子,趕忙沖着同伴使眼色,讓對方識相些,別再惹禍上身。
這人也是欺軟怕硬,被東方不敗的手段震懾住了,上來低頭哈腰地谄媚,讨好地笑着,尴尬異常,“大俠,小子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之處,多多海涵。您瞧好了,小子這就滾。”
說完,對方也不管東方不敗有否回應,當下躺在地上,就打着滾要朝客棧門口而去,內心當下打定主意,想要七十二計,走為上策了。其他四人見狀,拱手向東方不敗施了一禮,态度恭敬,也忙倒退着往外挪動腳步。
“客倌,您這是?”客棧掌櫃發現他們這桌出了問題,趕緊從櫃臺後走出來,領着店小二上前,阻止了在地上滾動之人的動作,目光不解地瞅向那四個爺,還有些納悶,這什麽毛病,有腿有腳,好好的路不走,卻在地上滾,他的同伴也不說阻攔,像什麽話,傳出去丢人不說,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讓開,沒見到爺在打滾麽?”有東方不敗在身後瞅着,如芒在背,這人不敢有抱怨,也不敢說其他的,只想盡快滾出去,離開這家客棧,在哪吃飯都行,就此處不能來。
客棧掌櫃蹙了下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時,店小二已經把多出的銀錢,找給了東方不敗,他背着手起身,所到之處,四個爺本能地退了兩步,給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