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心痛得要死

心痛得要死

徐砺檢未能發現張宣爾的變化,他自明白自己的心意後,只後悔多年欺負張宣爾,生怕被張宣爾厭惡,因此只小心讨好,慢慢接近,以為不着痕跡,卻不懂少年人的眼神如何藏得住。

他既沒有藏得過張宣爾,重逢的第一眼就被看透,更何況張首輔那城府極深之人。

當張首輔發現徐砺檢對張宣爾的不同時,連秋獵都沒等到結束,就将張宣爾借口生病送回府,後來二人私下不知談論過什麽,徐砺檢只知道張宣爾被送到學院苦讀。

又說皇帝已經十五,要開始接觸政事為由每日上朝,不需要再上學了,自然也不需要張宣爾進宮一同學習了。

失去見面的機會後,為了盡快掌權,徐砺檢忍下內心第一次春心懵懂,乖乖坐在龍椅上。

卻不料,收到的第一個奏折就是立後。

他不知道當皇帝是那麽煎熬的事,尤其他本該是天下之主,卻什麽都無法掌控時,被所有人架在那,像個配種的寵物一般催着立後,與獵場看到的那些飼養配種等着第二年長大射獵的動物有何不同。

獵物被養着生下來年的獵物,皇帝被養着生下下一任皇帝。

反正朝堂不需要他,只需要“皇帝”,至于皇帝是誰,有誰會在意。不論坐上這個位置是的誰,他們都會一樣輔佐不是嗎

還未成熟的徐砺檢,自那時留下了偏激的念頭,對失去權利的憤恨,和被掌控人生的抵觸,以及對皇權的反抗。

想到這裏,徐砺檢回過神來,他已經不是以前年少無力的傀儡皇帝了,如今,他有心愛之人陪在身邊,又有後世送來的系統輔助,定會成為一個英明的帝王,張宣爾也會成為最幸福的皇後。

他轉念又想到張宣爾答應嫁給他的事上,滿腦子想着成婚的事情去了。

而那邊躺着的張宣爾,額前漸漸溢出汗水,眉頭皺着,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睡得越發不安穩。

原本的歷史軌跡中,當徐砺檢在張首輔手下壓抑心思裝模作樣多年,等張首輔死了才執掌朝政,又花了幾年時間才真正坐穩朝堂。

自認為有了可以實現所想的能力時,他才試圖與張宣爾化解幼時誤會矛盾,但兩人初通心意,他就因為張宣爾心疾突發失去愛人。多年的忍讓潛伏,按捺算計,終成了一場空。

皇帝一場,自始至終受困于人,等終于突破桎梏時卻再無法得到心愛之人,堅持多年的渴望成了一場泡影。

深覺可笑,徐砺檢瘋魔了,命運戲弄了他,他便戲弄全天下。

這些朝臣,你們不是愛管嗎,什麽都要管,都給你們,往後他再也不上朝,不要來煩我。

徐砺檢将自己藏于幼時與張宣爾一同學習的宮殿內,罷朝三十年,不問政事,任由黨派互鬥,亂象四起,明知宦黨亂政,但看到那些無根之人拼了命地掙紮,只為得到自己想要的時,他就覺得殘忍又可笑。

他明知這些宦黨會得到什麽下場,但是能令他久違地看些熱鬧,感受到掙紮的可笑,他不介意幫幫他們,加些火候。

放任一切,大肆修建陵墓,收藏珍寶朱玉,等着死後同穴給張宣爾陪葬。

他知道活着都未能娶張宣爾為妻,立一個死人為後更不可能,因而早早将張宣爾從張家墓地盜出安葬在皇後陵寝中,後來又将皇後陵做成了衣冠冢,将張宣爾與他在同棺合葬。

徐砺檢一生,自小順利,生下來是太子,十歲成了皇帝,二十歲之前雖未執政,但是無人染指皇位,輔政大臣都是按照孔孟之儀教導他,雖然嚴苛古板,但都是為了防止了他成為禍害民生的昏君。

若換成另一個吃過苦或者對權力有欲望的皇帝,這般經歷是極好的。

可惜徐砺檢太過順意,又太過失意,一生未曾有過什麽渴望,唯人生懵懂時遇到了心愛之人,又不得相守,忍耐多年眼見即将相守,又永久失去。

世人最在意的功名利祿,他生來就在頂峰,嘗過了,試過了,他不喜歡,只覺得束約禁锢。

唯有愛,他從未得到。母後自他出生就死了;父皇立他為太子後,就嚴厲教導生怕他長不成器,從未給過好臉色;老師們也遵從父皇遺命,對他的培養以嚴加管教毫無溫情為主。

生怕他成為婦人之仁的軟弱國君。

這茫茫世間,人人對他或讨好,或尊敬,或利用,皆是因為“皇帝”,而不是徐砺檢。

從沒有一個人在乎徐砺檢,在乎他這個人,在乎他在想什麽,在乎他需要什麽。

他們只在乎皇帝應該做什麽,皇帝應該想什麽,皇帝應該給他們什麽。

世間只有張宣爾,此生,只有那一個人,在意過徐砺檢在想什麽,徐砺檢喜歡什麽,徐砺檢是什麽樣的。

只有他,會在被欺負時,不因為皇帝的身份而求饒,反而躲過帝師和內監,暗地裏報複回來,扔他石頭,警告他別仗着是皇帝就欺負人。

只有他,會在被他騷擾那麽多次,依舊原諒他,在明明可以利用首輔之子身份遠離他時,依舊願意回到他身邊,陪着寂寞的他在深宮裏學習玩鬧;

只有他,在教習阻止懷疑下,依舊願意相信他,上了他的馬,相信他可以保護好他,相信他的騎術真的像他自己吹牛的那麽好,結果被杖責關禁閉;

只有他,在許久未見毫無消息後,一重逢就用行為肯定的暗示他沒變,一直站在他的身邊,不顧其他人的閑言碎語,始終默默地守候着他。

只有他知道徐砺檢不是勤奮之人,知道徐砺檢的調皮任性,知道徐砺檢的狂妄自大,知道徐砺檢對他的癡狂和迷戀,知道徐砺檢時常的厭世和無聊,知道徐砺檢對他的追逐和渴望。

因此當他離開這個世間,便帶走了徐砺檢的靈魂,只留下麻木的軀殼,去應付世間滿目的茍且,敷衍着時間,等待着合寝那一日。

張宣爾在夢中看到,死前的徐砺檢,一直帶着他們的定情信物,那枚撫摸多年的玉簪,是張宣爾親手刻的,因為是第一次練手之作,所以選了普通的玉石,被徐砺檢意外發現後搶走。

徐砺檢蒼老的眼睛垂下時,還在想他的愛卿,當時說等練好了就重新挑選最好的玉石雕刻一枚玉簪送給他,不知道這三十年,刻好了沒,他可期待了好久。

再來一次,可不要讓他等這麽久了,太苦了,這三十年,恨也無處恨,恨誰好像都差了幾分,每個人都有罪,每個人卻又都無辜。

所以徐砺檢沒放過任何人,通過罷朝自我封閉,他自我囚禁在他少時最想逃出的禁宮裏,自我封鎖餘生,也懲罰了世間所有人。

累及大珏滅朝。

他悔嗎他不悔,他這一生,終生不得所願,為何要管別人所願。他夜夜淚沾滿臉,卻還要蒼生幸福,可沒人教過他這樣聖心,皇帝不需要舍己為人。

他倒是記得有人一直哄騙他說,他是皇帝,等他執政了,就可以得到一切。

騙子,全部都是騙子。

他一直沒有得到想要的張宣爾……

張宣爾一覺醒來,夢中看到的場景漸漸消失,不知為何會做了他死後徐砺檢罷朝的夢,他空洞的眼神望着虛空,胸口不知是否麻藥散去,只覺得泛起針紮般細密持久的痛意,疼得他想要伸手進去抓撓一番,好将這心捋順。

這夢是将來會發生的事嗎

他趁着還能記得夢境,細細對比系統說過的後世記載的徐砺檢後記,以及野史的相關情況。

【宏明帝的陵墓,沒有任何合葬之人,一生無所愛,前十年與首輔大臣争取親政,第二個十年勵精圖治,但因為對首輔的偏執,與其故意反着來,導致首輔一脈的弟子遭受不公冷遇,後面的二三十年,就是徹底擺爛罷朝了。】

【而這宏明帝,聰穎好學,龍顏俊秀,語聲铿锵,前期講學之勤,三六九日,則無不視朝,其餘日則雖寒暑之極,不辍經筵;在位四十八年,前十年奮發圖強,中間十年由勤變懶,最後近三十年“萬事不理”。史書說是張康盛死得早,後期沒人管他了,才導致憊懶。】

是什麽讓陛下罷朝三十年,他少時說過,從小在這四四方方的禁宮長大,等以後有機會,也要和高祖一般下江南,走西地,好好看看大珏山河。

為何史記中,他未曾離開過京城,後來三十年,更是自困于皇宮中。

這個夢,如此離譜,究竟是他受到系統透露歷史影響,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預兆。明知夢都是反的,不可信,但此時張宣爾心中郁痛難以排解。

他非是自作多情,自這幾個月二人情誼互許後,徐砺檢毫不避諱地表露情誼,才令他知道在他心裏,原來對他的喜歡已經這麽重了。

再加上對徐砺檢的解,夢中不合理的地方,細想下來,全部通順,竟然都是徐砺檢會做出之事。

若他當真在六年後,徐砺檢好不容易穩住朝堂,與他剛剛互通情意時驟然離世,在兩人苦熬多年才修成正果時,情誼最濃厚之時死去。

想到這種可能,張宣爾就忍不住咬緊牙關,死死壓抑着悲痛,他想到徐砺檢後來的感受,如果換作是他經歷這一切。

不,他不能想,一想就痛不欲生。但是仿佛自虐般,從夢中看到的一切可能,令張宣爾心疼不已,眼睛繃不住地瞪大,淚珠如下雨般滑落,他一想到徐砺檢的未來就心痛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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