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亡
死亡
然而理想與現實往往有很大的差距,相處的時間多了,我不得不承認,我開始嫌棄杜蘅。我開始嫌棄她那副始終寡淡的眉眼,這讓我感受不到被愛,開始嫌棄她的寡言,嫌棄她始終不靠近我,我和她在一起,并不感到被重視,而是覺得她把我當成了一個不明事理的孩子,我不喜歡這樣。我想要的是…是什麽呢?随着她在我記憶中漸漸走遠的模糊的背影,我好像也變得模糊起來,我甚至看不清了,自己那時究竟在想什麽。
我有時邪惡地想我是看上了她的美麗,用一個見色起義就能完美地形容年輕時的我。杜蘅年歲見長,我的愛也随着她的容顏漸漸死去,所謂色衰愛弛了。
我總是很混賬,缺愛時才會想起我那可憐的死去的母親,也才會拿母親給杜蘅鍍上一層神聖的光輝。堪稱無恥的行為,但那又怎麽樣呢。我有精神病啊,以前治不好,杜蘅來了又怎麽樣。我骨子裏留着罪惡的血,我是罪惡的人,但我殘存的理智常常讓我痛苦不堪,我一面想像粘鼠板一樣死死黏着杜蘅,一面又覺得她太可憐,遇見我這麽個神經病,想放過她來着。到如今,我想起杜蘅,那個死在我回憶中的女人,還是忍不住想哭一哭。
怎麽就遇見我了呢。
她也許也會問這個問題。在我的一個夢中,我又看見了她,霧一樣模糊的眼睛,我看不清。她說的話我幾乎是吊着心髒在聽,我想上前抱抱她,但我聽見一句幾乎令我喪失全部理智的話:我永不見你。我哭着上前扯她衣角,她決絕地走開。
淇則有岸,隰則有泮。汝之無情,斷我情殇。
奇怪之處就在于,她走了之後,我感受着平淡跳動的心髒,覺得好像也沒什麽。
大年初一,喜慶的日子,我懷疑她殺了人。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外出賣畫,有幾個生人經過,小聲議論着什麽。
我聽見了。
他們說這裏治安不好,有人昨夜裏殺了人,把屍體扔進了河裏。
杜蘅前天被警察叫出去過。那天她帶回一條被血染紅的白裙子,幾個螞蟻大小的紅點,我洗了好久才把它刷掉。
不是顏料。
我掐了大腿一把,掩藏住心裏的恐懼,面色恢複如常,繼續賣畫。
時間對不上。
我照例和杜蘅說再見。
當她從柏油路上消失的時候,我似乎感覺車輛的鳴笛聲忽遠忽近,小販叫賣豆漿的聲音也不太清晰,眼前的色彩都被太陽曬化成了一團,只有遠處一個白點泛光,可惜她就要走了。我在街道下站了好久好久,悵然若失。
我似乎感覺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遙遠的蔚藍色的天空還在閃空明的光。它是那麽純淨溫暖,好像能包容世間一切的肮髒龃龉。我望進這樣的天空裏,就好像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柏油路的瀝青并沒有幹,刺鼻的氣味影響着這條街上每個行人的心情。燥熱的天氣下,各種聲音都被繞成了一團,車輪摩擦粗粝的沙石擦出刺耳的鳴聲,枝頭上鳥的尖叫聲,樓上夫妻吵架的聲音,樓下小孩清脆的玩鬧聲……所有的這些,每種都像一根細細的纖維,它們組合,纏繞,絞出我心髒裏的血,也有很多像密密麻麻的針,刺進我的血管,讓我汗毛倒豎,膽顫心驚。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總覺得有人會突然從某個角落沖出來,打破小鎮詭異的氛圍。
我的血滿天飛舞的時候,小孩的尖叫聲會立即驚起樹上栖息的鳥,行人會聚在一起,驚恐但興奮地的小聲議論。屆時,所有人都能看見我的慘樣,而我的眼睛裏最後出現的,肯定還是那片蔚藍的天空。
當我親愛的仙女哼着歌回家時,留給她的只有空無一人的街道和街道上殘留下的斑駁的長長的暗色血跡。她會越發感到驚恐,她的瞳孔會忽然睜大,她的嘴唇會不受控制地顫抖,她的皮膚一定會戰栗,她的神态一定脆弱。她狂奔回家,緊緊地将房門鎖上。這時一切的聲音都會讓她草木皆兵,于是廚房裏傳來的玻璃碗破裂的聲音會讓她恐懼到極點。當她小心地看向廚房時,只會發現一鍋灑在地上的玉米排骨湯。陶土做的鍋,總是容易掉,也總是容易發出大的聲響。
于是她終于想起我——她可憐的愛人。玉米排骨湯,我每周一定會給她炖上一兩罐。陶罐煮得久,破了;我去哪了呢?我親愛的會立刻奔向陽臺,然後順理成章地看見我的畫架和畫架周圍大片的顯眼的血跡。她驚慌失措六神無主,最後無力地癱倒在地,一顆顆白色的珍珠會從她美麗的臉頰滑落。她的神情脆弱而悲傷,就像一只殘了翅膀的蝴蝶。很快,她的臉上浮現出莊嚴和靜谧,這時的她,像女神的塑像。
她如行屍走肉般叩響鄰居的家門,待鄰居看到她麻木痛苦的神色時,明白了一切,小心翼翼的告訴她: “你同住的那個舍友今天被人捅了,有好心人送她到醫院去了。”杜蘅黝黑的眼珠會盯着鄰居,問: “哪個醫院?”
鄰居只能以擔心的目光安慰她: “不知道。”
“謝謝。”
杜蘅又問了幾家人,得到的也是同樣的答案。最後,她只能去往一個又一個醫院。杜蘅很幸運,她會在離我們家不算遠的第三家醫院找到我;但她又很不幸,當她找到我時,已是半夜時分,天幕漆黑,身體疲憊。那時杜蘅還沒買綠摩托,她是一步步走到醫院來的。杜蘅一個女人,一個高挑,美麗,脆弱的女人,走得大概很累很累,她心力交瘁,但也還是會輕輕打開我的房門,就蹲在角落裏,那麽高一個人擠成小小的一團,她就着昏暗的月光看我,幾乎一夜未眠。
我大概會在被刺後的第二天中午醒來,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能發現杜蘅就坐在床邊。我淺淺地抽氣,不能動,不敢動,睜着眼睛看天花板。我嘗試擡了擡手,最後脫力砸在床板上。
她幾乎是在那一生發聲後的瞬間就轉過頭來,于是我能看見她濕紅的雙眼和額前的幾绺亂發。
她眼裏的易碎都要凝成實質。
全是因為我給這朵花澆了很多很多水,給了很多很多愛,她才能那麽通透,那麽美麗。
就這樣想着,我就已經把這幅圖景畫下來。杜蘅,杜蘅也許永遠不知道,我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
控制不住的時候,我甚至想過把她殺死。
但每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變得很清醒。
因為杜蘅不僅是我的病因之一,也是我最重要的解藥。
我們家那間上鎖的房間裏,挂滿了杜蘅。娴靜的有,溫柔的有,破碎的有。瀕死前的美态,最多。
杜蘅握住了我的手。我皺了眉頭,杜蘅的手太涼了。
我張了嘴喘了一會,終于敢說話。
說前眼眶酸澀, “杜、蘅,”萬幸,除了聲音有點小之外,我并沒有感到其他異常狀況。醫生應該給我打了麻醉,但我還是說, “好痛啊。”
我好痛啊,我的心不見了,我感受不到它的跳動了。
一行淚水滑出我的眼角,流過的地方發散出陣陣涼氣。 “杜蘅、杜蘅、杜蘅……”我不停呢喃。杜蘅啊,我該拿你怎麽辦呢。我最最親愛的人啊,你不是天上皎潔的月亮,你不過是幸蒙其光的一個人。
月光掩蓋你犯下的種種罪孽,我來替你把它們都洗掉。
一點點地、仔細地刷洗掉。
那天之後,我在精神病院住了幾個月。
或許杜蘅曾懷着莫大的悲痛對我說: “如果實在無法忍受痛苦,那就去死吧!”
如果死在浪漫的血色海洋中,臨終前,杜蘅會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個輕柔的吻。我努力睜大眼睛,好讓我的愛人能将我眼底的愛意一覽無餘。如果我仍有餘力,我會盡力的擡起我的手攬住她的脖頸。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杜蘅懷裏。我要在一個充滿蘭香味的懷裏死去。
然而我的愛人從來不會這樣說。
對不起,我的小讀者們。我的記憶已然錯亂,我已經記不得很多事了。我不确定,蘅兒也許會這麽說的,在她被我這個神經病折磨到快精神錯亂時,她也許會這麽說。
有天我到市郊寫生,回來時已經很晚了,杜蘅早已在床的一邊睡着了。我到畫室輕輕放好了畫具,然後到浴室裏用水打濕毛巾擦身體。很晚了,浴室隔音不好,洗澡會吵醒杜蘅。
我一直呆在杜蘅家裏。杜蘅這人怪,白天不許我開窗開燈,電視必須靜音,不許鬧出聲響。暗紅色的簾子必須全部拉上,大門在她出門時會落下三道鎖。條條框框,麻煩死了。
然而我愛她,我能做任何她想讓我做的事。于是我日日待在家中作畫,讀書,織衣。這些無聊的事我做了很多很多遍。我不勝其煩,但也只能從這些但也只能從這些事情中獲得微薄的樂趣。
杜蘅每隔幾天出去工作,每逢這些天她就會給我喝一杯牛奶。這些天我都會在床上睡得很熟,我心裏門清,這與那幾杯牛奶脫不清關系。
然而我是那麽愛杜蘅,那麽信任她,我無法懷疑,也無法相信她會害我。所以我懷疑家裏藏了個生人,一定是這個人在杜蘅疏忽時迅速地将毒粉倒入了牛奶中。
難怪,難怪牛奶中總有一股怪味,絕對是那個生人!他想阻止我和杜蘅在一塊!該死!
我今天沒喝牛奶。我先假意喝了,杜蘅走了之後我再跑到衛生間用牙刷死死按下壓根,終于把牛奶吐了出來。
我才不會讓杜蘅操心。
那個生人,我自己就能解決。
可是,可是沒有,哪裏我都有找了,哪裏都找不到。在哪……到底在哪!
我像只困獸一般咆哮,我扯起我的頭發,在房間裏來來回回地走。 “哪裏,哪啊,到底在哪啊……出來!都他媽給我滾出來!”
床底,櫃子,雜物間,廚房,陽臺,廁所……
你說,還有哪裏沒找嗎?
我想打電話問杜蘅,問她我們家有沒有地下室,那生人肯定藏到地下室裏去了。
于是我從二樓的窗戶跳了下去,柔軟的草地接住了我。太陽格外刺眼,我伸手擋住陽光,剛要踏出院子,杜蘅就神色慌張的跑回來,我剛要喊她,她拉着我的手就跑回了家。
我最後擡頭看了一眼,窗戶還開着,暗紅色的窗簾在空中飄來飄去。有個小孩就站在家門口種的桃樹下。
他一定看見了所有。我笑笑,說不準,他就是那個生人呢?小孩子,畢竟,動作會靈敏些。
到了門內,杜蘅熟練地将門上了三道鎖。然後将我拉到房間裏,也鎖了房間門,憤怒地打了我一巴掌。
我一時愣了,呆呆站着,不知道怎麽反應。她鼻頭微紅,眼睛裏淚光閃閃,光在她眼裏都要破碎了。我心疼地替她舔掉眼淚,手輕輕拍着她的背,就像她安慰我時曾做的那樣。我什麽也想不了了,什麽也說不出口了,我只知道我的仙女哭了,我只能學着做她安慰我時所做的。
她帶着怒意說: “不是讓你別出門嗎!”
我小聲跟她解釋了我們家有別人的事。我認真地看向她: “蘅兒,我們家進陌生人了知道嗎,他每次都往我的牛奶裏摻東西,他想毒死我。”
杜蘅神色怪異,沒搭腔,掰開我的嘴看,問: “所以今天的牛奶你吐掉了?”
我點點頭。
杜蘅又去給我泡了一杯,全程拉着我,最後把一杯牛奶放在我面前,眼裏是疲憊和縱容, “這回沒毒了吧。”
我搖頭, “奶粉有問題呢?”
她喝了一口咽下,然後彎腰,雙手捧起我的臉吻我。
我皺眉,拉她到廁所裏,用手指壓她舌根催吐。
我冷笑, “你**騙誰呢。你真當我不清醒了嗎。”
“b**i,就那麽想死嗎。”
牛奶裏加了多少毒呢,我死就死了,你也陪着我嗎。
你究竟是想我死,還是不想?
我冷眼看着杜蘅惺惺作态的可悲模樣。
真矛盾呢。
我掐住杜蘅的脖子,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裏。
杜蘅的臉向上擡,眼神呆滞地望向虛空,眼睛裏沒一絲光彩,雙手虛虛我在我的手臂上,我竟然看出了點解脫之意。
頭疼恰好在此時發作,我猛地放開她,抱着頭滿地打滾。
你怎麽想的呢。
潔白的月光從今天常喜打破的那扇窗射進來,紅色的窗幔在暗處折射出詭異的光,外邊不知道什麽鳥在叫,聲音哀切。
今天氣涼,風一陣陣灌進來,窗幔飛起來了,小桌子上的瓷杯碎了,杜蘅頹站着不動,看不清神情,常喜滿地打滾,月光照在這間房裏,照在她倆身上,光影交錯,虛虛恍恍。
——像演一出滑稽的戲。
我撥開窗簾,一輪明月乖乖地呆在天上,在月光下,所有看得見的都蒙上了一層細密的白紗,所有看不見的都染上月光的清冷。門前的榕樹很大一棵,枝條又多,樹葉就密,除了最頂上的一小片承蒙到了美麗的月光外,這棵樹的其他部分都泛出一種棕黑的漆色。
風突然吹得猛烈,幾只鳥從黑暗處迅速飛向遠方。那幾只鳥竄出得突然,我被吓得心重重落了一下。
夜夢裏,杜蘅就像一只純善的羊羔。
會咩咩叫着,用柔軟的頭磨蹭肮髒的栅欄,眼睛只會無辜地睜大,白色的睫毛都能根根分明地映在她眼睛裏。
今天杜蘅把一杯熱水遞到我面前,我偏頭不喝,她又把杯子往前一遞——于是我把玻璃杯摔了。
玻璃杯碎了,發出很大的一聲響,我忽然想起彩雲易散,皓月難圓來,不由得一哂,冷眼盯杜蘅處理玻璃渣。
她的眼淚靜靜掉下來,亮晶晶的淚珠子讓斷裂的玻璃碎片折射出奇詭的光。
我的心中像纏了一團麻。
我他媽就是個神經病,神經癫狂錯亂的神經病!留着我做什麽!
大海,地底,火場,亂墳,哪裏都可以是我的歸宿,唯獨不能是杜蘅的家。
窗外的鳥驚走,鳥翅膀撲騰撲騰,樹枝往下重重顫動,臨了在空中還發出尖利的笑聲。
杜蘅也買過一只鳥,全身顏色灰綠,眼睛通紅,讓人很不喜歡。後來我殺了它,屍體埋到了市郊,臨死前它的眼睛裏的紅花紋詭異地凸起,我恍惚間竟然見到了杜蘅的影子,心裏越發感到怪異不滿,随手折了根樹枝狠狠戳了下去。
一下、兩下、
噗通、噗通、
從那時起我才知道,原來鳥的翅膀拍打起來會有一種類似于将顏料甩上畫布的聲音。我用了狠勁制住它,我越用力,它的翅膀拍動就越起勁,似乎我再用力一點,它就能徹底融進畫布裏。
可惜我并不是在畫畫,我在埋葬那只鳥。
後來它終于不再動了,我給它覆了三層土。
似乎還是有點淺,土層好像在動。
沒關系,它逃不出來了,它的翅膀被我折了。
杜蘅那天晚上躲在被窩裏背着我哭,我拍拍她的背,無視她身體的顫抖,說: “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只鳥啊?可是我已經把它殺了。你要是實在喜歡,我把它再拿回來好不好?不過它可能不會動了,你要是喜歡會動的,我也剛學了機械拼接,我裝個驅動……”
“你別說了!”她轉過身埋在我懷裏,抓着我的衣服小聲啜泣,神态脆弱, “別說了。”
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了,杜蘅就是個膽小鬼。她不是在為她新買的鳥哭,是在為我這個神經病哭,膽小到拿鳥來試探我。
我抱住她,心疼地擦掉她流的淚。
我第一次犯病,把杜蘅養在陽臺的花草都給砸了,我記得我踩在瓷器碎片上,腳下全是紅色的斑駁的血跡。
我看不清,我不明白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好像成了兩個,一個踩在玻璃上胡亂作怪,一個只能看着什麽也做不了。我是什麽也做不了的那個,我在心疼杜蘅養的花花草草,杜蘅看見了肯定很傷心。
花園樓的窗戶很大,陽臺又窄又小,另一個我拿杜蘅的花盆砸了窗,頓時窗就出現了很大一個豁口,再一砸,窗就連片掉了下去。她迎風張開雙臂,就要從陽臺跳下去。
我好像掉進了深海,心髒鈍鈍地跳,鼻腔和口腔裏灌滿了海水,四肢僵硬得不知如何擺動。
海水糊住我的眼睛,我拼命向上伸手掙紮,我想阻止她,我現在還不能死,杜蘅快回家了,我得等她。
意識越來越模糊,別跳下去,別……
我好想能聽見她在我腦海裏叫嚣着跳下去,她的一只腳伸了出去,身體慢慢向後仰。
我的眼前是我咕嚕咕嚕冒出的氣泡,耳朵被嗚嘯的海水灌滿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又覺得該有什麽要說。
我呆呆望着天花板,意識逐漸渙散,海水像是進入了我的血肉。
……今天的飯還沒做。
……杜蘅還沒下班,下了班要沒飯吃了。
杜蘅開了門,看見的是在角落裏倒下的常喜,她平靜地摸了摸常喜的額頭。
杜蘅也說不清為什麽那麽平靜,似乎這就是必然要發生的一件事,就跟人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難受要捂着肚子一樣,常喜那麽平靜,那麽詳和地躺在角落裏,身上穿着剛買的新裙子。
她把常喜抱到了床上,躺在她身邊,将常喜臉上的頭發輕輕撥到兩邊。
她看了常喜一會兒,輕輕地,慢慢地在常喜臉上印下一個吻。
獻給我的天使。至于我是誰并不重要,我是死了的常喜,是活着的,念着往昔過活,生不如死的杜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