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偏執嬌寵》
舒小糖/文
第一章
元慶十六年冬，百年難遇的暴雪天氣。城邊破廟窩棚裏的乞丐已經有凍死的了，京都繁華的街道上變得冷冷清清，幾乎沒什麽人走動。
一輛馬車匆匆而過，留下兩道淺白的車轍印。
馬車停在南城翠蒼山腳，昔日人來人往的上山之路，只見皚皚白雪。蒼翠的山巒除了露在雪外的松枝還能看出點點墨綠，整個山也和白雪融為一體。
馬車上丢下一個布袋，滾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接着一個穿杏色蜀錦繡紋披風的女人跳下馬車，拔下侍衛腰中的劍，雙手握住劍柄胡亂地在袋上劃了幾道。
很快，布袋下的白雪上出現點點血跡，裏面傳出陣陣嗚咽。布袋開裂，露出一雙恐懼、憤怒的淚眸。口中的布被扯下後，眸子的主人從慌亂到了然，那雙眼像能洞察一切似的，冷冷地瞪着對方。
眼前幾近瘋狂想殺她的人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高高在上的侯門嫡女林倩玉，而她就是那個朱門中最常見的，被遺忘在犄角旮旯的，連庶女都不如的私生女蘇染。
啪！
林倩玉一巴掌打在蘇染已無血色的臉上。
“誰讓你用這種眼神看我的！”
倒地的蘇染蹭下嘴角的血跡，轉頭盯着她，恨意躍然眼底。倒在冰冷白雪上的蘇染，放棄逃跑了，幹脆靠着樹幹，盯着她，嘴角勾起。
啪！
“還看！”
Advertisement
被瞪得有些心慌的林倩玉下手極重，似乎巴掌打下去就能讓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消逝。蘇染的兩頰都腫起來了。紅白相間，有些可怖。
一家子瘋子。
老的為了權勢，逼她嫁個不認識的人。小的覺得自己搶了她的婚姻，以為殺了她就能輪到自己，簡直天真。
倒在血泊中的蘇染變得慘白淡然，鮮血再次溢出嘴角，唇邊的笑意不減反而更深，“殺了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可是人家不想要你啊。”
“沒有你，一切都是我的！”林倩玉被刺激到了，瞳孔微張，垂下的劍垂直對準蘇染的手臂，狠狠刺下。
血液随着拔劍而噴射，林倩玉精致的面容被血滴濺得越發瘋狂。
“只要你死，所有都是我的，趙瑀就是我的。”
“嘶。”好疼。
蘇染捂着手臂，卻捂不住外流的鮮血。
趙瑀，趙瑀，又是趙瑀！真不知道哪來的喪門星！掃把星！她連面都沒見過，就被他拖進這趟渾水。
她上輩子是掘了他的墳嗎？
天知道，她一個為了遠離紛争，整天躲在院子裏避其鋒芒、裝傻充愣的人，到頭來卻落得如此凄慘。
如今她是無望活着了，但她也不能白死，總要做些事才能瞑目。
倘若還有下輩子她一定不再躲避，主動出擊讓林倩玉嘗嘗她所受的苦。
還有那個掃把星，她也一定要趕在他出現前，弄死他！讓他也享受一下什麽是天降人禍。
蘇染微微渙散的目光堅定了許多，慘白的臉上頓時添了一抹倔強。
“林倩玉，聽說趙瑀不要你，是因為你年紀大呢。”
她摸着挂在腰間那塊雕成小貓的羊脂玉輕笑，反正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了。總之是要死的，臨死前總要做些什麽，氣氣死她。能氣死最好。氣不死，也要讓她郁悶一輩子。
這句話簡直就像一把利刃戳進林倩玉的肺管，年紀大是她的忌諱，十九歲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不用刺激我，我不會讓你死得太輕松的。”林倩玉咬緊後槽牙，逼着自己露出勝者的臉孔，緊握劍柄，睥睨着她：“你這張讨人厭的臉，我會一劍一劍地慢慢刮花。”
林倩玉手裏的劍不停地刺着無關緊要的地方，劍劍見血，卻不致命。
呵，戳到瘋子痛點了。
蘇染痛到蜷縮，只能靠咬住舌尖保持清醒。
趁着林倩玉擡手的瞬間，突然伸腿絆倒她。
“林倩玉，如果有下輩子，我會把這一切會給你還到你身上。”還有那個姓趙名瑀的掃把星！
蘇染趁機拔下發髻上的銀釵，迅速戳進自己的心口。
當胸口的血噴濺而出，蘇染已經感覺不到起初的劇痛，一抹決然的笑如冰淩花一般勾勒在嘴角，郁結随落雪淡去，直到呼吸消散。
閉上眼的那一刻，終于沒有了疼痛，無知亦無懼。
……
蘇染從噩夢中驚醒，猛然坐起身來，捂着胸口驚魂未定，仿佛那穿心之痛還有殘留。
她看着櫻草色帷幔外的一點燭光，眼底浮現一絲迷茫。
許久，才想這裏是安遠侯府，這屋子是她今後的閨房。
海棠花的楠木拔步床，銅鎏金的炭盆，山水彩繪的折疊屏風……這一切都顯得很陌生。
蘇染用力揉揉眼，打量着床上，終于在左邊找到了她平時睡覺抱着的金線軟枕。她急忙抓到懷裏，下颌貼在枕面，聞着軟枕上熟悉的氣味，摸着上面的蓮花紋，驚恐漸退，但冷汗已濕透了裏衣。
呼，還好是夢。
“姑娘，您怎麽了？”守夜的白薇揉揉眼睛，似乎聽到屋內有聲音。她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耳朵附過去仔細聽着，果然拔步床內有聲音，便快步走去，掀開了簾子。
“又做夢了。”現在的蘇染只是一個小小的，看着也就四五歲大，穿着純白色裏衣的小姑娘。她手裏抱着和身體差不多大的繡花軟枕，眼睛上蒙着一層霧氣，兩鬓濕噠噠的。聲音嬌嬌軟軟的，白嫩嫩的手指捏住軟枕枕面，粉色指甲映得發白，我見猶憐，令人心疼。
她如今是安遠侯府二爺晏勁的繼女，按年齡排成了晏家的七姑娘。
蘇染今年已經六歲了，但個子比同齡孩子稍微矮些，身子骨稍弱，顯得更小了。外人見了，頂多會說她四歲。
“姑娘別怕，時辰尚早，白薇再陪您睡會兒吧。”白薇，原是徐氏外出時看着可憐撿來的。她年紀不大卻很有擔當，徐氏便指派她去照顧蘇染。
小姑娘搖頭，伸出小手拉着白薇，慢聲慢語：“我沒有很怕，夢都是假的，你也不要特意去告訴我娘。”
白薇點頭，幸好姑娘善解人意。姑娘已經不是第一次做惡夢了，前幾次都是赤着腳跑到夫人房裏，由夫人哄睡的。
可今日……不方便了，如今是夫人的好日子，昨夜是洞房花燭，吳嬷嬷已經交代過了，一定不能過去打擾的。
“你回去躺着吧，我還想睡。”時辰還早，白薇昨天很累，眼下還帶着疲憊。蘇染催促她出去，自己慢慢躺下，把軟枕一起塞進被子裏，便合上眼。
枕頭是她娘親手繡的，上面的蓮花圖案讓她安心。
“主子睡吧，明天一大早還要認親呢。”
白薇為她掖了掖被子，又守了一會兒，見她呼吸均勻，沒有再入惡夢，這才落了帷幔，輕手輕腳地出去。
屋門合上的瞬間，櫻草色帷幔裏睡着的人再次睜眼。
那雙清澈的水眸中沒有半分困意，側頭看到帷幔上微動的珍珠串兒，随着微弱燭火來回搖動，夢裏夢外難以分辨。
翻來覆去睡不着，蘇染悄悄下床打開了窗子。
北風凜冽，夜降白雪，一夜之間安遠侯府就變得銀裝素裹。擡頭看看廊檐下被雪遮半的大紅燈籠，還帶着娶親的喜慶熱鬧。
曾經孤單至死的養母，終于等到了分離多年的青梅竹馬，得以改嫁。她的繼父為人寬和，武藝超群，是橫掃千軍的大将軍。還有她那沒見面的繼兄，骁勇善戰，十二歲便能深入敵後，燒敵糧草。
同樣是寄人籬下，但她有種預感，未來在晏家的日子她們一定會過得很好。
啪的一聲，落雪壓折樹枝，蘇染睜眼望去的一瞬，空中一道星閃過。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星星這樣劃過，上一次也是在這樣的明亮的夜空，大雪封山後的洞內，她也是這樣望着天空。
蘇染對着夜空祈禱，希望那個救了她又送她貓形玉佩的人這輩子能安安康康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