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看着一群人邁着整齊的步子遠離,尤其是蘇染頭發上随風飄揚的藕粉色帶子,林倩玉眼中帶着不忿和委屈。
驕傲如她,雖總以貼心大方的面目示人,但心底最容不得別人對自己的無視。
“雲路,你說是蘇染故意的,還是晏璟塵故意的?”林倩玉狠狠地捏着身邊婢女的手。
身後的目光也看着前方,她從清晨上山時就知道晏家人不想理會他們,但實話不能說。她最了解主子的喜好,從楊家表姑娘那裏走不通的路,無非是想借由晏家七姑娘走通,與晏家交好罷了。說白了就是主子一家想上趕着巴結,但人家連個好都不想賣。可晏璟塵的身份擺在那,能任意踩踏的只有身世不明的蘇染。
但雲路也知道此刻的主子想聽不是真話,而是:“奴婢覺得應該是那個七姑娘吧。”
雲路感受着腕上的疼痛減輕,自知說對了,“小小年紀占有欲強,不如姑娘您大度。”
“也是,到底是撿來的孤兒,人與人之間終究是不一樣的。”
林倩玉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扯了扯雲路,“今兒的氣,我還是得想辦法出了。快點回去想辦法,不然我今晚都睡不着。”
·
山頂的清風亭,蘇染背靠着辛夷一起坐在亭子裏。
起初她還吹着山頂的清風,欣賞着亭子邊的野花,傾聽着林間的鳥語,慢慢地太陽升至最高點,亭子被陽光占據一半,蘇染個腿腳剛好被曬到,清風習習,鳥鳴花香,蘇染慢慢窩進白薇的懷裏,小腦袋一點一點地。
晏璟塵背着手站在望着亭外,餘光掃視到睡着的蘇染。
“公子,午時過了。”辛夷看了看太陽,低聲對晏璟塵道,“每日這個時辰,姑娘都午睡了。”
這是蘇染一小就養成的習慣,每天在這個時辰午睡。今天起來的早,又走了不少路,還沒過午時她眼睛早就睜不開,這會兒已經睡得沉了。
本來她就喜歡曬着太陽睡覺,但畢竟是在山裏,即便是炙熱的夏季,吹了山風尤其是山頂的風,依舊容易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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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是環抱住蘇染的,一只手遮着她的頭,另一手輕輕地給她挪個姿勢。
突然早上出門時的那件披風蓋在蘇染身上,辛夷擡頭看去,正是白薇。
“你怎麽回來了?”白薇是和晏錄一起出現的。
“公子讓回去取的。”晏錄笑着說,“別挪動姑娘了,公子有點事,讓你們陪着在這睡會兒。他等會兒來接。”
“你怎麽不跟着?”辛夷看到晏璟塵已經走了,但晏錄留下,便提醒他跟上去。她一個人又不是照顧不了。
晏錄搖頭,臉上帶着些失望,卻又有些點幸災樂禍的表情,說道:“就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公子讓我留下。”
其實晏璟塵也不是一個人,他身後總還有個暗衛跟着,只是不到危機性命時不出現罷了。何況去的地方又不是什麽危險之地,不會出事的。晏錄放心的很。
辛夷看到他那個表情後,搖搖頭,不再說話。
“哎,你都不問問嘛?”晏錄一心想抒發心裏的興奮,可辛夷竟半分求知的眼神都不分給他。
“不該問,也沒興趣知道。”能讓他不擔心公子安危,還能露出如此愉悅笑容的事不用猜她都知道。這幫人又不做人事了。
晏錄郁悶了,他的好心情沒人分享怎麽行,“哎哎哎,你問問,快問問啊。”
面對晏錄一副“我想讓你知道,你必須知的,你不知道會後悔”的表情,辛夷的指尖已經捏起兩支針。
晏錄光顧着顯擺,完全忘記眼前的看似溫和的鄰家妹妹實際上比自己功夫高多了,脾氣也不是很好。但坐在一旁的白薇卻注意到了,她起身把晏錄推到亭子外。
“你再吵吵,用不着姑娘醒,你就該被整了。”
白薇看着他倆,都說不知他們說什麽了。晏錄真是沒腦子,明知道辛夷喜歡安靜,卻總來挑戰她為數不多的好脾氣。
“額,你不早點提醒我。”晏錄聽到蘇染輕哼,立刻閃身到亭子外。被外面的微涼的風一吹,晏錄才想起來,辛夷都不用起身,随便兩根針就能定住他了。惹不起啊。
“你也是,不想說話找個由頭打發他就是了。”白薇很清楚蘇染的習慣,睡得沉了是聽不到,也醒不了的。她只不過是找個借口。免得晏錄被辛夷暴打。
她和辛夷同進同出這麽久,早就了解彼此了。辛夷看着是個好說話的,但那是在姑娘面前。換了別人,她可不是個好脾氣的。
辛夷功夫也好,至少在白薇看來比繡花枕頭似的晏錄強了不知多少。
“麻煩,不如一針閉嘴快。”辛夷指了指白薇身側蜷着睡的小貓兒,“你怎麽把貓兒又帶回來了?”
白薇嘆氣,揉了揉小貓的背,“我把它放在屋裏就跟我出來,交給守門的它就撓人,沒辦法只能帶出來了。”
喵嗚。
小貓醒了,循着氣味蹭到蘇染手邊。毛茸茸的小腦袋拱着蘇染的手心,終于把自己的頭送進小掌心。喵嗚一聲後,閉上眼陪睡。
直到晏璟塵親手提着個籠子回來,蘇染和小貓才打着哈欠醒來。
“哥哥,你是去給我找籠子了?”蘇染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小貓的脖子,“還挺精致的。”
晏璟塵拿來的籠子是由鳥籠改的,只是加大了小門兒,能讓小奶貓進去而已。用鳥籠改,主要是好看又方便,能拎着也能看着。
蘇染是沒注意太多,只覺得金黃色的籠子配純白毛色的貓貓很好看,便把小家夥塞進去了。
可憐的小貓,前一刻享受着撫摸的舒适,後一刻就成了籠中貓。
喵嗚。小貓可憐巴巴的看着蘇染,小爪子不斷地勾着籠子。可惜這是鳥籠,它的爪子根本出不去,粉嫩嫩的小肉墊只能在籠子上蹭來蹭去。
“它是不是不喜歡這個窩?”蘇染低頭看着迷離的貓眼,不确定地問,“要不把它放出來,我抱着吧。”
突然感覺好可憐啊。
“下山的路難行,你抱着她,難道還要別人抱着你?”晏璟塵一句話就打消了蘇染抱貓的想法,斜眼看着籠子裏正裝可憐的小東西。
喵。小貓看到晏璟塵不悅,突然安靜地趴下,把小腦袋埋在兩只爪爪裏。
白薇拉了拉辛夷,小聲嘀咕,“這小貓真是貼心啊,知道我們要下山不方便抱,就自己睡覺。”
辛夷看着籠子裏的一團白,撇撇嘴把頭轉過去了。欺軟怕硬的小東西罷了。
·
來到寺中,蘇染發覺自己換床失眠的毛病好了。
每天早上都是靠白薇的毛巾敷到臉上,才能睜開眼。
“夫人很早就起了,已經和二爺還有公子等您一道用早飯呢。”
蘇染一聽大家都在等她一個人,立刻坐起來,也不懶床了,直接趿拉着鞋子,起身換衣服。
“那快點,免得大家都等餓了。”
“姑娘慢點,先把頭發弄好。”白薇利落地在她頭上梳着兩個包包,用發帶纏繞,包包前還各自插了一支蝴蝶。
蘇染對着鏡子看着小蝴蝶,“拆下去吧。娘今天要聽大師講佛,可能要我陪着,我戴着這樣花俏的發飾不好。”
其實對于聽佛,蘇染是很誠心的。
只是她心裏有些陰影。想起上輩子,她也跟着聽佛來着,雖然她很誠心,但結果不太美妙。
那年她身子不如現在,常常頭暈。跪在蒲團上便迷糊着了不說,還夢到被野狗追趕。驚吓之間身子一歪便撞到桌子一角,額頭當時就流血,直到她長大後那個疤痕也未消失。
想着想着,蘇染的手伸向額間,似乎還能摸到還得凸出的痕跡。但她還是要去的,她要去表達感恩。
“娘,我一會兒要和您去聽大師講經。”蘇染見到徐氏第一句話便是要去聽經,她要去感謝佛祖菩薩,給了她新生。而且,她記得那對母女并不信佛的,她們去了也不會碰上。
蘇染悄悄地瞟了一眼正在喝湯的晏璟塵,突然想起那天樹林裏林倩玉似乎對他有點興趣。蘇染思量着只要避開他,就一定不會看到她了。
蘇染抿嘴笑的小動作看似隐秘,但其實都被晏璟塵看在眼裏。
“兒子剛好要去趟大營,就不陪母親和妹妹了。”晏璟塵向晏勁和徐氏作揖,“今晚恐怕會晚歸或不歸,父親母親不用惦記。”
不是說好了要一起住在寺裏祈福?昨晚吃飯時還沒說要出去,今早也沒人來找他,怎麽說走就走。
蘇染雖然心裏嘀咕,卻也不在意他的去留。只是想到他不在寺裏,林家人找不到人纏,她看不到好戲,一定會沒意思。
但蘇蘇染是個會給自己找安慰的人,在她看來凡事也有兩面,晏璟塵不在,林家又接觸不到晏勁,只能空手而歸。這樣想想,心情好像很不錯。
“哥哥放心去辦事,我會照顧爹娘的。”蘇染現在擺明了就是林家不如意,她便如意。林家不舒心,她便高興的态度。
晏璟塵是送他們去前殿後,才離開的。走之前趁着爹娘不注意,堵在蘇染前面,垂眼問她:“我不在這,你很開心?”
蘇染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哥哥你誤會了。”她是怕他誤會,誤會她想攆他走。
他們相處大半年了,晏璟塵記仇這毛病她可是記得牢牢的。
“爹說了,男兒志在四方。哥哥是要辦正事的人,自然不能随時随地陪我們。可我是小姑娘,我可以幫着哥哥陪爹娘。”
呵!
真是一張巧嘴。可惜晏璟塵不會信。他觀察到不止幾次,她低頭抿嘴後,必定會有小動作的習慣。
不過他一貫是不會點破的。每個人都有些小心思,他也有。而且他一向話不多,對家中兄弟姐妹的忍耐度也比尋常高一些。
但也受不了有人在他面前不停地說,如果他追問,蘇染必然會找到一個很好的理由打發他。而且這個理由一定會很費唇舌,因為她需要時間和語言現編。
“嗯。”晏璟塵拍拍她的肩膀,“有你陪着我就放心了。”
胡編的話他一句也不想聽,他想知道的事,自然會親自動手查,不會任由別人随便搪塞他。
晏璟塵在邊關長大,是晏勁獨自撫養教育的。晏勁從未成婚,對這個養子的教育雖嚴苛,有一說一。
只不過晏璟塵從小的經歷與旁人不同,別的孩子在父母膝下無憂無慮時,他正跟着晏勁在吃苦。
剛剛面臨家破人亡的他,跟着晏勁隐瞞身份潛伏在北魏。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們的日子很艱難。為了打探到消息,晏勁白天要去街頭做工,夜裏要潛入山中查探,完全顧不上他。
晏璟塵那時很小,常常被欺負。可他是個心智早熟的孩子,知道不能讓晏勁分心,便一直隐忍,背地裏努力練拳腳,終于在他們離開前把欺負他的人都暴打一頓。
之後以晏勁養子的身份進入軍營,那些人明面上奉承他将軍公子,背地裏卻嘲笑他是撿來的。
因此他最不喜歡被騙,不喜歡有人當真他面說謊。
蘇染點頭,“哥哥出門辦事也要照顧自己。”
其實在蘇染心裏,晏璟塵比自己挺可憐的,比曾經的自己更苦。好歹她衣食無憂地過了十六年,而他幼年凄苦,少年戎馬,還沒過上好日子便英年早逝。
同是天涯可憐人,蘇染覺得應該互幫互助,至少在林家來糾纏他的時候,她不該袖手旁觀。
用完早飯,各自回房休息。蘇染卻停在院子裏,準備活動活動筋骨。昨天撿到的小貓竟然從房間裏跑了出來,叮叮當當地,很快吸引院裏人的注意。
“這裏。”蘇染蹲下,伸出手指勾它。
“喵嗚。”小貓徹底洗白了,雪白的絨毛外面披着一件辛夷連夜趕制的淡黃色小衣服。
貓兒身子小,腦袋重,奔向她的步伐顯得格外笨。
“白薇,你女紅手藝真不錯啊。”小衣服其實是一塊繡邊的布,從背部包起向肚皮。背上還縫着一只小小的鈴铛。
“您也覺得好看吧,繡得像真的一樣。”辛夷也會繡活,同樣是拿針,別說刺繡了,就連縫補的手藝都不及白薇。兩人同住一屋,每每看到白薇縫制的肚兜帕子上面的花紋栩栩如生,她都羨慕不已,自己只能用沒圖案的。
“現在有貓了,要是能再養只狗就好了。”
她曾經遇到過一只純白色的大狗,眼神特別清澈,每次見她都特別溫順,總探腦袋拱着她的手。那一身純白,比懷裏的小貓更順滑。
“都會實現的。”辛夷笑着說。白色的大狗大營就有,不過是土狗和狼結合的狼狗而已。
辛夷突然發覺院子口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便以要去熬湯為由,出去了。
辛夷跟着那人走向院子後身的角落,那人有些焦躁地說:“北營被偷襲,有人受傷了。”
“嚴重嗎?”辛夷大驚,手掌緊握,急切地問:“那公子呢?辛勉呢?”
“公子安然無恙,但辛勉他們傷了,有點嚴重,所以公子讓你過去。”他們的醫師重傷,只能來找而離他們最近的辛夷。
而辛勉那人……除了辛夷誰也管不了。
辛夷回去對蘇染言明後,便立刻下山了。她腳程快,顯得焦急,剛好被閑來無事的林倩玉主仆看到。
“你看那是不是蘇染身邊的婢女?”林倩玉指着辛夷的背影問。
“好像是那個叫辛夷的。”雲路确認道。
“想想就生氣。”林倩玉坐在山間木凳上,輕嗤:“爹娘要溜須晏家,還非得帶上我。”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很讨厭蘇染,也讨厭和晏家有關的任何人任何事。
“姑娘是夠委屈的,那個七姑娘根本不算晏家人,一個沒人要的孤女而已。爺和夫人竟讓您屈尊讨好她。”雲路向來是順着林倩玉的話接話讨好,“真替姑娘不值。”
“誰說不是呢。”林倩玉不喜歡蘇染,可以說很讨厭。但她爹娘交代的事,她又不能不做。
她也能看得出,那個蘇染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總找借口躲着,連讓她整她的機會都沒有。不僅如此,她還纏着晏璟塵,總讓爹無功而返。
“雲路,蘇染是不是養了只白貓?”林倩玉嘴角突然露出笑意,兩只小酒窩本應該可愛喜人,卻讓人看了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