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自打七年前, 給晏璟塵立了衣冠冢,徐氏産下兒子後,晏勁夫妻二人在京城待到孩子周歲時, 便辭別家人, 回到北地, 而剩下的一雙兒女便交由老夫人親自照料。

這孩子倒是真沒随了母親性子的軟糯, 也沒随他父親的剛毅, 倒是更像老五晏璟徹, 皮得沒邊兒。

“六姐姐七姐姐才不嫌我擠, 祖母也不嫌,對不對?”晏璟安握着老夫人的胳膊, 輕輕搖着,“我扶着祖母。”

“行行行,你扶着, 我撐傘。”蘇染向後挪了半步, 提高了胳膊, 逆着陽光, 一把傘遮住了連同晏璟藍在內的三個人。

入夜,蘇染支開了白薇幾個, 獨自坐在院中的石桌前,親手擺上了兩碟點心,一盞茶,靜靜地看着當空皓月。

茶點的擺放位置都在蘇染對面,好像有另一個人與她對坐一般。

七年了,再有兩個月就是晏璟塵的忌日。這些年除了每年在他忌日那天上柱香外, 蘇染從未在人前提過晏璟塵一次。

然而,人後的蘇染卻從未忘卻過這位哥哥。

“七年了, 哥哥。”蘇染提起手掌大小的紫砂壺,斟滿了茶,“你喜歡的蒙頂甘露。”

這些年來,蘇染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懷念着晏璟塵。

“又是一年了。”蘇染感嘆。

自從晏璟塵的突然離世,她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重生擾亂了這一世原本的軌跡。但七年過去了,除了晏璟塵的死亡外,晏家人的生活外,她知曉的那些事基本還是按着原來的方式進行着。唯獨晏璟塵的生命,脫離了她的認知。

自責多年的蘇染,不知道要用怎樣的方式消除心底的譴責,只好傾盡自己的力量,替晏璟塵守護着他一直守護的。

每年在莊子避暑時,蘇染都是這般。挑個晴朗的夜空,擺上茶點,一個人坐在這裏自言自語。

Advertisement

“安安比去年調皮多了,比當年的五哥還皮,根本看不住。”蘇染笑了,很快懷的那種笑,兩只酒窩窩挂在兩頰,“上房揭瓦,脫鞋玩泥巴這類的,我都不覺得怎樣了,只要他不鬧的出格,不傷到自己,我覺得自己的容忍程度都高了不少。當然,安安不會成為那種不招人待見的纨绔子弟,該讀書該習武的時候,還是很乖的。”

“哥哥,要是你在多好啊,我就不用整天對他板着臉了。我想做個心慈手軟的姐姐,都沒機會。”

“六姐姐已經許人家了,明年就要出嫁,家裏就剩我一個姑娘了,以後我一定很寂寞。”

“爹娘的家書上說,聖上準許他們回京,今年一家人就能團聚了。真不知道,爹爹要是看見這麽調皮搗蛋的安安,會不會像當年三叔那樣,動不動就請家法啊。”

……

蘇染碎碎念念地把近幾月的大大小小事,包括自己的想法統統對着對面那個無人飲用的茶杯說了一遍。

“幸好一年只說這一次,不然你一定會嫌棄我聒噪吧。”此時的蘇染已經站起身,一手按着石桌,一手擦去眼底的淚,“總之,家中上下一切安好。”

蘇染轉身進屋,在合上門的那一剎那,輕聲說了一句“哥哥放心”。

她是個心思敏感的人,別人對她好,她就會加倍還回去。晏璟塵對她的好,她會記一輩子。

星空下的夜幕,靜谧安然。蘇染院牆外站了一人,那人聽到門栓的聲音後,同樣擡頭望天,默默地嘆了口氣,消失在靜夜中。

莊子上的生活一向簡單,省去了繁文缛節的交際,蘇染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莊子後山的小桃林裏。

“辛夷,看來我真不是學武的料啊。”這麽多年下來,蘇染除了能紮紮實實地蹲個馬步,耍上幾下花拳繡腿,應付幾下老弱病殘興許有希望外,若是遇上危險,一定還是人家的盤中餐。

“習武确實講究天分,但姑娘練了這麽些年也不是白練的。”

“你是說我練出了健康的身體吧。”蘇染撅着嘴,“我只當你這是誇我吧。”

辛夷笑了,遞過帕子給她擦臉:“姑娘是名門閨秀,即便會武,也沒有用武之地。倒是針灸一項,天分不錯。”

蘇染搖頭,“那是你教的好。”她一點都不居功,辛夷教得細致,七年來反反複複學一樣,要是再學不會,她都覺得自己傻了。“我頂多算勤學苦練,勉強合格而已。”

“其實姑娘大可不學這些的,只需打理好那些公子留下的,再說保護姑娘的人手很夠。”這是辛夷第一次在蘇染面前提到晏璟塵,曾經她認為蘇染要學各種保命的本領是因為幼時受到傷害,但這些年晏家人對蘇染發自真心的寵愛和蘇染的言行,她又覺得不是這樣。

到底是什麽樣的遭遇,才能讓六歲的小姑娘時刻保持着戒心呢?

“哥哥”蘇染頓了頓,“他留給我很多,比如你和辛勉,小灰小白,甚至是晏錄送來的那些産業,甚至還有我不知道的人和事。”

蘇染背靠着樹幹,閉着眼:“我除了保護好自家和家裏人,看好哥哥留下的那些,其餘真的什麽都做不了。”比如讓兇手繩之以法,就是她無能為力的。

“可是,您真的已經做得很好了,莊子鋪面每年的盈利進項,已經讓人眼熱了。”辛夷知道晏璟塵是個高瞻遠矚的人,但卻不理解他的想法,在臨行前将手裏的鋪子都交給了蘇染,美其名曰他的差事常年在外,需要人幫忙照看。

想當初蘇染才不滿七歲,字都認不全,也不知吃了那些無良管事多少虧。

幸好她聰明好學,求了老夫人找人教她。每日又勤學苦練,才在九歲時真正接手來了那些鋪子莊子。

“我只不過是幫哥哥守着,今後都是要留給安安的。”到時候就告訴安安,那是未能謀面的兄長對他的期許和寵愛。

辛夷不免嘆氣,蘇染的性格品質在她看來哪哪都好,就是執拗這點太愁人了。辛夷最清楚蘇染的人,做了多年的跑腿傳話人,哪能不知道蘇染真的只是在幫忙守着,一絲絲占為己有的心思都沒有。

“那也是公子留給您的。”

蘇染搖頭,表示不想再談這件事,轉而提到林家,“對了,林家那邊鬧起來了?”

“聽說林四爺的臉被撓花了,一氣之下住到外室那裏,很多天沒回府了。”辛夷是早上收到消息的,但不是大事,就沒急着彙報。

“才被撓花了臉啊,養幾天就好了,看來這場火燒得不夠旺。太安寧的生活,會讓人迷失理智,認不清自己的身份。”蘇染想了想說道:“林家的老夫人是出了名的護短,這點小事恐怕真燒不起來,總該讓外人知道林四夫人受了委屈才是。”

辛夷眨眨眼,抿嘴笑了,又有好戲看了,“我這就交代下去。”

打從晏璟塵不在後,蘇染就不許辛夷辛勉等人低稱自己為奴了。他們只是晏璟塵留下保護她的屬下,并不是她的奴。

而他們從未讓她失望過,交代的事從未拖延,次次都能讓人滿意。

·

蘇染躺在床上,總覺得空氣裏有一股熟悉的氣味。她苦夏,吃不好睡不香,每天夜裏也不知道會醒幾次。

尤其是這幾天,她每次醒來,總會聞到這個味道。

其實她鼻子并不算敏感,就是覺得這味道似曾相識。

最初她以為是莊院周圍的野花,可這味道太淡,不似花草味。她猜想是哪個院子裏燃的驅蚊香,可詢問後仍不是。

越是猜不到的,她就越想知道。又是失眠的一夜,蘇染再次聞到那股清香時,便趿拉着鞋子起身,準備到院子裏多聞幾下。

當她輕輕地抽了搭在屏風上的外衣披到身上時,想出門走走時,院子裏似乎多出了急切的腳步聲。

蘇染迅速走到窗下,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看向窗外,只見辛夷持劍擋在門口,白薇則推門跑了進來,而一道暗影從書上跳下,一瞬間沖了出去。

“怎麽回事?”蘇染指了指剛剛影子一閃而過的地方,“是辛勉?”

辛夷點頭,“有人闖進來,辛勉已經去追了。”這些年辛勉一直在暗中保護蘇染,他們出府,辛勉就躲在暗中,他們回府,辛勉就留在蒼竹齋照顧小灰小白它們。

“那個人想殺我?”蘇染覺得莫名其妙。

“說不好,對方并沒動手,只是在院子轉了一圈,像是在試探什麽。”辛夷回想着剛剛的畫面,她知道蘇染晚上睡不好,便想回房去找白薇要安神香,當她們從房間出來時,便看到了庭院中站立一人。

會是誰?蘇染的手握拳,眉頭蹙起,到底是誰會夜探晏家的莊子?

後山林子裏,辛勉一路追去,對方似乎很了解他的招式,總在他快抓到時,一個點腳甩開他。

這樣的虛晃連續幾次,辛勉已經抽出腰間的軟劍,淩厲地刺過去。然而對方見招拆招,辛勉根本進不了他身。

直到翻過那片桃林,那人終于停下,喚了一聲:“辛勉。”

而辛勉激動地收起手中的劍,愣了一下後雙手抱拳單膝跪下:“公子。”

這人便是死了七年的晏璟塵。

“辛勉,你的輕功長進了。”晏璟塵轉過身,滿意地颔首,“做的不錯。”

辛勉知道這話不是誇他功夫長進,而是說他保護七姑娘的事。“是屬下應盡的本分。”順便把蘇染的近況向晏璟塵彙報。

“公子這次回來,可否告知七姑娘?”想起這件事,辛勉就覺得背後發涼。公子當年假死的事,他是知情人。當時七姑娘多傷心,他可還記得。如今的七姑娘有多老練,他也知道。萬一因為七姑娘因為這件事拿他撒氣,估計他就沒好了。

“暫時不會再走,京裏很多事要處理。”晏璟塵說道,“至于蘇染,我自有交代。”

“公子……”辛勉額頭冒汗,“屬下能求您件事嗎?”

“說。”晏璟塵好奇,他這種不服□□管的人,能求他什麽事。

“若是真相大白,您能不讓七姑娘知道屬下也是知情人嗎?”

“辛勉,那個小丫頭柔柔弱弱的,你怕她什麽?”晏璟塵三年沒回過京城,雖說京城的事大部分會傳給他,可也不會事無巨細地傳。至于蘇染的能力,晏璟塵雖知道,也很欣慰。但他還是覺得辛勉小題大做了。

辛勉擡頭看着背光的晏璟塵,心中苦澀,“求公子答應。”原因他不能說,也不敢說,終歸還是先求個護身符再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