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因為押送着赈災糧食的緣故, 和珅的這支赈災隊伍行進速度并不是很快,再加上隊伍中人員不少,這次出行的疲累程度遠超金錠兒的想象。
更讓金錠兒心累的是, 隊伍中的用永鋆貝勒很讓她頭痛。
金錠兒決定永遠收回那句說永鋆阿哥是個好心人的話, 永鋆阿哥這次出行不知道帶了多少柄扇子, 扇面上的題字花樣百出,字字都有玄機。
今晚車隊要在驿站過夜,金錠兒從馬車上下來,一擡頭就對上了前頭永鋆貝勒的視線, 金錠目光沒控制住往下掃了掃,永鋆貝勒又換了把新扇子,這次上頭寫的是——“鐵石心腸”。
金錠兒:“……”
搞嘲諷這一套是吧?金錠兒裝作什麽也沒有看到, 循着舊例對永鋆貝勒颔首,然後面不改色地路過他進了驿站。
永鋆讓開身子,眼帶笑意地将扇子收了起來, 饒有興趣地在手心拍打。
“貝勒爺, 您這樣看着像個變态……”永鋆阿哥的身邊帶的小厮沒忍住吐槽。
永鋆眼帶威脅地看着他:“丹木,爺看你是出門一次,心給野了, 不想回京了是不是?”
丹木縮了縮脖子,但臉上的倔強表情并沒有收回,貝勒剛才逗人家姑娘的樣子的确不像個正常人,他小聲提醒:“貝勒爺,人家金錠兒姑娘才十一歲,您都十七八了, 這也不般配啊……”
永鋆磨了磨牙,心想這小子要不是奶娘親生的, 他今天非得給他點顏色瞧瞧,扇子在手心轉了個圈,扇柄不留情地落在丹木腦殼上,永鋆警告他:
“別胡說,逗小孩玩罷了。”
丹木揉着頭,一只眼晴偷偷去看自家貝勒爺,心想之前也沒見您逗過其他小孩啊……
“進去了。”
金錠兒不知道永鋆主仆的口頭之争,她帶着小錢回了房間,簡單洗漱了一下,便躺在床上不想翻身了。
在古代出趟門着實不是什麽輕巧的事兒,新鮮感過去之後,剩下的只有勞累了。
“小錢,等會兒吃完晚飯了,你去驿站問問,有沒有兜售牌九的,咱們帶一副在路上推着玩……”
小錢高興地應了下來,又提議道:“奴婢現在就去吧!奴婢再問驿站買點方便攜帶的點心,小姐路上嚼着解乏兒!”
小錢興致沖沖地出去,關門的聲音剛消失,敲門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小錢?”
“乖乖,是阿瑪。”
金錠兒從床上翻起來,起身去開門,“阿瑪怎麽沒休息一會兒?”
和珅進來後将門給重新關上,“阿瑪經常出遠門,這點強度算不得什麽,倒是把我的乖乖給累壞了,快坐下……”
金錠兒嘆了口氣:“不出門一趟,女兒哪知道阿瑪替皇上辦差的辛苦。”
“如果路上不耽擱的話,明天下午就能到江州府地界兒了,等到了地方你好好歇一歇……阿瑪過來是因為心中憋着一些事兒,想找個人說一說,不成想打攪到我們乖乖休息了。”
金錠兒搖了搖頭:“沒打攪,阿瑪在為何事煩惱?”
“阿瑪在想赈災的事兒,乖乖可知道咱們押送的糧食有多少?”和珅先問金錠兒。
金錠兒在和隊伍的人打招呼時問過這個問題,“戶部一共撥出十萬石糧食,您和十五阿哥各領了五萬石左右,如果蝗災解決的順利的話,這些糧食可以讓災民熬到來年開春新糧收獲的時候。”
和珅目光欣慰:“乖乖将消息打聽得很清楚,朝廷的确撥了十萬石糧食,但是最後能順利到百姓手中的也許連這個數都達不到……”
金錠兒看着阿瑪伸出五個指頭的小胖手,嗓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皺着眉陷入了沉默,良久後問:“糧食不能全部到災民手中女兒是有預料的,但是……不能差這麽多吧?”
和珅苦笑着和金錠兒解釋:“赈災糧食到災民手中之前,涉及到撥付,轉運,入倉,分發等等,其中不知到被截留過多少次。”
“此次就算有阿瑪全程盯着,現在外頭那些車上的糧食也不夠數了!”
金錠兒:“阿瑪的意思是之後糧食還會繼續減少?”
和珅臉上有些無奈:“這實在難以避免,咱們人手不夠,等到了災區還需要當地官員的配合,災區的那些當官的才是最狠的。
赈災糧食對當地的災民來說是貪飽肚子的救命食物,但是對于那些不缺糧的人來說,卻是白花花的銀子,他們千方百計地截留大半糧食,然後等咱們走後,再高價賣回給這些災民。”
“可是……”金錠兒不解,“災民哪裏來的銀子購買糧食。”
和珅笑了一聲,“難得你反應慢了一次,咱們車上除了糧食,不還有災銀嗎,等這些災銀到他們手裏自然就有錢了!”
無恥。
金錠兒在心中評價,她突然專注地盯着和珅,和珅嘴角抽了抽,“乖乖幹嘛這樣看着阿瑪?”
金錠兒嚴肅着臉問他:“阿瑪這麽熟悉那些人的手段,您是不是也這樣做過?”
和珅坐直身子,為自己正名:“阿瑪才看不上救災這些三瓜兩棗!”
金錠兒:“…… ”明白了,您是高級別的貪官。
貪官行貪也有一套行業标準:小魚吃蝦米,大魚吃小魚。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鏈條中,百姓無疑是最底端的小蝦米,那些直接抽取民脂民膏的官員相當于吃蝦米的小魚,他阿瑪則是……大魚。
大魚直接吃蝦米是很掉面子的行為。
金錠閉了閉眼,心想要慢慢來,逼良為娼還需要時間呢,引導阿瑪棄暗投明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他們連您主持的赈災物質也敢動手腳嗎?”金錠兒報着一點希望問。
和珅哼了一聲:“就是皇上他老人親自來救災,這些人也敢使小動作!”
金錠兒牙疼,她來之前以為影響她們救災的會是對阿瑪有怨氣的災民,沒想到真正的攔路虎竟是災區的官員。
“阿瑪來女兒這裏之前,心中是不是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了?”金錠兒試探。
和珅點了下金錠兒的鼻子,“阿瑪是想到了一個好法子,但是不保險,你說阿瑪若是往這些糧食中摻些沙子,會不會頂點作用?”
金錠兒眼睛亮了亮:“這個法子好,那些人既然是打着以糧換錢的主意,糧食中混了沙子,一方面他們不好出手,另一方面這些糧食還容易被災民給認出來,他們估計會收斂起小動作!”
和珅搖了搖頭:“若是這次的主赈災官不是阿瑪的話,這招是個完美的法子,但是那些災民本來就對阿瑪怨氣滿滿,此舉反而會更加激怒他們,到時候原來的危機化解不成,還容易引火自焚……”
金錠兒手撐在桌面上捂着額頭嘆氣。
“像阿瑪剛才說的,十五阿哥那裏也會遭遇同樣的困擾嗎?”金錠兒問。
和珅點頭:“十五阿哥也許不知,但是錢沣經驗豐富,肯定會将此事告知十五阿哥,不知道他們會如何應對……”
“那就對了!”金錠兒想到主意,興奮地拍了一下桌子,“既然情況相同,那這個沙子便可以摻了,不過我們要十五阿哥到了再一起發糧,剛開始咱們可能會受到災民的咒罵,但是等對方糧食發完,就到了咱們翻身的時候了!”
金錠兒沖和珅眨了眨眼:“畢竟相比于無糧下鍋餓着肚子,吃上一頓飽飽的沙粥也不是那麽難以讓人接受了,對吧?”
兩人目光一碰,此事便定下了。
和珅激動地站起身:“那今晚就得動手了,乖乖你幫阿瑪盯着永鋆貝勒,別讓那小子将妙計抄去透露給十五阿哥!”
金錠兒跟着和珅一起出了房門,和珅下樓尋人辦事兒,金錠兒則摸去了永鋆貝勒住的房間外頭,正好是靠邊的房間,房間前頭和一邊圍着走廊。
金錠兒走過去躲在了拐角的地方。
驿站跑腿的小厮拿着托盤從永鋆貝勒的房間出來,金錠兒跟上去塞給了他一小角碎銀子。
“小哥,打聽個事情,剛才你去的房間裏頭時,主仆二人都在嗎?”
小厮捏了捏碎銀子,笑成了一朵花,湊過頭小聲回道:“都在呢小姐……”
金錠兒又塞了一角銀子過去,“多謝小哥,您繼續忙。”
人在房間就行,永鋆貝勒身邊只帶了一個叫丹木的小跟班,她只需要盯着不讓這二人在阿瑪動作完出門就行了。
飯菜剛上上去,那兩人短時間應該不會出來。
“小姐?您怎麽自個兒出來了!”小錢懷中抱着一堆東西,看到金錠兒瞪大眼睛問。
金錠兒眼神往旁邊示意,小心地觀察着房門的動靜。
“小錢你小聲一點…… ”金錠兒壓低聲音提醒。
小錢意識到自己可能壞事兒了,忙不疊地點頭:“對不起小姐,奴婢…… ”
“吱~”金錠兒身後的窗戶忽然打開,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小聲什麽?金錠兒姑娘在我房間外頭密謀什麽呢?”
永鋆雙手撐在窗沿上,彎着身子看着錯愕回頭的金錠兒,眼睛在走廊燭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金錠兒腳趾摳地,擡頭對上對方揶揄的目光,恨不得和遠在京城的豐紳殷德來了身份互換。
“這個……”金錠兒給小錢使眼色。
小錢眼神慌張地接話:“小姐您是來尋奴婢的吧?奴婢都說了您自小方向感便不好,不要一個人出門,您看您這不就迷路了嗎……”
永鋆點了點頭,站直身子抱胸看着金錠兒主仆:“原來是迷路了……我還以為,金錠兒小姐是故意躲在這裏盯着我的動靜呢。”
金錠兒:“……”
“怎麽會,永鋆貝勒一定是誤會了……”金錠兒撐起一個笑,放松身體道:“既然已經找到小錢,這就回房間了,打攪永鋆貝勒了。”
金錠兒颔首往回走。
“等等,金錠兒姑娘方向似乎走錯了。”
金錠兒眼中閃過疑惑,她是這個方向來的沒錯……不對!金錠兒嘴角抽了抽,永鋆貝勒剛才是在試探她是不是真的不認得路。
“抱歉,是我記錯了,金錠兒姑娘走的方向是對的。”永鋆眼裏的笑意快要溢出來了。
金錠兒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盯着人,“永鋆貝勒不會是在為十五阿哥打抱不平吧?您這一路上對我的針對可不少呢。”
永鋆挑了挑眉:“怎麽會?我以為金錠兒姑娘是在替和大人盯梢來着。”
他讓開窗口的位置,手中的扇子給金錠兒指了個方向:“喏,你往那個窗子看……”
金錠兒忍着被戲弄的怒火看過去。
永鋆貝勒指的窗子正朝着驿站後頭的空地,運糧車正好停在那裏,此刻金錠兒通過永鋆貝勒的後窗,正好看到她阿瑪帶着人,鬼鬼祟祟地往糧袋裏倒什麽東西。
“……”
“金錠兒姑娘知道和大人在做什麽嗎?”永鋆問。
金錠兒閉上眼讓自己冷靜,再次睜眼時,換上了痛心疾首的模樣:“永鋆貝勒有所不知,赈災糧食被戶部的人扣下來不少,早就不夠五萬石了,阿瑪擔心糧食不夠,就自掏腰包從外頭買了糧食,将糧食數補足。”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發紅道:“你看看,阿瑪被人罵得久了,做好事還要偷偷摸摸的,他受過傷的心靈得有多自卑啊…… ”
丹木将腦袋從永鋆身後探出,目光在兩個窗口轉了個來回,托着下巴思考道:“我看不是這樣吧?和大人往糧食袋子裏添的像是路邊的沙子……”
金錠兒眼淚收了回去,“小哥你看錯了。”
丹木梗着頭辯道:“我不可能看錯!”
金錠兒:“……”哪來的倔驢,給點面子不行嗎?
事情既然已經敗露,金錠兒也不裝了,直接問:“永鋆貝勒應該不會将咱們的一舉一動彙報給十五阿哥吧?”
永鋆态度坦誠:“怎麽會,永鋆豈是背叛團隊的人?”
“希望永鋆阿哥說話算數。”金錠兒自然不信,并決定在接下來的日子,要派人牢牢盯住這主仆二人。
丹木在主子的示意下将靠走廊的窗戶關上,回身問自家貝勒爺:“您真不管十五阿哥那邊了?”
“當然要管。”
永鋆輕瞥了丹木一眼,走到另一扇開着的窗戶旁邊,腰靠在窗沿上,身子微微後仰使上半身探出窗戶,朝着驿站房檐上吹了聲口哨,一直灰色的信鴿撲着翅膀落在了他肩頭。
他收回身子走到書桌旁邊,在紙上随便寫了三兩句話,嘴邊噙着笑,不緊不慢地将紙條塞進信鴿腳上的竹筒之中。
“今日爺錯怪你了,丹木你還是會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