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可能是被問愣住, 顧興邦一時怔愣,無言以對。
他只是沉重地看着許郁嬌,随即唉聲嘆氣一聲, 承認道:“我也沒想到你二嫂居然會采取這樣的手段。”
他當時真的以為,許郁嬌心甘情願和溫思遠走,畢竟那可是她曾經心心念念,追求許久,也盼了許久的人。
如果許郁嬌真的和溫思遠走了, 顧興邦也不會怪她怨她,那都是她自由選擇, 沒有必要為了一己私欲, 強硬留下一個心思并不在顧家的人。
但如果……
晏雪萍平時深藏不露,雖然早知道顧家早是一盤散沙,總希望家族興旺,團結和睦的顧興邦依然寒了心。
“孩子, 你受苦了。”倘若不是發生了這樣奇跡,有可能, 他如今面對的就不是活着的許郁嬌了。
想到此處,顧興邦又難受許多,他如今早已不是因為她是顧星淵沖喜妻子身份,才露出這樣痛惜的神情,是因為這孩子,當真不容易。
顧興邦也聽說了,許郁嬌住院這段時間, 并沒有其他人來探望她, 她的父親至今沒有露面,母親來是來了, 也僅僅是來了。
沒有人照顧她,吃的飯菜也是向人借錢點的盒飯,因為出門匆忙,是被溫思遠直接強行拽走,手機等物都不在身上,無法聯系他們。
後來顧興邦才知道,那手機被晏雪萍偷偷藏了起來。
他聞得消息,第一時間來找她,問值班護士許郁嬌住在哪個病房,那小護士看着他的眼神,讓顧興邦終生難忘。
他忽然有點哽咽了,小護士說:“你是許郁嬌的家屬?她爺爺嗎,還是她的爸爸?你怎麽才來,她都在醫院躺了兩天了,都沒來看她,有你們這麽做家屬的嗎,警方那邊早就通知你們了吧……而且病人剛醒,需要好好休息,怎麽你們一來,就有人在病房裏大鬧?簡直無法無天了。”
顧興邦也才知,許郁嬌在醫院裏,被多少人欺負的事。他顧家媳婦怎麽能被人欺負?
正想着,門口忽然傳來動靜,兩人都循着聲音望去,頓時看到一個男人,穿着打扮還挺像是那麽回事,臉上帶着叫人不舒服的笑容,流裏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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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許郁嬌眼眸望來的瞬間,他卻熱絡地喚了聲:“嬌嬌,你怎麽回事,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都不和爸爸說。”
是許山。
這是第一次,許郁嬌穿越來這個世界之後,接觸到許山。她離開家那麽長時間,許山卻也完全無動于衷,沒有任何音訊,也從來沒有給她打過一通電話,足以證明兩個可能。
一,他也許根本沒回過家,并不知道她不在家的事實;二,她去哪裏都和他關系不大,只要能從她身上不停撈錢,便是他的目的。
之前他通過許郁嬌,和她母親要錢,後來,他通過許郁嬌,和溫思遠要錢。
許山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日常靠賭為生,有了錢後更是變本加厲,拿着這些不費吹灰之力得來的錢,談何而來的珍惜?有時候更是飛往國外賭城,一擲千金。
只有沒錢時,他才會回家,才會想到家裏還有這麽個女兒。
別說許郁嬌對他沒有感情,她見他都是厭惡的。可許山目光,全程沒能放在她身上,只熱絡地喚了這麽一聲後,眼睛一瞬不瞬注意到許郁嬌身邊的顧興邦身上。
他可聽說了,許郁嬌如今搖身一變,是顧家三太太的身份。顧三太太是什麽人?是顧星淵的妻子。那顧星淵和溫思遠都是不錯的人選,鑲金帶鑽的身份。
早前他便覺得,溫思遠好歸好,自從許郁嬌和他表明心跡後,他便不愛搭理許郁嬌了,這樣的人要不得,再好,那感情相處不起來,又有什麽用?
人啊,還是得找個向着自己的,舍得為自己花錢的,最起碼,不能像溫思遠這樣黑白不分的。
許郁嬌嫁給顧星淵也好,嫁給溫思遠也罷,他都沒有意見,只要他們兩個都有錢就好。
許山倒也分不出,究竟是溫思遠有錢些,還是顧星淵更有錢,他見她身邊坐着顧興邦,先前在門口偷聽到了,許郁嬌喊這人爸爸。
瞬時,許山想明白他肯定是顧星淵的父親,曾經顧氏集團的管理者顧興邦。許山即刻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去,笑得見眉不見眼。
“哎呀,親家啊,您來了怎麽也不知會一聲,我這什麽準備都沒有。”
顧興邦年邁的雙眼打量着他,也是第一次與許山碰面,早前,他便從好幾人口中聽聞許山的事跡,說他是個賭鬼,對女兒不聞不問,而賭鬼最沒信任度可言,他們說的話最不能相信。
果然,這個男人滿口胡言,沒有一句真實。
顧星淵也站在他們身邊,靜默注視這一幕。他本以為面對這個男人,許郁嬌會深受影響,因為許多人,都在想辦法用一生去治愈他們的童年。
許郁嬌卻脊背挺直,面無表情凝視對方,似乎是在……等待對方表演?
這反倒讓許山有些尴尬,女兒是什麽樣,他能不知道嗎?許郁嬌從小便聽他擺布,根本不敢反抗,因為帶着她四處躲債,導致許郁嬌從小也性子軟糯,膽小嬌怯。
一有風吹草動,她就會擔驚受怕。如今,望着她的眼睛,許山忽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
許山只能将視線,重新轉向身側顧興邦,讨好笑着:“親家,你用過飯了沒有?要是沒有用飯,我們先下樓找個飯館小酌兩杯?”
卻不想,顧興邦眼眸頓時冷了下來:“你是許郁嬌的父親,許山?”
許山想也不想答:“我是啊。”
早在許郁嬌走進顧家門那一刻前,顧興邦已着人去調查了許郁嬌所有底細,包括她身份背景,她父母關系,以及許山如今的狀況。
許山年輕時與董嬈相識,那時候還沒有染上賭博的惡習,兩人還經營了一家小賣部,生意不算紅火,卻也足夠養活全家開支。
後面許山結識了一幫社會人,在許郁嬌出生不多久,開始在狐朋狗友的帶領下,接觸賭博。他終日沉迷于此,無心打理店鋪,更是将多年經營的積蓄賭光,負債累累,後面門店也被抵押了出去。
董嬈接受不了這樣的情況,想讓他脫離惡習,可許山非但不收手,還……那是許山第一次動手打人,年紀尚小的許郁嬌坐在角落裏無人問津,只得嚎啕大哭。
家裏能被砸的,不值錢的,統統被砸了。許山暴露本性,拽住董嬈的頭發,惡狠狠盯着臉上已然青紫的她:“你再敢對我指手畫腳,我就弄死你。”
董嬈本也想為了女兒撐住,她甚至外出工作,父母那邊也接濟了不少,可這樣惡習根本是個無底洞,她工作得來的錢,準備給女兒買奶粉吃,最終也被許山拿走。
這麽過了不是打,就是罵,還強行搶的日子,董嬈終于受不了,許山不回家倒也還好,他一回家,天翻地覆,還有那些不斷上門催債的債主,都拿着刀棍守在門口,催他們還錢。
董嬈情緒崩潰,終于受不了,在一個雨夜中,抛下年幼的孩子離開。
以上這些,也是許郁嬌看原作時了解的情況,自從許山得知她嫁入顧家後,原主也不得安生,他三五不時便會來顧家找麻煩,一會兒說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再也不過問他了,狠心到這個地步。
一會兒來說,他欠了那些人的債,就要被人弄死了,又說什麽她不能見死不救,如今都成了顧家三太太了,這麽有錢的份上,卻如此的狠心。
許郁嬌終于起身。月光透過窗戶,淡薄的灑在她身上,她始終唇角帶着那笑,那臉容是平靜的,安寧的,雙眸裏卻也暗藏了洶湧。
不等顧興邦繼續開口,許郁嬌便道:“沒錯,你是我父親,遺傳學上來說,你讓我出生于這個世上,也是貢獻了一份力,畢竟,你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
許山愣了一瞬,不解許郁嬌這時候要說這種話,是做什麽。
他望着她,許郁嬌仍然情緒寧靜,面容溫軟,可她說的話,絕不客氣:“你不過是貢獻了一顆精子罷了,除此之外,你還貢獻了什麽,貢獻了你的大腦嗎?”
許山面上浮起一片潮紅,羞愧難當,作為賭鬼,其實他早已沒了顏面一說,被那些催債人舉着棍棒到處堵截的日子,許山是過了不少。
他也練就了在刀尖上生活的能力,正話可以反着說,為了要錢,也能沒臉沒皮的,然而現在,養育多年的女兒,頃刻間似乎要同他翻臉。
下一秒,他又聽見許郁嬌對着顧興邦說:“爸爸,我沒有這樣的爸爸,即日起,我想和他斷絕父女關系,還請您能夠作證。”
顧興邦也詫異望她。據他得知的消息是,許郁嬌對這個父親,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情懷,因為從小到大,她都受其擺布,思想和精神,可能早已如同一個木偶般,沒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
他倒也能理解,在那樣的生存環境下,許郁嬌唯一能夠依賴的人,其實只有他的父親。
她當然也厭惡那種生活,可她沒有選擇,母親另嫁他人,更無法将她帶走,先抛下她的人也是她,說不清是愛更多點,還是恨更多些。
所以她才能那樣喜歡溫思遠。
溫思遠就如同突然照進她人生的一縷光,穿透了厚重陰霾,是唯一一個不計較她過去,對她好的人。
學校裏,她剛熟悉一個環境,尚未與身邊同學建立起感情,便因父親的操作,迫不得已只能再次轉學。
她沒有朋友,也沒有什麽可親近的人,他父親許山,早已将名聲敗壞幹淨。
他們家的親戚,躲他們都來不及,恨不得離這樣的賭鬼遠遠兒的,逢年過節,許郁嬌都是一個人守在孤零零的房間裏,連生日,也無人與她慶祝。
在這樣情況下,她其實極度渴望父愛,極度需要父親能夠一直在身邊。
所以進入顧家,許山那般無理取鬧,原主都不曾将他趕走過,還一再縱容,通過顧老爺子的幫助,被許山一次一次,圈走不少經濟上幫助。
和這樣的人繼續下去,只會是個無法甩脫的無底洞,無論是否熟讀過劇情,許郁嬌都不想與他再有牽扯。
許山見她寧可對着一個陌生人叫爸爸,也不願意叫他爸爸,她和顧興邦那才幾日?都已經可以沒臉沒皮說出這種話了?
“嬌嬌,你什麽意思。”許山咬牙切齒。他不信,這麽多年都甩脫不掉他的女兒,能夠突然翅膀硬成這樣。
許郁嬌都沒施舍他一眼,全程只注視着顧興邦,道:“還請爸爸為我作證。”
知她是當真的,許山頓時也冷下臉來,再也沒有好情緒:“許郁嬌,我是你爸爸,你不要太過分了,你竟然當着我親家的面,要和我斷絕父女關系?你讓顧家的人怎麽想?”
想什麽,想她惡毒嗎?許郁嬌笑了,終于在這一刻,目光凝視到他身上,她輕輕開口:
“從小到大,我忍你許久,你總是不回家,我一個人在房間裏,不會做飯卻硬學會了做飯,因為不做,就會餓死,我做的第一道菜很難吃,放的鹽太多,我不知道該放多少量,整整放了兩大勺,我邊哭着邊吃完了。因為鍋太重,我的胳膊不小心被燙傷了。”
久遠的記憶,瞬時紛湧而至,她是以一個局外人身份,走馬觀花般看着一幕幕情景,可曾經小小的身影穿梭于那些畫面中,許郁嬌仍然不免動了恻隐之心。
“那天的月色很好,和今天一樣好,我擡頭看着月亮,聽到樓下有孩子在唱歌,他唱的是《魯冰花》,孩子的父母也陪在他的身邊,一家三口和樂融融。我站在窗戶前,往下看,那個孩子手上還拿着根棒棒糖。”
顧星淵站在她身後,眸光一點點沉了下來。
他凝視着她後背,她脊背仍挺得筆直,秀麗的長發掩映着她肩膀,似乎情緒不大,沒有起伏,也沒有悲傷,久遠平和到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月光落在她身上,淡薄如蟬翼。
而他,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背景。
“随後不久,有人來敲門了。我不敢開門,外面敲門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激烈。”
“有人隔着鐵門往裏觀望,很快的,我聽到了撬鎖的聲音,我很害怕,将耳朵捂了起來,躲在角落裏不敢出來,我想爸爸,想媽媽,我想有人來帶我走。”
“是追債的人,他們沒能撬開門,在門口用長砍刀來回刮弄。金屬聲碰撞的聲音,很刺耳,我蜷縮成一團,抱着雙膝,心裏祈禱着期盼着,希望那些人快點走。”
“他們卻在這時候說,我看到你了,你在家的是不是,許山?不要躲了,我們知道你在家,快點還錢,否則,我們老大生起氣來不知道能幹些什麽事情。”
“你好像還有個女兒吧,你等她長大點,成年了,讓她去賣啊。”
顧星淵眸光瞬時變冷:“……”
一瞬間,許山只感覺脖子一涼,有一絲絲冰冷的風吹拂到臉上,許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狀況,他就是無措地擡起頭,四處張望。
見鬼了,剛剛還沒有那麽冷。
顧興邦瞧他的眼神裏,也帶了徹骨的冷。他向來知道這個男人有多混蛋,卻不知道這個男人有這麽混蛋。
許郁嬌能夠長這麽大,簡直可以說是奇跡。他倒也不信許山真的良心未泯,倘若良心未泯,他也不至于會犯下這麽多荒唐事。
所以,許山當真有可能想過,等許郁嬌長大之後,讓她去賣。
只不過,臨時出現變故。這變故就是伴随着董嬈再婚,許郁嬌私底下收到不少接濟,同時,溫思遠的出現,也臨時改變了他的想法。
“嬌嬌,你怎麽能這樣想爸爸?我怎麽可能真的……”許山臉色大變,他有些被拆穿後的惱羞成怒,不過是因為顧興邦在場,才繼續好言說着。
那也是他的僞裝。
“我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想法?你是我親生女兒,是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啊。”
許山動之以情:“我混賬是混賬了點,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爸爸也是被那些人給逼急了,我真心不管你,早都不管你了,怎麽可能還帶着你四處躲債?将你直接找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抛掉不就行了嗎?”
這個男人,還真是無賴的可以。若是被這樣的男人給纏上,一輩子,永永遠遠都無法甩脫。
是無賴,就不會講道理,他留着許郁嬌,無非是想要從她身上持續撈到好處,否則,他哪來錢再去賭?
許山一步步靠近,臉上帶着虛僞的笑:“嬌嬌,爸爸也是為你好,你說你喜歡溫思遠,我那不都是無條件支持你?你現在要嫁給顧星淵,我這也不反對,你看,我永永遠遠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只會為女兒終生幸福去着想。”
鋪墊了這麽多,許山卻仍不忘說一句:“沒有功勞,這麽多年了,我也有苦勞吧。你知道養大一個孩子多麽不容易嗎?孩子不是說長大,就像種在地裏的苗一樣,突然長大了。你現在竟然說要和我斷絕關系,你怎麽能這麽殘忍,你是想要見死不救嗎?我好容易在今天躲開了那些債主,跑來醫院偷偷見你,我就怕他們找到你……所以你看,嬌嬌,你都已經嫁給顧星淵做顧家三太太了,你那麽有錢,你能不能幫幫爸爸……你不幫我,我真的會死的很慘啊。”
不知悔改。顧興邦也同樣被他無恥的行為,和說法,弄得一怔,面上俨然浮起怒色。
卻聽許郁嬌在旁說道:“那就去死好了。”
“什麽?”許山不相信這句話出自女兒之口,她竟然這樣說,她竟然真的叫他去死。
好,好得很。許山一步步邁向他們,随後,也露出本來真面目。他笑得有些猙獰:“行啊,親家公,你們想要嬌嬌做你們家的兒媳婦,可以,我沒有問題,但是這孩子是我養大的孩子,哪有白白把女兒嫁過去的道理?”
聽他這意思,顧興邦瞬時明白了他想做什麽。
許山說:“既然今天翅膀硬了,想要和我斷絕父女關系,也好,我可以同意,但是在這之前,平常人家嫁女兒,是不是也得先過問一下父母?你們顧家這麽有錢,不會就想這麽白白娶一個黃花大閨女吧?”
“你要多少?”
顧興邦眼眸沉了下來,給錢也不是不可以,他們顧家自然不可能叫旁人吃虧的道理,只是給這麽一個沒臉沒皮的男人,顧興邦着實為有這樣父親的許郁嬌不值。
“不多不多,”許山又恢複原本笑容,依然是笑得見眉不見眼,月光照在他臉上,有了點薄涼,“也是根據你們顧家的情況,我怎麽好開口亂要價?就這個數吧。”
他舉起手掌,同時說:“我保證拿了錢後,絕對不會再纏着我女兒,她想和我斷絕父女關系,那就随她的意,順她的心。”
手掌攤平,赫然是數字五,顧興邦眉梢輕輕蹙起,試探地問:“五億?”
他是絕不會相信,許山會沖着五千萬和他們拿錢,五千萬對于他們顧家而言,也是個輕而易舉的小數字。
許山絕不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
五個億,賣一個女兒,已然是獅子大開口,哪想到這個數字,竟也被顧興邦給猜錯了。
“五十億。”
開什麽玩笑,顧興邦臉色驟然變了,他自然不是覺得許郁嬌不值這個錢,任何人都是無價的,尤其是許郁嬌,她更是無價之寶,然而,五十億對于顧家而言,也絕非是個小數字。
“拿不出來是嗎?”許山徹底發揮流氓本質,他嗤笑了聲,“拿不出來的話,那也別怪我不同意這門婚事。”
“畢竟啊,”許山想了想,終于還是說,“我剛剛去了另外一個病房,有的是人願意出這個價,迎娶嬌嬌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