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他們全都悚然一驚, 互相對視一眼,脊背又一寸寸的寒涼了。
剛剛那道聲音,絕對是有什麽在他們面前笑, 那笑聲很嚣張,很猖狂,邱若華等人冷汗直流,卻什麽也看不見。
顧良平更是汗流浃背了,雖然那一聲笑聲極為短促, 他卻能夠認出來,因為這是和他看着從小長大的孩子, 雖說是他弟弟, 他們兩人年紀卻懸殊三十多歲。
顧良平身體抖如篩糠,看向床上平靜躺着的人,顧星淵從始至終都沒能睜開眼睛,哪怕一次也不曾有。
那麽這聲音——
“休得裝神弄鬼!”那道長拿着桃木劍, 向虛空一指,那裏什麽也沒有, 卻恰好是音源傳來之處。
幾名小道士弟子,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他們就是日常跟着道長到處擺壇“驅鬼”,說是驅鬼,可哪裏見到過一個鬼。
道長那些功夫,唬別人差不多,小道士們卻都知道, 那符篆上的白磷還是他們給弄上去的!
有沒有這點真功夫, 彼此之間心知肚明,道長他也不過是在裝模作樣, 他心裏其實比這些小道士們還要慌,他都沒有真功夫了,而這些小道士們更不會有,更無法指望。
可他必須樹立威望,萬不能在這種時候露怯,也實在是因為邱若華他們給出的報酬太豐富了。
主家若是都看出了端倪,還以什麽能力來叫人信服?
許郁嬌站在側旁,短短一段時間內,已經風雲變幻了許多事情,她抿唇不語,輕輕笑着,權當是在看一場難得的好戲。
道長額角也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持着桃木劍,環視一周,甚至頗有架勢地舉着劍,在房內游走一圈,也終于虛虛長籲一口氣。
“根本就無事發生,各位還請放心,有我在,必定不會叫大家受任何傷。”
他險些一時激動,說漏了嘴,好在及時止住了話音,沒能指出有可能是許郁嬌做的一場局,興許剛剛那道詭異的男聲,就是她從中作梗,錄制了一段聲音,故意叫他們膽怯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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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同他的職業所違背了嗎?他可是一位人人敬仰,十分了得的道長。
道長剛要正正道巾,卻不想,他面前那道挺拔的身影,越來越近,也俯下身,冷銳的眉眼幾乎凝着他。
道長渾然不知,他只感覺忽然變得很冷,渾身止不住的冒着寒氣,牙齒也在打顫。
正準備問身邊一臉茫然的邱若華怎麽回事,伴随窗戶被陡然掀開,一陣怪風拂入,道長袍角翻飛。
随後,衆人看到他的雙腳忽然離地三尺,臉色青紅交接,大張着唇,幾乎喘不過氣。
“啊啊啊鬼啊——”
“真的有鬼啊!”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麽都沒有做!!”
最先發出聲音的,是這些小道士們,他們四處奔散,很快便消失在門口不見蹤影。
道長一雙眼睛向上瞪着,他能感覺到脖頸被人掐着,可是他什麽都看不見,面前一片虛無,或者說一切正常。
驟然消失的空氣,讓他的臉色越來越差,瞬間就白得有如死灰,他不甘心地踢着腿,瞪着眼睛,在做着垂死掙紮。
都說那些志怪亂神的小說中,那些妖魔鬼怪的确都怕道長,可他哪裏是什麽真道長,只是個招搖撞騙的小騙子。
且這世界上,當真有傳言中的能驅鬼降妖除魔的道士嗎?至少,他只在影視劇裏見過。
桃木劍對着空氣,憑借最後一絲力氣亂戳一陣,可很快的,他自亂了陣腳,雙腳懸地而起,找不到着力點的感覺令他心中恐慌一片。
心跳劇烈加速,也更加速了急需空氣的灌輸,他大口大口張着唇,試圖呼吸,脖頸卻被越掐越緊,最後,道長尿失禁了。
邱若華和顧良平已然忘記要逃跑的一幕,怔怔看着這樣的情形。
周管家也很詫異眼前發生的一切。他若有所思着,想要知曉這是不是顧星淵在顯靈。
伴随桃木劍“哐啷”一聲掉落地面,還剩一口氣,在茍延殘喘的道長也如破了的風筝般,墜落地面。
他眼睛裏都是淚水,一張臉已然慘淡如紙,卧在地上,腿軟得起不了身。這時候,顧良平也總算回過神來。
他以前根本不信女兒和妻子說的那些話,他覺得她們是在胡言亂語,包括女兒毀容上醫院的事情也是,被說得那樣匪夷所思。
不在現場的顧良平,只當是她們兩個走路時分不夠小心,意外撞倒裝飾用羅馬柱上的花瓶。
此刻卻不得不信了,因為眼前的一幕,絕不可能用裝神弄鬼來解釋。也更不可能是這道長為了迷惑他們,而使用的詭計障眼法。
結合那道奇怪的聲音,顧良平身體更加抖如篩糠,他想跪地求饒,但不知道顧星淵在哪個方向。
他只能朝着顧星淵躺着的床上,陡然跪地。
邱若華瞧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就知道她這丈夫根本什麽都不能指望。
他從以前便是這樣,沒有野心,任人宰割,在公司內部,形同影子一般的虛設。
邱若華看到這一幕之後,反而有了些微底氣,她是氣的,恨鐵不成鋼,也恨世間的諸多不公,她原先家世明明也不差,為什麽會嫁給這樣的窩囊廢受這種窩囊氣?
走上前,邱若華一把擰住了丈夫的耳朵,企圖讓雙膝跪地的他趕緊起來。
“你是他哥,你拜什麽東西,要拜也該是他來拜你!”
對啊,顧良平眸光微閃,經妻子的話提醒,的确也想起他才是那個長輩,該對他敬重的人應當是顧星淵,哪有反過來的道理。
他忽然硬氣了一點,試圖站起身,但是晚了,脊背像是被人從後面狠狠踩了一腳,顧良平非但沒能起身,脊背還越來越彎,額面近乎貼到地面。
“你做什麽!”邱若華臉色陰冷地凝着丈夫。
她想的其實很簡單,倘若家裏怪事頻發,真的和顧星淵有關系,那便請來專業人員将顧星淵驅逐,沒準顧星淵的靈魂受創,因此而魂飛魄散,那也不用在往後餘生中再擔驚受怕,怕他随時會清醒過來。
這可比用毒來得劃算,雖說有些迷信,邱若華卻覺得總歸要一試,也不失為是一種辦法。
哪裏知道,這道長比他們想象中還沒有用處,還要窩囊。
但也因此,讓他們肯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顧星淵很有可能真的存在!他真的就在他們的附近!
邱若華也是怕的,顧星淵醒着的時候,她便怕他,不過是仗着長嫂的身份,顧星淵勉強看在家庭和睦,以及顧老爺子的份上,并未對她做出過實際的傷害。
然而她永遠記得,來自顧星淵那冷漠,全然沒有半點感情在內的眼眸,他看着她,猶如看着一癱死肉,看着一堆堆積在角落,引得蒼蠅哄搶的熏人眼淚的垃圾。
他從來沒有将她放在眼裏,便更談不上對她的尊重。
驀地撿起桃木劍,邱若華沖着顧良平背後胡亂揮砍。
她不知道顧星淵在哪裏,只是瘋了般,眼神陰狠到處劈砍。
顧良平已然被壓彎了腰,完全擡不起頭,他額面重重地磕着地面,一聲又一聲,直到頭破血流,兩眼昏花。
他年紀也不小了,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創擊,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很快身體便有頹然傾倒之勢,趴在地面上半點也起不來了。
邱若華仍在劈砍,她要為女兒報仇,更要為這麽多年飽受的委屈主持一個公道,卻沒料到,她的雙眼陡然對上一雙狹長的灰眸。
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邱若華也不免被吓一跳,她幾乎是眼含熱淚地迎上他的目光,她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看見,她聽到他的聲音,他在說:
“聽說你們想給我投毒?”
“還想栽贓嫁禍給嬌嬌?”
嬌嬌這道聲音,親昵而柔軟,邱若華瞬間湧出眼淚,她想起女兒瘋了的樣子,想起剛剛道長被掐住脖子,完全不能動彈的樣子。
又想起許郁嬌的父親,詭異蹊跷死在醫院的事情。
邱若華終于知道怕了,絕對的力量懸殊面前,她無法撼動他分毫。
他醒的時候是,他昏迷不醒的時候,也是。
然而,晚了。
邱若華被一團濃重的黑霧包裹,四周漸漸變得昏暗無邊,她害怕被這樣的黑暗吞噬,更害怕随時會遭遇顧星淵的絞殺。
在僅餘的最後一點光快要閉合前,邱若華奮起往那道亮光的方向拔足奔去,她知道那是大門的方向,的确也是屋門的方向。
邱若華不管不顧地往前狂奔,她就是怕身後那道影子會追随而來,什麽恩怨,什麽報複,在這頃刻間都化為了烏有。
她最想做的事只是保證自己性命無憂。
邱若華反複确認那道身影有沒有追過來,她不斷回頭,拼命地朝前跑着,終于來到樓梯處。
然後,她失足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身體重重地砸在牆面,昏死過去。
等“咚”聲傳至房間,許郁嬌和周管家一起跑出,看到樓梯下摔着的那道身影,頭部下方已經流了不少血。
周管家眉心微皺,連忙撥通了急救電話。
人是摔下去的,他們不敢輕易挪動她,因骨頭可能骨折錯位,挪動會劃傷或內刺到髒腑裏。
許郁嬌一步步走了下去,邱若華臉朝牆壁,兩眼緊閉,她站在她的側旁,俯下身子去試探她的呼吸。
沒斷氣,但氣息很弱。
許郁嬌點點頭,又搖搖頭,周管家瞬間了然,随後嘆息一聲:“也算是她罪有應得。”
原先不想将這樣大的事情告訴顧老爺子聽,可都住在家裏,總歸紙包不住火。
當聞得消息的顧老爺子,第一時間趕至現場時,救護車也于這段時間趕至顧家樓下。
經由專業的醫護人員将邱若華擡至擔架上,從她的褲子口袋裏掉落了一個小瓶裝的液體。
“這是什麽?”許郁嬌最先看到那液體瓶。
讀過原文的她,一直知道邱若華和顧良平私下密謀,有毒殺顧星淵的意思。
原文裏他們也想拉攏原主,但原主實在是害怕,殺人那種事情,她根本不敢想象。于是斷然拒絕了。
因此,邱若華他們也對故事中的原主懷恨在心,是有這麽個原因在。
他們自以為找到一個肯聽話,好受擺布的傀儡,卻根本想不到,這個突如其來的顧三太太,一點也不聽話。
許郁嬌簡單将邱若華發生這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交代了一遍。
只說她忽然找來一個招搖撞騙的臭道士,開壇擺陣,不知做什麽名堂,随後又突然跑出門口,滾下了樓梯。
顧老爺子聽得皺起眉,許郁嬌的目光又轉向手中那瓶透明液體,邱若華這麽歹毒,她當然不可能錯放過邱若華一點。
“大嫂這麽貼身帶着,不會是毒.藥吧?”
顧老爺子原先還在憐惜大兒媳也遭遇叵測,卻莫名聽到了這句話。
周管家撿了起來,為保證萬全之策,在救護車來臨前,周管家也同樣致電讓常居顧家的家庭醫生一并趕了過來。
此刻家庭醫生站在他們身邊,看到那瓶透明的液體,也微微皺了眉心。
秉着一股不好的預感,他申請将那瓶透明液體拿來,拔開瓶口,一股刺鼻但是因稀釋而沖淡了不少的氣味進入鼻腔。
這味道他以前聞到過,是一款農藥稀釋後的味道,藥力很勁道,殺蟲一把好手,殺人則會顯得十分陰毒。
中毒者起初不會有感覺,随着時間的推移,毒.藥的深入,中毒者的器官會逐漸衰竭,失去原有應該存在的功能,最後各大髒器內部出血而亡。
但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什麽。
顧家是豪門大家,作為顧家的長媳,邱若華根本不需要用到殺蟲劑之類,顧家雖有專門的花房以及景觀,都有專門的園丁打掃。
況且,邱若華還貼身攜帶。
幸而他認得這殺蟲劑的氣味,也敢确定就是這殺蟲劑,否則衆人都當是蒸餾水之類的東西,随便扔到垃圾桶內處理了,都不會再有證據。
家庭醫生眉心蹙得更深:“還真的是毒.藥。”
樓梯上,顧星淵一步一步沉沉地走了下來,他看到許郁嬌脊背挺直,肩膀亦是平直,她站姿端正,那長發逶迤而下,透着華緞般的光滑,只憑肉眼,都能體會到有多麽柔順之意。
她站在那裏,不卑不亢,眉眼帶着端和平靜的笑,身體卻輕盈纖瘦,仿佛一揉就碎了。
他想到他摟住她的後頸,掐着她的腰,手指穿過鴉羽般黑亮的長發,她薄軟的唇瓣含着香,眼睫因抖動而顫顫,唇齒小聲吐息着,一陣陣酥麻似骨的綿柔呼吸灑在他的側頸。
她喚他:“星淵。”
嗓音輕柔綿軟,莺啼般婉轉。只憑這一聲他就能夠——
而如今,許郁嬌輕輕說着絮語,明明再正常不過的态度,再正常不過的文字,卻像是與他纏綿在耳畔的悄然情話。
“一定是星淵在保佑我們。”
“他一直在我們的身邊。”
“你說是嗎,星淵。”
顧星淵糟糕地發現,一時之間,他竟又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