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再會柳長安
再會柳長安
可遲來的正義還是正義嗎?
許堪雲不禁在心中想到。若是沒有發生這些事,如今參加武林大會,在比武場嶄露頭角的,定是人人稱贊的柳聿之子。
他和場內衆多高手都相識,轉過來的臉上一定是明媚的眉眼。他們的相遇,再也不會是……
複雜的目光投向柳長安,許堪雲不知現在的自己,該與他如何相處。
“至于穆姑娘方才說的,我曾做過小倌。”柳長安繼續說道“其實不然。小可需要一個身份能夠正大光明的進入琴劍山莊,來為我爹娘報仇雪恨。我探聽到武林盟主将攜琴劍山莊攻打馭海盟,便伺機潛入馭海盟那艘尋歡作樂的船中。機緣巧合,遇見了一個身世可憐的小倌,名為柳語桐。”
當時有五個大漢從柳語桐栖身的船艙出來,柳長安進去時,他的xia身不斷流血,怕是命不久矣。柳長安本想帶他回惡人谷,交由莫回春醫治,但被柳語桐拒絕了:“不必費事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呢?”
雖年紀輕輕,但柳語桐滿臉死氣。他望着船艙外的天空,向柳長安講述着自己的身世。
年幼時,父母雙亡,妄圖吃絕戶的嬸娘收養了他,卻對他百般虐待。叔叔明明看在眼中,因着懼內,并不敢多言。在他稍微大些的時候,嬸娘瞧他有幾分姿色,将他賣到了歡館。那是個人吃人的地方,柳語桐受盡屈辱,鞭打。苦痛仿佛沒有盡頭,他又被擄到馭海盟。他笨拙,不會讨好客人,在船上的日子愈發難過,甚至随便一個人都可以玩弄他。
“我也給他講述了我的故事。”柳長安想起柳語桐,不禁一陣唏噓“他過得那麽不如意,卻反過來安慰我,日子還有盼頭,不像他,完全沒有能夠支撐他繼續走完人生這段路的理由。臨死前,他告訴我,走到如今這一步,他不怪任何一個人,都是迫于生活無奈罷了。他感謝我不嫌棄他,并且如此溫暖的抱着他,安安靜靜的聽他講話,好久沒有人這般待過他了。若是他的身份于我有用,拿去用就是了。”
說到這,柳長安長嘆一聲:“如此,我便化名柳語桐來到此地,只是小可能為他做的實在太少太少。”
霎時間許堪雲明白過來,當初在村子裏,柳語桐嬸娘一家人并非意外死亡,而是出自柳長安之手!一是為他報仇,二是為掩蓋身份。
靜靜地聽完這一切,陸胤儀來到穆圍身邊。
他并沒有被柳長安如何,甚至口能言,耳能聞,可在柳長安說話之時,他卻并沒有反駁一句。
“穆莊主。”陸胤儀神色複雜的注視着穆圍“你當真……”
穆圍好似沒有聽見一般,只是閉着眼,臉色更加蒼白。
此時,穆槿夏跑上比武場,她緊緊握住父親的手,眼淚汩汩流下。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穆圍,面沖陸胤儀跪下:“陸盟主,我知爹爹犯下滔天大錯,但看在這麽多年無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饒我爹爹一命吧!”
柳長安“咦”了一聲:“穆姑娘,你好似求錯人了吧?”
穆槿夏正要膝行過去,被柳長安攔住:“且慢,穆姑娘,小可萬萬受不得如此大禮。衆所周知,柳某只是一個廢人,自然無法控制武功高強的穆莊主,便使了些手段,讓他暫時無法行動。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兒上,這瓶解藥你拿着。”
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白瓷瓶,穆槿夏激動的接過,然而她拔出木塞,裏面竟然是空的!
“她信了!她居然信了!”柳長安爆發出瘋狂的大笑,而周圍那些來自惡人谷的惡人們,也仿佛看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紛紛跟着一起大笑起來。
“我會讓你爹好好活着的!長命百歲的活!一個管不住屎尿的癱子!什麽狗屁武功!笑話……笑話!”柳長安瘋了一般,颠三倒四的說着,他的神情癫狂,盯着穆槿夏的眼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憑什麽我過着如此凄慘的生活時,你們卻在這阖家歡樂?我要你比我還痛苦!我要你們生不如死!”
他對着所有呆愣住的武林人士,面容扭曲的大喊道:“我身上熏了劇毒的香氣,這個畜生出現幻覺,越來越依戀我!在他的飯菜裏,我下了一種只有長期聞我身上香味才會誘發的毒,于是他癱了,動不了了,武功盡失了!喝自己的尿,吃自己的污物,如果實在想做人,就要跪在地上,毫無尊嚴的求我!”
他笑的渾身顫抖,許堪雲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從未了解過他。
陸胤儀忍不住勸道:“适可而止,凡事不可太過分。”
“太過分?”柳長安的音調變得又細又高“別人打我一個耳光我都恨不得雙倍奉還,更何況還是殺我雙親?陸盟主,您也有妻兒吧?要不然,我殺了他們,再和您誠摯的道個歉,您看行嗎?”
鳳道門的弟子實在忍無可忍:“陸盟主,我看此人早被折磨瘋了!他們惡人谷沒一個正常人!更何況,今日您為柳聿之子主持公道,也該還我們鳳道門一個說法吧?”
一直不言語的莫回春冷哼一聲:“行啊,看來你們也想如琴劍山莊一般,在這武林大會上出出風頭。”
鳳道門有些資歷的長老立即嚴厲地喝止門下弟子,站起身來:“陸盟主,我等實在沒想到會在武林大會上發生此等醜事!與穆莊主相識一場,實乃痛心!恕我鳳道門先行離去!”
說完,她向陸胤儀拱了拱手,又對莫回春放了一句狠話:“莫回春,鳳道門與你,不共戴天!”
這才帶着一衆弟子離去。
剩餘的門派都借口下了山,只餘下陸胤儀的劍氣宗。
用不了多時,關于琴劍山莊的傳聞,便會在武林中流傳開來。柳長安愉快的勾起嘴角,心情很好的說道:“還我父母一個公道,相信陸盟主心裏自然有數,那麽小可便不過多打擾,先行一步了。”
他走到那些童子身邊,摸了摸他們的頭頂,仔細看去,有一根根細針被他拔了出來。
恢複了清明,那些童子一不小心将穆圍摔落在地,穆槿夏哭喊着撲到父親懷中,她叫嚷着卓淮洲與一衆師兄弟姐妹來幫忙,可無人移動腳步——他們的父母,正是死于穆圍之手!
柳長安要的就是如此效果!他要讓穆圍,一輩子活在恨他入骨的弟子身邊,光是想想都快活。
經過卓淮洲身邊時,他猛的拉住柳長安的手臂:“你……”
他想說什麽,可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柳長安倒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多謝你了,卓大哥,若不是你相助,我怎能這麽輕易就獲得穆槿夏和穆圍的信任?”
這話聲音不大,剛好夠穆槿夏聽見。她的臉上先是震驚,緊接着便是憤怒,她撕破了嗓子般的沖卓淮洲吼道:“卓淮洲!你怎能這般待我爹!他縱有千般不對萬般錯,但是誰将你養育成人的!”
卓淮洲的臉色頓時變了——若不是穆圍為了那些龌龊心思,殺害自己父母,掩蓋事實,自己又怎會認賊為師,更不會娶她的女兒為妻!
身後發生了什麽柳長安根本不在意,他與惡人谷大搖大擺的下了山,牽了馬,正要走,忽然聽見一串追趕的腳步聲。
“你們先走。”柳長安對其他人說道,轉身面對追來的許堪雲“有何事啊,許大俠?”
明明長着一模一樣的臉,可現在的柳長安卻和柳語桐是那麽的不一樣,仿佛不同的兩個人似的。
“你要去哪?”許堪雲問道。
柳長安笑道:“‘煙花三月下揚州’,自然是去南邊看看。唔……說不定還會去大漠。”
許堪雲的心漏跳一拍。
“時光不待人,小可這就要啓程了。”柳長安感嘆道“許大俠,後會有期。”
說着,他向許堪雲拱了拱手,翻身上了馬,前方是等待他的惡人谷衆人,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的脊背挺得是那麽直。
雖然名字是假的,性格是假的,可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從來不是假的!
許堪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沖着那個背影喊道:“柳長安,我去哪裏尋你?”
一個客棧的名字順着春風傳入許堪雲耳中,他的眼睛注視着柳長安的背影。
——等我與你再會,柳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