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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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栀子黃襦裙,臉上淡淡的笑意,眸中似有心事不是葉莺那般怯生生,不是明婳又是誰呢。只是她右手執筆,顯得突兀了些。

景珩聲色不動凝視着葉莺,默默回想葉莺過往點滴。

見他凝視不動,葉莺回過神來,指着書頁上的字一副求知若渴模樣,誠惶誠恐問:“殿下,能否再讀一遍?這些字實在太多”。

葉莺不過随口一問,以為景珩很快要打發她走,可景珩竟耐心教她注音方法,細細講解後又把伍子胥的故事重讀一遍,讓葉莺自己标上注音。

這樣一番操作下來,日頭西斜已近黃昏。

景珩合上書頁,把它塞進葉莺手中:“拿回去好好讀,不會的可問你姐姐或者明日來問我”。

葉莺擡眸,拿着書面露不解:“明日?”

難道他還真的每日教她讀書寫字?她以為今日只是他緩解尴尬心血來潮的一時之舉。

景珩看了一眼窗外,紅霞飄飛,瑰麗似幻,他每日這個時辰才會從京畿營中回來,到王府時已月上樹梢。

“每日戌時到這裏來讀書寫字”,他言辭肯定。

教葉莺讀書時似回到兒時國子監念書那會兒,讀四書五經,學射禦技能,識禮賞樂,每日心氣平和,只需一心好好學習,什麽都不用想,不用想冷宮精神不太正常的母親,不用想每天糟心的夥食,不用想今後前途出路。

入國子監前景珩從未正式上學,和他年紀相仿的同學學的比他多不少,可他們不敢嘲諷他什麽都不懂,因為他和明婳水平差不多。有一次有同學向他提問,他回答不知道後,同學剛笑了一句,明婳便插話問:“是什麽,我也不懂,你和我們都講一講罷”,景珩明顯感到同學收住譏諷的語氣,不再刻意挑釁。明婳有太子景珣護佑,無形中幫他擋了許多譏諷。

葉莺專注聽他讀書時仿若明婳再現,像明婳在國子監時安靜聽先生講課,他心靈感到許久未有過的平靜,不僅是心靈安詳,更有一種說不明的慰藉,如久旱大地遇天降甘霖,幹裂的縫隙雖無法填平,但土壤的滋潤卻是潛滋暗長。

至于葉莺是不是明婳,他一定會弄清楚的。

葉莺回了東籬院,和葉靈說了今日之事,兩人商議後她假模假樣學了起來,右手選了幾個簡單的字随便練了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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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猜不透許多事,唯一确定的便是景珩對明婳的情意,雖然太子景珣在世時他從未表現出任何跡象,可如今如此對待葉莺,這份情意是她倆保命離開京城唯一可以利用的東西。

往後的日子,每日戌時葉莺去往書房時,景珩都已在那兒等候,有時他回得晚,會一邊吃飯一邊指導她寫字。他對葉莺學習并無嚴苛要求,必須要讀完哪些書寫完哪些字,都是興之所至,見她磕磕巴巴能念完便是錯漏百出亦很高興,字不用臨摹獨立寫出來哪怕歪歪扭扭如蛇行都滿是贊許,宛若葉莺是個多麽厲害的學生,而葉莺為把書念得結巴亦是頗花了許多心神。

讀完伍子胥又讀吳起,這些史記中的故事明婳早就讀過,可當年讀書時是高在雲端,此刻卻是跌落塵泥,一樣的故事別樣的滋味。

讀到吳起為獲得将位,不惜殺死妻子以取得國王信任,葉莺問景珩:“若殿下身邊有類似吳起這樣難得的将才,殿下會不在意他的殺妻之舉嗎?”

“我不會用吳起”,景珩未有片刻猶豫。

“若他為了殿下利益,才取他人性命呢?”

“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景珩目光直率坦白,葉莺并沒有看到,她的目光凝聚在書上,可心思早不在此處,回想過往的一年,她在心中慨嘆,這樣的事情已然發生,沒有太子景珣隕落,哪會有今日景琮景珩的風光,即便三皇子景豫為的是他自己的利益。

葉莺看似讀書,實際一個字也未看進去,心中所思讓她忍不住繼續問景珩:“景豫至今逃亡在外,殿下文韬武略,會親自為先太子報仇麽?”

“景豫謀逆死有餘辜,陛下已有安排,若陛下需要我去,我自然義不容辭”。

葉莺輕嘆:“先太子殿下九泉有知,一定十分欣慰”。

景珩想的卻是其他的事,若景珣知道他對明婳的心思,仍會溫文爾雅待自己麽。

又覺葉莺有些奇怪,她讀書時雖會問一些問題,過去問的都是故事細節或者不認識的字詞,可今日似乎很不一樣,一個鄉下地方來的女婢會如此好奇天家權利更疊?

可若面前是明婳,景珩亦不敢想象,她平平淡淡的語氣和自己聊她夫君的死亡,而他可笑地給她念一個又一個故事。

*

宮裏給景珩送來信箋,過幾日是端午,景琮讓景珩端午時進宮看望他倆卧病在床的父皇。

宮變時景豫并未殺害父皇,他殺死了蠱惑父皇的鄭皇後和其親子景珣,希望父皇在他逼宮下傳位于他,可父皇受此刺激當場神志不清,傳國玉玺也始終未能找到。

到景琮登基時,不僅皇宮翻了個遍,連長公主府亦掘地三尺,玉玺仍舊沒有蹤影,他懷疑玉玺仍舊被父皇藏在某處,可惜他始終未能清醒。

對父皇的感情,景琮景珩都很淡漠,畢竟長這麽大他們極少獲得來自父皇的關愛,偶爾有些關心那必然是鄭皇後撺掇的別有目的之舉,多年來他倆竟已習慣這種淡漠。

可景琮作為新帝,該做樣子的還是得做給天下人看,景珩看了信箋答應前往,他有一陣子沒去宮裏,想來皇兄不會再對他的姻緣過多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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