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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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等來葉靈,倒是燕王府準備的聘禮一一送到葉莺面前過目。她早就看過長長的聘禮單,金銀珠寶商鋪房屋田宅,應有盡有,即便娶天上仙子,這樣的聘禮亦是煊赫豐厚,何況她婢女出身的二嫁女。
她很是知趣,并未細看,一是她始終有逃離的念頭,連景珩都提到葉靈會回來,她必然不是回來觀禮給她賀喜,二是她一件陪嫁亦無,仔細察驗聘禮未免可笑。
可景珩還是拉着她審視件件異寶奇珍,如焰火般火紅的巨大紅珊瑚,比人高的光耀奪目的水晶招財樹,清透純淨真人大小翡翠送子觀音,白日裏亦發出熠熠光輝的碩大夜明珠……金玉器皿錦衣華服、虎皮熊掌等都被襯得普通平常。
饒是并不在意,葉莺還是被眼前琳琅給驚住了,曲意逢迎做到這般地步,那也是頗花心思費了不少功夫。
葉莺問景珩:“燕王府的庫房怕是空了?”
景珩笑看她:“我的便是你的,喜歡麽?”
葉莺回以淡淡一笑。
如此盡思極心地讨好,他想要的回報會是什麽,能抵得上眼前?
很少見到葉莺笑,可明婳是很愛笑的活潑性子,這些聘禮博得她一瞬開心,景珩便覺值得:“千金換美人一笑,很是值當”。
景珩有自己的心思,他本以為要花些功夫才能求娶葉莺,可她答應地輕松,似乎心中并無太多徘徊糾結,那他可不想在婚儀上輸了一年前的景珣,如今他是手握實權的王爺,論實力比一年前的景珣還要強上許多,他希望披着葉莺馬甲的明婳,心中最終留下的只有他倆的婚儀。
離婚儀還有三日,葉莺夜不能寐。縱有滿腹心事,白日見到景珩仍裝得若無其事,甚至刻意流露些期盼的情緒,葉莺都佩服自己演技越發醇熟。
張承和向二人請示要不要婚前回避,葉莺可暫住別院,被景珩一口回絕,他早就習慣這些日子和葉莺朝夕相處,可不想為些虛禮折騰自己,給自己找岔子。
葉莺卻心頭一動,又是據理又是央求,景珩勉強答應婚儀前一晚她獨自搬去別院,以便接親儀更加順暢體面。
廿四日午後,景珩在前院和張承和、管家們商議婚儀的最後準備,葉莺午食後在園子裏散步消食。
這幾日葉莺腦子渾渾噩噩,過去她夜晚練功,白日休息,這幾日景珩不再去營中當值,大多時候呆在印婵院裏,她白日無法休息,又記挂着葉靈,每日走路如墜雲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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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呆坐水榭看潭中錦鯉昏昏欲睡時,婢女匆匆來報,葉靈女郎回府了!
葉莺登時心開目明,眼前景色瞬間似乎敞亮許多,她一個箭步沖出去就往印婵院院門跑。
她提着裙擺剛跑了沒兩步,葉靈從月洞門閃身進來。
還是清淩淩的那個她,身姿飒爽,平和眉眼間眼神帶着一股勁。
葉莺停下腳步,眼前景物漸漸氤氲,她擡臂用衣袖抹去眼中霧氣,葉靈已走到她面前,伸手緊緊摟住她:“妹妹,恭喜你,以後都好了!”
葉莺亦緊緊摟住葉靈纖腰,下颚磕在她的肩頭,以她對仲離葉靈的了解,她這樣回來,事情便是十拿九穩,想到終于可以離開這裏,剛剛拭過的眼眸又禁不住滾下滴滴淚珠。
她眨了眨眼,淚珠閃落間景珩進入眼簾。
他站在葉靈身後幾尺遠,身形挺拔高大唇角帶笑,似乎欣慰姐妹倆的團聚,可葉莺即刻感受到莫名壓頂和他笑容的意味深長,再回味葉靈的話,她站直身子看向景珩,勉強笑了笑:“讓殿下看笑話了”。
“我說過,姐姐會來見證我們的婚儀”,景珩微笑,“姐姐剛來,你們多敘敘,我們晚間一起吃飯”。
他大度地站在月洞門口并未深入,看着姐妹倆手挽手親熱往屋子裏走。
過去他未曾留意葉靈,今日他看得分明,葉靈雖是位清爽女郎,可和葉莺長得毫不相似,若說是親姐妹,屬實有些牽強。好歹如他所料回了王府,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比提心吊膽揣測好上許多。
葉莺挽着葉靈,想着身後景珩的不動聲色,忍不住回首望去,這一眼恰好對上景珩目光,即便在夏日刺目陽光下,他亦目若懸珠,炯炯有神,神情篤定沉穩,似千軍萬馬盡在掌握。
葉莺向他露出感激的一笑便迅速回頭,笑容收斂中心中忖思,這次戰神會馬前失蹄麽,拽着葉靈的手心不覺出了汗。
打發走婢女,室內只剩下葉靈時,葉莺急不可耐低聲道:“你可知後日廿六我要和他成親?”
葉靈神色自若:“知道”。
“今日才現身,是萬事妥當?”
“嗯,現身太早易生變數”,葉靈肯定,語氣中帶着喜悅:“萬無一失,仲離和我聯系上京城信王的暗線”。
葉莺喜不自勝,本以為仨人獨自逃命,竟然這麽短的時間找到哥哥的人,她伸手緊握葉靈的手,聲音微微顫抖:“我哥怎麽說?”
葉靈道:“信王應未全信,但明妤二小姐會趕來,到時她帶我們回去。我們這次脫身先藏身京城,信王的人會安排妥當”。
葉莺握緊葉靈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剛剛晶亮的目光稍許暗淡。
哥哥向來謹慎,不相信她死而複生情有可原,只要見到堂妹明妤,便不會有甚問題。
心思轉了轉,葉莺不再糾結,繼續問:“過了今日只有一天時間,明日我會搬去別院,我們怎麽走?”
葉靈細細道出計劃。
原來仲離和她不僅聯系上信王暗線,周信和高玄泰亦找到葉靈,葉靈認識兩人亦知曉這兩個男人對葉莺的心結,便搭上他倆仔細謀劃。
明日京畿營中會生事故引景珩離府,高玄泰會尋死覓活求見葉莺一面,只要葉莺出府經過相應地點,信王的人會一身黑衣劫走葉莺。任景珩三頭六臂,也挖不住信王不久前布置好的暗線。
葉莺又握緊了拳頭,似乎天衣無縫,惟願盡如人意。
二人又聊了失聯後各自遭遇,葉莺簡要說了景珩相救自己的經過,省略他以身為藥的細節。談話間不知不覺到了晚膳時刻,景珩與二人一同用膳,席間葉靈盡是恭賀欣慰感慨,葉莺亦識相不時配合幾句。
翌日午後,待和葉莺用膳後景珩方許她搬去別院。別院護衛亦早就安排妥當,這次搬離景珩亦安排三十個護衛護送,加上随行的府內奴婢衆人,浩浩蕩蕩在街上行進,所到之處無人不引頸矚目。
葉莺根本沒心思留意這些,到了城西燕王別院,注意到這只是一座三進小院,懸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只要高玄泰的人來,這不大的院落裏她一定能聽到動靜,不怕跟來的張承和從中作梗。
回到屋裏,葉莺在不大的房間踱來踱去,掰着指頭計算着時間,耳朵高高豎起留意着前院動靜。
倒是葉靈坐在繡凳上悠閑喝着茶,笑她:“你是沒看到高玄泰那激動模樣,我敢說,他就是今天去了,變成鬼,亦會如約來攪局”。
約定時辰到來,前院果然傳來男人們大聲嚷嚷。沒人來向葉莺禀告,葉莺葉靈掐着時間等了一炷香功夫,一起出門往前院查看。
葉莺剛剛走到前院,眼中只有滿院的仆從,還未從人群中分辨出誰誰,一中年男人扒開張承和的肩膀,幾步走到葉莺面前,撲通跪下:“求葉女郎去英國公府瞧一眼世子爺,勸上幾句,人命關天啊!”
未等葉莺回應,中年男人咚咚磕頭。
葉莺一臉愕然,看向張承和,他幾步跨過來,一把攔住磕頭的男人,一邊勸解男人一邊向葉莺解釋:“這是英國公府的管家許松年,高世子心裏不痛快,想見葉女郎一面,我已遣人回府禀告燕王”。
許松年雖被攔住無法磕頭,也沒法靠近葉莺,卻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不是心裏不痛快,世子是要自戕,血流了滿屋,英國公讓奴才來求女郎,去府上見世子一面,勸幾句!”
葉莺看着張承和,嗫嚅道:“這時辰尚早,我去看上一看?殿下定然不想大喜日子弄出人命”。
張承和道:“我已遣人回府,我們等燕王回信再決斷”。
許松年怒斥:“等送信一來一回,世子怕是在黃泉路上了,你擔得了這個責嗎?”
張承和不應他,他更怕葉莺出個三長兩短。
葉莺對許松年安慰道:“許大人莫急”。
又向張承和道:“張大人知道,殿下和高世子是好友,高世子若命在旦夕,殿下定會相救,現在不過是去英國公府看一眼,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張大人可派護衛随行,殿下知曉不會為難衆人”。
張承和只道:“不妥,剛剛我派人快馬加鞭,應很快有回信”。
葉莺問許松年:“許管家可備有馬車,我這便随你去”。
許松年連聲應答:“有,有,就在院外!”轉身便給葉莺引路。
張承和和燕王府衆仆役沒膽觸碰葉莺,可也不敢就這麽看着她走,張承和幾步跑到院門口,撲通跪下,幾個仆從見狀亦紛紛跪下,把院門堵得死死的。
葉莺一時頭大,可仍腳步不停往門口走,眼神看向許松年。
許松年吆喝着帶來的仆從,将堵在門口的人拖的拖拉的拉,就要生生拽出一條路來。
張承和急得高聲喝道:“護衛們,守好院門!”
一時間烏泱泱一群人,叫罵拉扯,亂哄哄一片。
葉靈拉着葉莺,注意着兩撥人争鬥的空當,身法靈活穿過人群,遇到擋路的略施巧勁,生生走出一條路,二人邁出院門,許松年見狀忙收手跟上。
葉莺葉靈安靜站在英國公府華麗炫目的馬車前,看着疾步過來的許松年道:“許大人,我們快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