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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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先去挑馬。
葉莺在馬廄裏随意看着,景珩跟随其後,他突然問道:“這裏可以射靶,想去看看嗎?”
心裏咯噔一下,葉莺不禁想,她何時在他心裏變成可以拉得動弓箭的力士?
即便很想摸上弓弩,她從未有在京城練射的念頭,騎馬可以憑巧技,拉弓都是實實在在的蠻力,她一個弱女子大病初愈,哪裏有這個力量,就是有她也不會嘗試,用慣的左手改右手拉弓,沒法短時間順暢改變。
景珩對弓弩熟悉得仿佛是他身體的人,怎會不懂這些。
葉莺琢磨着景珩心思,回首笑答:“哥哥高看我,我哪裏拉得動”。
葉莺按顏色喜好選了匹矮小黑馬,油光水滑通體純黑,無一絲雜色,陽光下随着走動,毛色泛着熠熠光澤,她看着就喜歡。
會騎馬的人看不上矮小馬匹,可她這會的角色是沒摸過馬匹的弱女子,這馬廄裏的馬各個高大精壯,她可以選擇的實在有限。
葉莺在馬奴的指導下爬上馬,回頭向景珩笑。景珩騎的是他自己的坐騎掠雲。
除了被黑衣人追殺那次,她許久沒摸過馬,這裏的還都是訓練有素膘肥體壯的良駒,馬辔馬鞍亦是頂級材質。
宛若禁锢在牢籠一年的野獸,重新在陽光下舒展筋骨,葉莺每個毛孔都是暢快的,熟悉的感覺一點點積聚,唯一遺憾的她是初學者,今日只能平穩踱步。
天藍如洗,白雲在頭頂飄蕩,日頭正毒,稍微動動就渾身出汗,可葉莺完全未意識到身上粘膩,騎在馬上繞着馬場走了一圈又一圈。
景珩亦跟着她繞圈,初時他頗有興致,可在繞了無數圈後,他很不理解。
明明很會很喜歡,這樣的小矮馬她閉眼都能跑起來,為何衣裳都汗濕了仍不厭其煩走個不停,如行将朽木之人?
很想打破她的防禦心思,穿透那層窗戶紙,助她一臂之力。遲早她也會承認她是明婳,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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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重複繞圈時,景珩默默跟緊,不經意間向小黑馬後臀輕輕甩了一鞭。
小黑馬頓時跑起來。
葉莺倏地拉緊缰繩,神情驚懼。
初學者遇到馬匹失控,會是怎樣反應?
耳邊是馬奴驚吓的喊叫聲,可餘光掠過,馬奴并未跑上來救她,身後的景珩亦無特別動靜。
葉莺陡然明白,是景珩,他故意的。
可他為何這樣做?
拉緊缰繩,身體僵硬的瞬間,身後傳來景珩的聲音。
“拉緊,雙腿夾緊馬腹,跑起來!”
他的聲音篤定,似乎她是經驗豐富的騎手,駕馭這匹小黑馬游刃有餘。
可她知道,在山匪窩病弱時她甚至坐不穩一匹踱步的馬,不到半日一個弱女子無論如何不可能駕輕就熟。
電光火石間,她思索着該怎麽辦,遂他的意中他的套然後和他解釋,可他想打探什麽,是否會牽一發動全身,明妤就快來了,葉莺不想再出差錯。
小黑馬奔馳的颠簸中,葉莺啊了一聲,斜斜摔下。
身後的景珩瞳孔縮了一瞬,他萬沒料到是這個結果,何至于?!馬鞭長度不夠挨不着葉莺,瞬息之間,他無暇思索,從馬背上飛身躍起,借着掠風的慣性,一把摟住葉莺腰身,做她的人肉護盾,滾倒在草地上。
那一剎那,葉莺心中的石頭落了地。
她算好了方向和角度,不能不受傷,可月內她就要離開,亦不能受很重的傷,左手可以犧牲,在小黑馬跑到一塊綠草還算多的沙石地時,她往左倒下去。
她跌在景珩懷裏,和他一起在草地上滾了好幾圈。
葉莺只覺後背一陣鈍痛,摔得不輕。
景珩緊張地松開她,查看她傷勢。
衣裳完好無損,沒有皮外傷。
“哪裏不舒服?”景珩着急問她,擡眸對上葉莺目光,她滿臉漲紅,神情發懵,似乎尚未回過神來。
景珩滿心自責,後悔不已,初見她時她病病殃殃,喝藥都沒甚效果,是回了京城找了太醫院之首秦太醫醫治,才慢慢好轉,現在她尚未斷藥,他就自以為是,以為她已完全康複,完全忽視她一年來受過的苦。
葉莺坐起,的确有些茫然。
她摔得痛,但景珩做了她的肉墊,并未受傷。
眼前人滿頭大汗,寶藍色團花紋錦繡綢袍已磨破好幾處,破損處綢布耷拉着,能看到裏面的白色綢衣。下身玄色綢褲已磨爛兩個大洞,膝蓋上一片血紅,混雜着沙石泥土甚至幾棵青草。
他到底要幹嘛?
是試探還是皮肉之苦的伎倆,想讓她銘感五內。
葉莺愣頭呆腦對上景珩視線,目光落在他膝蓋傷口上。
“殿下,你受傷了”,她看着他滲着血珠的擦傷提醒。
她語氣在景珩聽來分明疏離,一點兒不像先前出門時嬌柔雀躍,景珩一陣難受,她才叫了他幾聲哥哥,一個落馬先前的親昵蕩然無存。
“沒事,皮外傷”,景珩不以為意,看了一眼遠處屋舍,站起身想把葉莺扶上馬,“我們去寮房休息一會兒”。
葉莺卻不想再騎:“殿下,我自己走”,身體十分抗拒。
景珩更不是滋味。
馬奴和随從都跑了過來,炎炎烈日下馬奴吓得渾身發抖,景珩不便再說什麽,一行人往寮房走。
寮房裏,仆從送上水退下。葉莺擦拭了臉上的汗,等着景珩沖洗換衣裳。
等景珩洗好出來時,見葉莺站在寮房門扉陰涼處,一動不動朝着室外呆呆看着。
景珩順着她的視線向外看,此時馬場空空蕩蕩,綠草曬得萎蔫,一個人影都沒有,不知她在看什麽。
她孤孤單單站在那裏,身形纖瘦單薄,景珩莫名心疼。
葉莺複盤在這裏的件件樁樁,總覺景珩有所目的。
察覺到動靜,她側首看到景珩,對他微微笑:“殿下,仆從拿了藥膏,我幫你搽藥吧?”
不等景珩回應,她走向月桌,拿上藥膏走向景珩。
見她有些笑意,景珩難受的心情稍稍減輕了些。
他接過葉莺手中藥膏,和她一起走到榻邊坐下,葉莺彎腰低頭,想看看他腿上的傷給他搽藥,卻被他一把摟住。
葉莺擡眸不解。
“對不起,我不對,你別生氣了,好嗎?”景珩小心問。
“我沒有生氣”,她的确沒有生氣,只是突然興致缺缺,不僅沒有再騎馬的興致,什麽興致也沒有,天熱得煩躁,眼前的人,愈來愈看不清。
“我讓殿下受傷,我很忐忑”,葉莺想拿回景珩手中的藥,“我給殿下搽藥吧”。
景珩随手甩開手中藥膏,語氣不悅中似有些委屈:“我不需要搽什麽藥,你明明不開心,你都忘了該叫我什麽”。
他臉垮了下來,又有些讨好地看着葉莺:“我不對,我再不會這樣,我怎麽做你會高興一些?”
看着景珩不開心的臉色中帶着些許迎合,葉莺突然醒悟過來。
她才拜堂成親不到一日,在景珩面前,她沒有什麽擺臉色拿喬的資本,她還指望着借助他的身份做不少事情。
葉莺垂首在心裏謀劃了好一陣,收拾了心情,擡眸看向景珩。
“好了,我生完氣了”,她淺淺一笑,手握拳在景珩胸口輕輕捶了一拳,“哥哥,你可以親我一下,這事就過去了,只是輕輕地親一下”。
她沒有興致和他纏綿,這樣做只是讓不愉快的事情盡快劃走,讓兩人不再別扭,關系如初而已。
就像夏日龍卷風,一瞬間卷走景珩心中的巨石,他輕松得快飄起來,滿心滿眼都是愛意。
他小心翼翼低下頭,挨着葉莺的臉頰,在她紅撲撲臉蛋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然後有些羞赧地看着她:“原諒我了?”
葉莺撲閃着眼睛看着他做完這一切,嘴角的笑意變深:“原諒哥哥了”。
她猛地前傾,額頭一下子撞到了景珩的鼻梁,他酸麻之際伸手摸葉莺的額間,想問她痛不痛。
還未開口,下颏被人咬住,他冷不防身體僵直,頓時有了反應。
只是輕輕咬了一口,似乎還舔舐了一瞬,旋即離開了。
葉莺真想給他咬塊傷疤,讓他記得試探她的後果,可實際上她的表現只是愣愣看着他。
景珩頭皮發麻,感受如此不真實,如在幻夢,便是昨夜,她也未曾如此撩撥。
只是這次,他在她眼裏看到許多小星星,在寮房光線暗淡處亦閃得讓他迷醉。
“哥哥,我們回去吧,明天再來”,葉莺拉住景珩的手起身。
景珩被她牽着走了幾步,似突然從幻夢中醒來,他慢慢摟緊她的腰肢,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後腦。
葉莺側首迷惑地看向他。
他的吻落了下來,一點兒不輕柔,而且許多許多下。
腦海裏情不自禁浮現出景珣屁颠屁颠跟班似的亦步亦趨在明婳身旁,景珩不由想,怪不得景珣是粘糕,誰能放得下這麽可愛的人呢。
葉莺坐馬車來的馬場,這會回去卻是騎着她的小黑馬。
二人和好如初,景珩不想掃了她騎馬的興致,提出陪她一起騎馬回去,葉莺亦爽快應了。
快到晚食時辰,暑氣稍微退了些,二人在夏日裏騎着兩匹黑馬,在城中慢慢踱步,穿過大街小巷,路過鱗次栉比店鋪,和人群一起挨挨擠擠,夕陽斜落,兩人滿身粉紅,景珩心裏從未有過的輕松快樂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