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起始見色于春中
第一章 起始見色于春中
暮色下沉,絢爛的晚霞只剩一抹挂在天邊。
程辭趁着點點光亮,将最後一部分行李挪入院子裏。
他渾身汗津津,微濕的頭發貼在額頭。晚風襲來,身體裏常年浸泡的脂粉味道一下散發,空氣裏四處彌漫他的香。
倏然而來的一陣清涼使得身上的燥熱消了不少。
院子裏的樹下有張石桌,程辭走過去給自己到了一杯水,打算歇一會。
他是一名京劇演員,梅派青衣,經營着一個戲園子。
在網絡媒體快速發展的大環境下,戲園子一直處于入不敷出的狀态。
由于原本居住的公寓租金太高,程辭為了減少支出維系戲園子,就打算換個便宜點的地方。
胡同裏常來聽戲的大爺得知他要找個住的地方,便熱情地介紹起自己的空房。
大爺好說話,也不缺那個錢,租金算得很低。
妥妥的北京四合院,那個價格當真是天上掉餡餅。
起初,程辭覺得自己占了便宜,不想過來。
大爺說他就愛聽戲喝茶下棋這點愛好,程辭搬過來之後每天都能聽見那練嗓的聲,那叫一個舒坦。
反正房間空着還是空着,只要租出去了他就不虧。
聽老大爺這麽說了,程辭也不好再做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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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杯剛放下,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程辭微仰着頭說道。
這時天還未黑盡,呈現出一片墨藍。
是好友黎蕭打來的電話,說有個拉投資的飯局,問他去不去。
黎蕭是知道戲園子情況的,這有個機會就連忙通知了程辭。
夜晚七點,龍悅居酒店。
程辭穿着黑色的緊身毛衣,搭配同色西裝褲和皮鞋。
或許是來得匆忙,額頭上沾着些碎發,風衣也脫下來搭在手臂處。
坐在離門近些的男人瞅見人來,立刻起身:“阿辭,你可算來了。”
“不好意思。”
程辭接到消息後,換了身衣服直奔過來。看着包廂裏的氣氛比較松散,想來是沒有遲到。
黎蕭帶着程辭坐到各自的位置上,黎蕭說:“還算來得及時,重要人物還沒到。”
“你這消息來得也及時。”程辭笑着調侃道,話語裏還帶着點點急促的呼吸。
他的語氣和外表一樣溫柔。
程辭趁着時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發。
“嗐,我給你說,我也來了才發現有這麽多大佬。這都是沾了我合夥人的光,不然哪裏來這麽好的資源。剛好今天他有事情走不開,就讓我來了。”
黎蕭是他發小,只是後來因為他家家道中落,就斷了通訊。這前兩年意外相遇,兩人才恢複了聯系。
黎蕭家庭算發展得很好的,但他和自己父親怄氣,鬧着要自己創業,現在和一個家裏頗有權勢的二代合夥開了一家公司。
黎蕭湊到程辭面前低聲說,“還有,一會兒你就充當我助理的角色,等他們商量完事情之後,我們再私下問一問投資戲園子的事。”
程辭點點頭,表示聽從黎蕭的安排。畢竟他明白人家有人家的主場,這種飯局的話題與他并不相關。
黎蕭繼續說道:“據我所知,這裏面有兩個和戲曲沾點關系。比如那邊那個王總自身就愛聽戲。還有一個肖總出去了,聽說他外面養的小妾很喜歡聽戲,從這人下手更好些,畢竟男人為博美人一笑花點錢不算啥。”
程辭沒說話,對這種情人的事情是見多不怪,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矯情地去拒絕黎蕭的提議,談及什麽巴結小三可恥。
那樣太不識時務了,只要心裏有杆秤就好。
黎蕭話剛說完,門就被推開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開門的就是黎蕭口中的肖總。
這肖總旁邊還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
“沈總請。”肖安抵在門前,笑着請男人先進。
谄媚之相。衆人皆是這般認為。
包廂裏的其他人看見男人來了,紛紛起身相迎。
程辭也跟着起身,因為背對着門,程辭便多了一個轉身的動作。
距離他很近的地方站着一個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男人身材修長硬朗,眉眼犀利,犀利裏又好似帶着一些風流軟意。
黎蕭悄聲對程辭說:“這是今天的主角,沈氏集團的剛上任的掌權人。聽說這還是王總專門為他攢的局,不過跟咱沒關系,我們只是小生意。”
沈庭秋像是習慣了這種場合,面無波瀾。他走到上座,解開西裝扣坐下。
包廂的氣氛很快就熱絡了起來,進入了正題。
黎蕭在一旁談話,程辭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起來也不太像是助理。
春天剛來,包廂裏的暖氣開得很足,程辭感覺有些燥熱。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擡眼的瞬間剛好與對面那人的目光相對上。
也不知怎麽就那般巧了。
對面坐在主位上的人渾身充斥着霸道的味道,眼神銳利。
那是上位者的尊嚴。
有些淡漠,看起來不太好相處,可是那俊逸的臉龐又實在引人注意。
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眼神深邃。
氣質冷漠又矜貴。
四目相視,程辭微笑颔首,之後挪開了視線。
坐在沈庭秋一旁的肖安說了一堆話,見沈庭秋沒有搭理的他的意味,也不好再多叨擾,怕惹起沈庭秋不滿。
轉頭的無意間,他注意到了對面的程辭。
程辭長得白淨,是個美人,氣質又出衆,放在人群裏是個惹眼的存在。
肖安先前就覺得熟悉,這才想起來這不是那位唱戲的程老板嗎?怎麽又是黎家公子的助理了?
于是就問了一句。
見程辭的身份被拆穿,黎蕭也不慌亂。
“我這助理不是有事嗎,我就找來了個幫手。”黎蕭笑着回答,“哪知道肖總剛好與我們程辭認識。”
肖安挂着虛僞的皮囊,客套道:“我和程老板也算不上認識,只是聽過程老板幾場戲。怕是程老板也沒印象了,畢竟繞在程老板身邊的富家千金太多,哪記得我們這種不起眼的人。”
話語間有些刺,程辭卻依舊一臉溫和,恍若未聞。
程辭自然是記得這位肖總。
有位女客人經常來聽戲,這位肖總陪着女人來過幾次。
那女客人愛戲如癡,與他交流過幾句,所以連帶着肖安,他是有點印象的。
“肖總氣質非凡,怎會讓人沒印象。”程辭道。
黎蕭乘此機會說道:“剛聽說肖太太最愛聽戲,不管有什麽事,只要肖太太要聽戲,肖總都會陪伴身旁,肖總真是愛之深啊。”
這話是誇張了些。
程辭挑眉,瞅了黎蕭一眼,不是說是情人嗎,怎麽這會兒變成了肖太太。
黎蕭只是回了他一笑。
程辭一下子明白,這是生意場上的手段。
他自然不會再多問。
毀了競争對手的形象,降低別人與之合作的可能性,增加自己拿下合作的機率。
肖安置在嘴邊的酒杯被放了下來,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這話一出來,程辭就感到周圍的氣氛有些變化。
“可是這肖太太不是癱瘓在床嗎?怎麽還與肖總出門聽戲,難不成這肖太太換人了。”飯桌上有人驚訝道。
果然,立馬就有人接到了話題。
其實肖安這事根本算不得什麽,在座的所謂的老總基本上都是在外面養着情人的,小三小四,有的還有小五。
只是大家都是生意人,存在競争關系,理所當然要做點利己的事。
醜劇都放在明面上了,不瞧兩眼不就虧了嗎?
但也怨不得別人,誰讓他露出了狐貍尾巴。
況且這肖安在圈裏是出了名的玩得花,男女通吃,娶妻也只是為了前途。
方才這肖安下樓,提前去接了沈庭秋,這種攀附的表現自然讓其他的老板心生不爽,現在逮着機會,肯定是要拉踩的。
大家是想殺殺他的銳氣,誰讓他剛才一個勁兒地刷存在感。
就是見不得那太過狗腿的樣兒。
忽然,沈庭秋嗤笑一聲。
突兀的一聲笑,引得程辭看了過去。
不知他是笑話裏這些人的争鬥,還是笑肖安的醜聞。
笑容是譏諷的,但是他笑起來真是好看的。
程辭盯着看了兩三秒的時間,沈庭秋倏然擡眸,撞進程辭的眼眶。
狹長的眼睛,更加凸顯眼神犀利,目光猶如一根淬毒的箭射入程辭脆弱的胸腔。
包廂很是沉悶,空氣不新鮮。
無端的燥熱明顯。
“原來肖總也喜歡聽戲。”沈庭秋說。
“是的。”沈庭秋的主動讓肖安頓時眉開眼笑,回道,“沈總也喜歡聽嗎?”
“喜歡。”沈庭秋坐得正,壓根沒有分半點餘光給旁人。這目中無人的樣子換個人都會讓人覺得不禮貌,但是沈庭秋自帶的疏離氣息和資本,沒人敢有過多言語,“但我喜歡一個人聽。”
沈庭秋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半口,繼續說道:“畢竟我沒有太太。”
肖安被噎得不上不下,心裏的不舒坦也不敢表現出來。
程辭心想這人還挺會戲弄人的。
另一邊的王總打破這個氣氛,趁機接話與沈庭秋談起合作的事情,包廂又恢複了原本的熱鬧。
但程辭看得出來對方并沒有多少興趣在這桌上。
沈庭秋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一起一落,頗有節奏。
沈庭秋沒說話,于是在一旁拼命輸出的人就顯得無比聒噪。
程辭總覺得有道炙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恰好,黎蕭在一旁主攻着合作夥伴,聊得太激動,手肘一步小心撞翻了酒杯,弄得程辭的衣服和褲子滿是酒漬。
“不好意思,阿辭。”黎蕭連忙扭過身道歉,快速撚起衛生紙鋪在程辭衣服上。
但酒水滲入得快,已經浸入了裏面,程辭感覺到腹部一陣冰涼。
“沒關系。”程辭扯了扯毛衣,對黎蕭說道,“我去衛生間處理一下。”
程辭的風衣一直搭在椅背,他還是像進門那樣穿着黑色的緊身毛衣。
程辭起身,細腰寬肩一下子展現出來。黑色西裝褲修身,腿又細又長,還有被包裹着飽滿挺翹的臀部。
随着程辭的側身,線條的勾勒顯得更加清晰。
後腰處別着一把折扇。
沈庭秋看着離去的身影,眼裏飽含深沉。
打開門,走出沉悶的包廂,空氣瞬間清冽,是春寒的味道。
程辭微微聳了一下肩,吸入清涼的空氣,心情好了不少。
他很不習慣這種場合,勾心鬥角的名利場有太多善于僞裝的人,比如黎蕭,談起生意來又是一副模樣。
程辭心想,裏面那人看起來也不是很喜歡那種氣氛。
倒是挺有耐心的,一臉平靜地面對別人的阿谀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