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戶語口張皺眉現(一)

第六章 戶語口張皺眉現(一)

沈庭秋開車将程辭帶到一個很熟悉的地方——上一個戲園子。

園子不大,大門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木板。

門口挂了一塊木牌子,上面寫着程辭不認識的符號。

“你怎麽帶我到這兒了?”程辭疑惑問,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加劇。

正說完,裏面就傳來了激烈的喝彩聲。

程辭要是現在還沒意識到不對勁那就不正常了。

“你進去就知道了。”沈庭秋說。

穿過熟悉的小道進入大堂,堂子裏面的長板凳還是擺放在那裏,只是在臺前加了一片昂貴的木椅。

裏面坐滿了人。

程辭面向戲臺,過去他就站在那兒。

如今上面鋪設了軟墊,一個人身着傳統服飾跪坐在上面,手持折扇。

講的是一個激昂,故事逗得臺下的看客笑意連連。

周圍年輕人居多,這對于京劇而言是不可多得的。

程辭看着這幅景象,忽然思考京劇是不是沉悶了些,不太适合現在的人的口味了。

“這是在說書嗎?”程辭扭過頭問沈庭秋,心情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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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微翹,委屈的模樣像個迷茫的小狗。

相處的這段時間裏,沈庭秋察覺出程辭是個情緒敏感的人。

也就是沒有安全感。

他心思敏感,愛胡思亂想,鑽入胡同了就很難出來。

平時看着很堅韌的人,私下裏是飽受情緒折磨。

想來此番景象真的令他難以接受。

這等座無虛席,還有觀衆不斷而來的景象,的确能打碎一個一直以唱戲為驕傲的男人的心。

尤其臺上的對象是戶語家族的人。

程辭十二歲雙親亡故,家道中落,一無所有的他淪落到與流浪動物争搶的地步,之後在生活裏他就養成了這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心境。

在面對戲曲一日不如一日的狀況,心理安全防線脆弱的程辭自然而然會失落,會變得走向迷茫,到最後甚至是頹廢。

安全感的缺失加上父母婚姻的破爛,導致程辭害怕陷入愛情的漩渦。這也就是程辭一見鐘情沈庭秋,卻要滿不在乎戲弄的緣故。

“他們在說戶語。”沈庭秋面對這個敬愛傳統的男人解釋道,“和傳統的單口相聲差不多。”

“說得挺好的。”程辭遙望着裏面臺上的表演,剛要溢出的負面情緒又被程辭塞了回去。

他說的是心裏話,這故事,風格都很吸引人。

程辭和沈庭秋站在大堂邊緣聽完了整場。

散場轉身時,程辭無意瞥過正對戲臺的隐秘二樓。

雙層的輕紗似是瀑布覆蓋住半面牆,将樓層遮掩。

初夏的風還很溫和,輕輕鑽入堂中,帷幔起伏,影影綽綽的白色一晃而過。

走回車邊。

“會感到失望嗎?”沈庭秋忽然說。

程辭搖搖頭,表示沒有。

他知道沈庭秋問的是什麽失望。

是對聽衆的失望,對現在京劇發展的失望,更是對現實的失望。

傳統文化無人問津,即使偶然了解,大多數人都難有耐心。

就像這京劇,很少有年輕人來聽,即使肯來聽,也難以聽懂。

程辭遇見過很多人,其中有一種是這樣的。

那人認為聽戲是上流社會才有的,屬于高檔物品。那人覺得自己去劇院和那些成功人士聽聽戲,自己就比普通生活的人高一等了。

那人将戲曲作為了一個分界線,高等和低等的分界線。

其實不僅僅是聽戲的人有這種情況,就連唱戲的人也有了這條分界線。

如果這種觀念繼續蔓延,太多的人都這樣認為了,那麽戲曲的本質就被忽視了,同時京劇也就慢慢淡出大衆視野。

本來京劇就在大衆視野的邊緣,岌岌可危的,若這時不斷地拉扯,故作擡高的樣子,那以後這生活中連戲園子人們都邁不進了。

程辭在上大學的時候,有幾個同學能接觸到京劇呢。

大多都是在小學課本上看過罷了。

長大了,自己可以找到途徑了解了,但又覺得沒有必要了。

例如他,如果沒有他父親的影響,他也許就不會選擇這一行。

選擇京劇,愛上京劇,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

影響是潛移默化的。

要想京劇好好發展,蹤跡就要随處可見,就像大街上的奶茶店。

看得多了就了解了,這樣就有喜歡的機會了不是嗎能夠去傳承的人不就多起來了嗎?

程辭自己拼命地弄個戲園子,沒有固執在劇院裏,為的不就是個人情味嗎?

“對新鮮的玩意感興趣是天性,湊個熱鬧也無傷大雅,所以沒有失望,況且我又何德何能能對他們失望。”程辭沒有那麽憤世嫉俗,嘆氣道,“只是難過吧,難過自己是真的沒有進步。”

沈庭秋為程辭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程辭正走過去,身後就傳來呼喊聲。

程辭和沈庭秋扭頭望去。

那是一個身材偏瘦的男人。

他跨越門檻,笑盈盈地走向程辭他們。

走近後,發現他和程辭差不多高。

男人長相很柔和,比程辭還要秀氣些,卻給不出程辭的那種真誠。

他穿着黑色服飾,應該是剛剛表演的緣故,衣領松了,露出了春光。

一舉一動之間透露出風情,眼神掠過沈庭秋的時候稍稍停頓,眼裏溢出笑意。

“程老板。”男人稱呼道。

“您好。”程辭并沒有驚訝男人知道他的姓氏。

“我叫井千源,來自戶語家族,是個戶語家。初來乍到,還沒來得及拜訪您,既然程老板來了要不進來坐坐。”井千源發出邀請。

程辭不清楚這個叫井千源的男人知不知道自己是這個園子的前租客,只是因為他們的到來而被迫搬離。

程辭并不想再進去,裝作不經意瞥了一眼沈庭秋。

沈庭秋找了一個借口,委婉地拒絕了。

“那我改日來拜訪您。”井千源彎下腰,帶上他們家族的禮數。

随着彎腰,這微開的領口也就張得更大了。

看着這禮數周到的戶語家,程辭微皺了一下眉頭,但轉瞬即逝。

程辭并非小氣,只是看見這人,程辭就生出一種危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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