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夜觸及傷離別(二)
第十九章 月夜觸及傷離別(二)
男孩聽見幼貓的叫喚,那聲音逐漸放大,越來越清晰,他愈發接近了。
寒風忽然開始呼嘯,男孩使勁奔跑,他看見了那只小貓,他倏然跪下,爬到小貓跟前,慌亂地用雙手抓着貓碗裏的肉泥。
他不停地暗示自己,他就吃一點點,真是一點點。
他想這是好心人給貓貓的,他吃了貓貓該吃什麽?
原諒他吧,他真是太餓了。
那晚伴着寒風,他将小貓卷入懷中,相依入睡。
睡夢裏隐約聽見了鞋子與地面碰撞的聲音,聲音不斷地在空曠的地域回響。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灰茫茫裏,一個穿着紅底皮鞋的男人走到他的眼前。
還沾着肉泥的指尖徐徐伸出,試探。
男人錯過他的指尖,男人滾燙的手指撫上他的髒兮兮的臉龐。
嫣紅的眼眶顯現,不知是寒風的吹拂,還是男人帶來的溫度。
之後,男人将他和小貓一齊帶回了家。
那夜,風雪很大,他遇見了他的師父,有了新家。
清脆的鳥鳴喚不醒睡夢中的人,暖陽再次升起,猶如愛人炙熱的目光,透過白色窗簾落在床上。
手機在床頭震動,結實的手臂從被子裏伸出,接起電話。
Advertisement
農歷七月初十,立秋。
程辭覺得上天再次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送來了唐冷澤為程辭準備的二十三歲生日禮物。
程辭出現耳鳴,根本聽不見站在門外的男人說的是什麽。
男人沒一會就走了。
鮮紅的戲服擺在茶幾上,程辭失神地看着,空落落的。一無所有,靈魂飄走,只剩下空殼。
翹翹跨越了陌生的城市看見熟悉的人,親昵地蹭着程辭白皙的腳踝。
它似乎還不知道它的父親已經離世。
翹翹的嬌叫引發了程辭淚水決堤,雙眼模糊,戲服演變成了一灘鮮血,演變成一面旗幟。
程辭無比痛恨戰争。
程辭哭出聲,逐漸撕心裂肺,他的叫嚷将翹翹吓得委屈巴巴。忽閃忽閃的眼睛是一片無辜景象。
他還沒來得及問問師父他該怎麽做啊,師父就不在了。
“啊……”程辭跪坐在地,翹翹滿眼焦急,感受到程辭的痛苦。
“蒼天啊,你怎麽這麽狠心呢!”程辭拼命地用手拍打地面,滑膩的紅色戲服滑落在地。白色的水袖猶如一根白绫勒住了程辭的脖頸。
“師父……”哭泣渲染了凄涼,整間房都是他的悲傷。
邊境,毒品,割喉,頭身分離。
這時距離唐冷澤的離去已過了兩月多,而他才接收到這個消息。
他難以接受唐冷澤的這個結局。
程辭勾着腰抱着衣物,汲取裏面曾沾染上的師父最後的氣息。
翹翹細細的叫嚷聲似乎是在安慰,程辭将翹翹攬入懷中。
濕漉漉的臉頰蹭着它的皮毛。
觸目所及全是少時的苦楚以及唐冷澤的安慰。
已不知唐冷澤是師父還是父親。
陽光偏離,翹翹卧在程辭腿上睡得正香。
程辭拿起手機,屏幕界面顯示着顧音兩個字。
第一次沒人接聽,第二次快要到電話自動挂斷時終于被接了起來。
對面傳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聲。
“你好。”對面的聲音粗劣,像是車輪碾過了碎石地面。
“你好。”程辭停頓片刻,內心似乎感應到了什麽,語氣裏充滿小心翼翼,“請問,顧音在嗎?”
對方沉默了很久才說出,“不在了。”
程辭似乎懂得這三個字的另外的含義。
程辭語氣很平靜,和對方的平靜如出一轍,他說:“好,我知道了。”
那個嗓音低沉的女人輕嗯一聲之後挂斷了電話。
程辭手臂洩力,手機滾落在地。
上次和顧音的見面,程辭問:“我想師父很愛你。”
顧音說她知道。
程辭又問他們為何不在一起。
顧音的回答是:不是所有的相愛都要在一起。
程辭不明白,但現在就忽然明了了,其實顧音和師父一直在一起。
結局随風散去,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重生,再次相遇,再次相愛,或許這一次他們可以相伴。
庭芳,程辭想起了這個于他而言在這個世間唯一的依戀。
他手腳并用,跌撞起身。
“沈庭秋,你快給關少卿打電話,我要看見庭芳。”
八月桂花的香氣在空中飄蕩,程辭穿越過街巷。
——
“你見我做什麽?”庭芳淡漠地問。
古色古香的包廂裏,那人坐得端正,長發系在身後。
眉眼低垂,清淡無比。
景觀裏嘩嘩的水聲在兩人之間流轉。
“你離開關少卿吧。”程辭懇求他,眼眶還是紅通通的,裏面還噙着淚水。
“就為了說這個。”庭芳擡眼睨了一眼程辭,神情淡漠,好似與關少卿呆久了,庭芳都沾上了關少卿的态度。
庭芳端起茶壺傾倒。
看着這樣冷淡的庭芳,程辭心生恐懼,那是對失去的恐懼。
程辭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握着,其手中夾雜着布料。瞬時,手又松開,捏住了桌上人的手腕。
于是桌上人手中動作颠簸,滾茶從壺嘴灑了出來。慶幸杯子放在桌上,并未燙傷誰。
“我養你。”程辭急忙地袒露心跡,似乎是生怕庭芳一個不耐煩就要離開。
不過今天的庭芳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同他說話還是好聲細語的。
庭芳繼續斟茶,茶水滿盈,抵達杯口。
聽言,庭芳覺得有些好笑,他将茶杯遞到程辭面前的桌上,然後說道:“哪有弟弟養哥哥的道理。”
“謝謝。”程辭牽着杯口往自己身前挪了挪,茶水溢出,桌上留下水痕,他又憂慮道,“為什麽要跟着他呢?明明那兩個戶語…”
“我不介意那些東西,他也不介意。”庭芳抿了一口茶水,停頓了幾秒,接着道,“所以你不該介意。”
“我想你好好生活。”程辭瞧着對面庭芳很是心疼。
“現在就是。”庭芳說得肯定,他現在就是在好好活着。
程辭透過那張魅惑人心的容顏窺見了母親,但一眨眼就消散了。
他難以懂得庭芳的選擇。他一點都不懂,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的,為什麽偏偏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