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同入帳中驚方休(二)

第三十七章 同入帳中驚方休(二)

沈庭秋推開房門,程辭正蹲着整理戲服下擺。

程辭聽見聲響回頭,招呼他:“你回來了啊。”

語氣柔柔的。

程辭清淡的眉眼帶着疲憊,自從拍完那部劇後,程辭的臉上總是挂着憂郁。

這是過去不常見的,一部戲好像就把壓抑在另一位面的程辭給釋放了出來。

沈庭秋忽然想起了庭芳之前說的話,程辭會遺傳上那個精神分裂症嗎?

其實那些東西根本不需要遺傳,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只是沒被激發出來,沈庭秋知道程辭有心理上的陰影,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是沈庭秋隐約擔心。

沈庭秋很反感這樣,這般心髒不受控的感覺,仿佛這顆心将不會屬于自己一般。

他答:“嗯。”

沈庭秋像個歸家的人,回答在家等待的他。

沈庭秋上前,看見了桌面上放着的本子,他撿起來瞧了幾眼,上面的字很是清秀,看着就和程辭這個人一樣。然後沈庭秋看向還蹲在地上打理衣裳的程辭,說:“你寫新的本子了?”

程辭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看了看他,接着起身,輕應一聲。

他接着道:“人總是往前走的,戲曲也應該是的。”

“你不怕那些老前輩罵你了?說你一通亂改。”沈庭秋瞅着那張臉問。

程辭外表看起來就是一個乖學生,當然除了他見過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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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辭很重視老師的看法,對此也不會違背他們的意見。那些古板的名流大家有着自己的看法,非常注重傳統,自然是受不了那種改革創新,将傳統融入潮流的人。

沈庭秋仔細看了看,發現是個新故事,照着歷史人物的故事編的。

戲劇本子耳熟能詳的就那幾本,有的人也就愛聽那幾本,但是那也只能留住一部分人,只有注入新的靈魂後才能留住新的血液。

“不怕了,感覺在意別人意見太累了,尤其是面對那些綱常倫理,禮儀是非。”程辭說,“做點自己喜歡的。”

“程老板想通了許多。”

程辭啞聲道:“拍了那部戲,感覺又經歷了一個人的人生,忽然心裏就多了很多感悟。”

程辭将厚厚的牛皮本子接過來,書本産生不間斷的輕晃,很細微的情況,好像是因為程辭的手引起的。

這種情況以前也發生過,但是不夠明顯,次數也少,程辭也沒在意,只是最近越來越頻繁了,而且程辭都能明顯感受到了,仔細觀察,肉眼都可以發現。

程辭皺了皺眉頭。

程辭接過本子後放回桌面,他扭身背靠桌面,正對着沈庭秋,将手自然垂下,反撐到桌面上。

“今晚你拍的那電視劇開播了,不看看嗎?”沈庭秋看着那疲憊的臉,撫了撫皺着的眉,接着又撩了撩程辭額前的頭發。

“播了嗎?”程辭問。他好像一點都不知道,其實經紀人已經通知過了,只是程辭忘了。感覺最近他的記憶力更差了。

程辭似乎也注意到這個問題。

然後他又想起今天還沒有練功,如果久了不唱,有一天恐怕連詞都得忘了。

可是他好累。

“你怎麽了?”沈庭秋問他,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異常。

“沒事,只是想着今天還沒練練基本功。”程辭低聲說。

聽程辭說話有氣無力的,沈庭秋摸上他的額頭,說:“是不是發燒了。”

程辭拂開沈庭秋的手,道:“我只是累了。”

沈庭秋看着他眼下的烏青,說:“你去睡一會。”

“可是……”

他還沒有練功。

“睡一會,我在這,一會叫你。”

聽到沈庭秋這樣說,程辭才去休息了。

沈庭秋叫人将文件送到這邊,就在程辭寫文的桌上處理起來。

程辭一直在裏屋睡着,很安靜。

光線被窗簾遮得嚴實,屋裏暗沉沉的。

等沈庭秋處理完工作,太陽都快落下去了。

橙紅的黃昏滴落在角落的木質書架上,将那處空間割裂開。

該吃晚飯了,沈庭秋想。

倏然,房門緊閉的裏屋發出一陣好像有東西摔倒的動靜,聲音從門縫裏溢出來。

沈庭秋連忙走過去打開門,透着門外的光線他看見了躺在地上的程辭,沈庭秋快步上前,将程辭抱住。

程辭一臉痛苦,整個身體濕潤又冷冰冰的,他還在出汗,出的汗很快又冷了,沈庭秋抱着就感覺他的生命在流逝,身體溫度漸漸消散。

沈庭秋摸着程辭的臉頰,擔憂地問他:“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然後,沈庭秋感覺壓着什麽東西,視覺适應一陣後,借着外屋的光,才發現地上的是什麽藥物。

他怎麽會不認識那種藥。

一瞬間,震驚席卷了他。

沈庭秋吼着身邊的人:“你吃這藥幹什麽?”

他有些惱怒,惱怒裏其實也帶着擔憂。

可是程辭意識不清,根本無法回答沈庭秋的話,或許連沈庭秋說的什麽都不知道。

他嘴裏嗫嚅着什麽,沈庭秋聽不清。

程辭感覺得到沈庭秋在他的身邊,可是他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他在向他呼救着。告訴他他的靈魂正在被真火灼燒,告訴他他正在被地獄惡鬼鍛造,告訴他他的身體正在被海水吞沒。

身體遭受着千錘百煉的疼痛,他無法掙脫。

沈庭秋貼近他的臉龐,濕潤落在自己的臉上,他聽清了,程辭喊的是他母親。

這個滿臉淚水的男人深陷在夢魇裏,思念着他的母親。

沈庭秋從內心裏生出一絲恐慌,程辭身體裏化出的黑水開始侵蝕身體表象,他在害怕,他竟在這一刻害怕程辭會從這個世界消失掉。

沈庭秋早已收斂了對程辭吃抑郁藥物的氣惱。

也不知道程辭吃了多久。

當他看見藥物這一時刻,他就知道,知道程辭會從內裏開始爛掉。

或許不是在這一刻他才知道,而是在很久之前,他很久之前就發現了程辭的不正常,那時他就想過了程辭的發展。

程辭掩藏得很好,即使內裏腐爛,也沒讓其他人發現,當然他還是那個例外。

如今程辭內裏完全腐爛,化膿的黑水流出,讓這個世界看到了,接着就是表象,程辭的外表也要開始爛掉了。

程辭會眩暈乏力,會手抖不止,會步态不穩,會面容憔悴,以往的光鮮亮麗将不複存在。

他不能掩藏真實的自己了,他堅持好久好久了,現在堅持的力量已耗盡,那個虛弱的人從他身體裏浮了出來。

一個光鮮亮麗的人忽然不正常了,那就是他已病入膏肓的警報。

片刻之前,剛掙脫半步夢境的程辭,撐着身體在昏暗的房間摸索着,他痛苦地掙紮,結果摔下了床,藥物摔倒在地面,他無法找到,還沒有觸及到,他又被夢魇的魔爪拉回了。

他的母親,那個可憐的躺在他母親刀下的女人,他的兄長,還有沈庭秋與關少卿,他們都出現在夢魇裏,他們一會是惡鬼叉下的悲哀靈魂,一會又演變成惡鬼——那十惡不赦的罪人。

程辭躺在沈庭秋的臂彎裏,不停地驚顫。

沈庭秋将他抱上床,摟着他入睡,不知多久,痛苦地呢喃才休。

一覺醒來,程辭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身上濕淋淋的,臉色也很蒼白,唇齒幹燥。

卧室裏就他一個人,外面應該是黑夜,因為他轉頭看向窗簾,透過窗簾的縫隙窺見外面的天空裏黯淡無光。

黑暗的房間裏,程辭好似感受到漫無邊際的空曠,他有點害怕,畢竟剛醒來的他對夢魇還心有餘悸。

程辭暗示自己沒什麽好怕的,然後撐起身子開燈,房間頓時明亮,然後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時鐘。

三點多,已經是第二天了。

程辭坐在床沿,一切都悄無聲息的,可能是因為剛剛看過時鐘了,寂靜的空間裏,時間的走動太引人注意了。

吧嗒吧嗒的聲響,這種老式鐘就是這樣。

越聽程辭越覺得什麽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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