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華妝公司極為重視這個項目,王董事長帶着公司兩位重要高管和自己的兒子,早早地在雅座裏等。
江漓則是處理完一堆工作,再去的飯店。她到的時候,顧炎磊和李廷松已經坐好,正在跟華妝高管有說有笑地談論着什麽。
“江總,你到了。”王董事長熱情地起身迎接她,與她握手,“大家都不容易啊,江總也是忙了一天。”
江漓笑了笑,跟着一同就坐。
飯局不是一個正式談生意的場合,是結交朋友和試探意圖的絕佳途徑。在酒精和哄鬧氛圍的作用下,人的防備和精神漸漸變得松弛,許多平時想說而不能說的話,在飯局都能找到說出口的機會。王董事長在這行混跡這麽多年,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江漓做事肯定得留有餘地,給他保存顏面。
大家相互介紹問好,一一入座,用餐的用餐,勸酒的勸酒,看上去一派和諧。
江漓沒動幾口筷子,陪着王董事長閑談。起初先是寒暄幾句,王董事長慢慢把話題轉變到自己身上,談起他當年創業的經歷。
江漓适時地提起自己的工作經歷,聊起了XX電子退市的案子。XX電子當年為了上市,串通投行一起財務造假,最後被迫退市,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給股市也帶來不小的震動。投行受罰,投資者虧損,參與作假的入獄,沒一個有好下場。
說者有心,聽者也不是傻子。在座的都不是簡單人物,能領悟江漓話裏話外的意思。她給王董事長留着面子,不宜點明直說,兜着圈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希望他能趁早收手。
王董事長表情頓時凝重,“嗯,坐牢嘛,也是他們自己咎由自取,堂堂正正做生意,一定能混出頭的。”
她笑着說:“是啊,說到我們的項目,王董也不用急,這個項目周期長,走完所有流程需要時間,我們還得把每一步走踏實。”
“這個當然,”王董事長舉起酒杯,嚴肅地說,“我啊,做了這麽多年生意,在金融這方面就是個外行,所以一切都委托給你們,有什麽需求我們就會盡力配合,大家最後也都是希望華妝能成功上市。”
“這個您就放心,該做的事,我們都會盡力去做。”
江漓與王董聊得愉快,氣氛逐漸升溫。
李廷松尚未真正地踏入這一行,實習主要負責邊緣性的工作。他聽了王董事長的保證,終于松一口氣,跟着大家暢快地喝酒交談,一杯又一杯地往喉嚨裏灌。
生意場上的飯局難得有人會敞開心扉,江漓和對方都有所保留,後面會如何,不能只憑幾句話,落到實處還是要看行動。
王董酒量不好,喝幾口就上臉,臨近尾聲,特地把自己的獨子拎出來誇獎一頓。“我這個兒子啊,平時看着不正經,認真辦事的還真的不錯,以後等他畢業,我就讓他直接來自家公司。”
王骁沒預料到父親突然來這一出,臉上像有火在燒,巴不得躲進桌子底下。李廷松跟他年紀相仿,表現得自然得多,一晚上如魚得水。
衆人聽了應和幾句,再彼此道別,你送我我送你,磨磨蹭蹭不出門。
一頓飯結束,李廷松酒勁上來,徹底醉趴下,要人扶才能站起來。
江漓打電話讓周清讓進來幫忙。
周清讓盡快趕了過來,這時華妝公司的人還沒有走完,他的氣質和容貌太過出挑,大家看到他都不約而同愣了一下。
王董悄聲問林熙越:“這位是?”
林熙越說:“這是我們江總的司機。”
“哦~”
王董跟旁邊的高管擠擠眼色,一齊爽朗地笑起來。
司機是個可大可小的職位,要是平常只負責開車接送,那就是個無關緊要的角色。但要是時刻跟着自己的老板,被老板帶出來交際,那就是心腹。周清讓模樣這麽周正的一個司機,穿得衣冠楚楚,他是什麽地位什麽身份。王董和其他人心領神會,朝着江漓晦暗不明地笑了笑,一并走出雅座。
李廷松醉成一灘爛泥,林熙越一臉嫌惡,眉毛都快擰在一起,他問顧炎磊:“誰讓他來的,實習生而已,夠格嗎。”
剛才華妝公司的人在場,林熙越不方便問,現在只剩下勝資的員工,她說話更随意。
顧炎磊也喝了不少,說:“他說他酒量好,想來。我答應了,新人嘛,我能理解。”
江漓見顧炎磊也有點神智不清,對林熙越說:“你先給顧炎磊請位代駕。”
她無奈地說:“行。”
林熙越從公司HR那裏查到李廷松的宿舍位置,安頓好顧炎磊,跟江漓抱怨說:“顧炎磊最近毛病真多,淨添麻煩。”
江漓沒接話,問:“要我送你嗎?”
林熙越對江漓揮揮手,“不用了,江總,我今晚沒沾酒,你上車吧。”
“嗯,明天見。”
李廷松整個人垮在周清讓肩膀上,他精瘦的身材,襯得周清讓更修長魁偉。周清讓打開車門,扶他睡到後座。
江漓自己開門坐上副駕駛,打開車窗散散一車酒氣,說:“去明江大學二宿舍。”
周清讓和江漓一路很安靜,只有李廷松躺在後座上哼哼唧唧,不知道他嘴裏在念叨些什麽。
到了明大的宿舍樓,周清讓把李廷松送進去。宿管阿姨看到冷哼一聲,叫來幾個男生,一群人鬧哄哄地把他扛回房間。
周清讓像是丢了個大累贅,回到車上一身輕松,倒車轉彎出校門,問她接下來的安排。
“送我回去吧。”
初秋的風還很和煦,江漓酒後吹了點涼風,感覺很惬意,語氣也變得溫柔。
“好。”
“一會兒去我地庫裏換輛車開,這輛我讓人送去洗,裏面也該清理一下。”
江漓不喜歡無關的人坐她的車,今天送李廷松回去完全是出于同情。現在後座被一個不熟識的醉鬼蹭過,那一定要徹底消毒清洗一遍,她心裏才會舒坦。
送車去保養或是清洗,似乎是司機的本職工作。周清讓疑慮地說:
“是不是應該讓我去……”
周清讓還要考研的事情,她上次只是問了一句,卻一直記挂着,總想給他一點便利,為他節省時間。江漓無所謂地拒絕他:“沒關系,這些事情不用你去做,你多留一點時間出來複習。”
“可是我是你的司機,這是我該做的。”
周清讓很懊惱,他明明是來還債的,結果現在還要江漓處處為他着想,反而給別人添亂。
江漓的要求從來不容別人拒絕,她再一次肯定地說:“沒事,剩下的你不用操心,以後有你忙的時候。”
“好。”
周清讓被堵得沒話說,知趣地閉嘴。
前方紅燈,前面行駛的車漸次減速,周清讓趁還來得及,換到旁邊更擁堵的車道去,慢慢地開到最前方。
江漓問:“怎麽了?”
“剛剛前面是輛蘭博基尼。”
遇見豪車要躲,是她教的,周清讓時刻記着,開車時會留個心。
“哦。”江漓領會,擡手覆在他握住挂檔器的手上,“現在你開我的車,不用在乎這點。”
周清讓縮回手,拘謹地把着方向盤,雙腳輕飄飄的,不經意踩到了剎車。
江漓用輕柔聲調說:“怎麽停了?”
舌頭卷起舔到上颚滑向牙齒,完成“了”字輕巧的發音,再咬了咬下唇,藏不住的誘惑的意味。
“抱歉。”
周清讓耐不住偏過頭看江漓,正巧撞上她直接的眼神,心髒一下猛然地顫動。
他轉移注意力扭頭去看路燈,在眼神對峙中落敗。綠燈閃起,他的車卻堵在了前面。在後面車喇叭催促的下,窘迫地重新啓動發動,快速地駛離。不起眼的一個舉動,帶來的記憶是恒久的。觸感在他的感官裏凝固,微涼的、柔軟的、短暫的,盤踞在腦海裏愈發清晰,是他失守的開始。
他脊背挺得筆直,一路上渾渾噩噩的,機械地送她回家。
到了地庫,江漓叫他一起下車,帶他換另一輛車開。
關上車門時,她嘲諷地問他:“至于嗎?”
周清讓回過神來,沒搭腔。
夜深人靜,車庫很空曠。
江漓一步一步走近,鞋跟踩出清脆的響。
“你沒必要這樣緊張,以後我喝醉了,需要你抱我回去的時候,難道你也會這樣?”
他垂下眼,既然剛才的失态已經被識穿,解釋也是無益的。
“或者,多練習幾次。”江漓的手指引他的動作,讓他攤開手掌,把車鑰匙交給他,再握住,“我經常喝酒的。”
周清讓“嗯”了一聲,抽回手。
說她是調情,可她又做得過于坦蕩;說她問心無愧,那剛才無緣無故摸他做什麽?
“你抱得動我嗎?”
他太高,江漓說話還得仰頭。
“應該沒問題。”
江漓覺得逗他好玩,這下徹底繃不住了,笑着說:“以後會有機會的。”
她可能是怕他聽不懂,嫌他還不夠尴尬,刻意補充。
“抱我回家的機會。”
“好的,你喝醉的時候我會注意的。”
周清讓說服自己,直視她,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他看着面無波瀾,有點冷靜自持的味道,即便有幾分是裝的。
“明天見。”
江漓笑往電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