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漓第二天起床照例查看郵箱,收到了一封特別的郵件。
郵件是陌生人發送的,裏面寫着數百名工人被拖欠工資的遭遇,事情經過、人物姓名、數據皆一清二楚、有據可查,而拖欠他們工資一方的正是華妝公司。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江漓看了立刻撥給林助理,“熙越,你看一下我剛轉發給你的郵件。”
林熙越戴上藍牙耳機,用手機點開郵箱浏覽幾眼,捂住嘴說:“天吶,這華妝也太大膽了,這麽大的窟窿,他們竟然覺得自己蓋得住?”
“你一會兒查一下郵件內容是不是可靠,先查一下是誰給我發的郵件。”
“好的,我馬上就去。”
江漓總感覺華妝方面有所隐瞞,對這封郵件并不意外,照舊吃完早餐喝了杯咖啡再出門。
周清讓按往常的時間接她去公司,時而透過反光鏡觀察她的表情。
江漓坐車上也沒閑着,趁着零散的時間回複信息,跟昨晚判若兩人。
車程不長,一路暢通。
周清讓停在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下車為她開門,“江小姐,到了。”
江漓看着他,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他問:“怎麽了?”
“你還挺狡猾。”
周清讓一臉懵然無知,“嗯?”
“還裝?”江漓收到林熙越調查的結果,嘴角上揚,似笑非笑,“昨晚的郵件是你發給我的。”
“嗯,你有權知道這些。”
周清讓捉摸不透她的情緒,被盯得頭皮發麻,一動不動立在她面前。
“這麽說,我還該謝謝你?”
周清讓否認,“我沒有這個意思,你別被華妝騙就好。”
江漓問:“你怎麽知道這事兒的?”
“我出租房裏的鄰居,很多都是華妝的生産線工人,華妝已經欠了他們一年的工資,工人們只要是去要說法,就會被開除。華妝還找了些人監視他們,不讓他們去維權。有幾個已經放棄,回老家了。”
江漓聽後臉上的表情依舊不變,只不鹹不淡地說:“這是這麽些天來,你話最多的一次。”
“嗯。”
“你能保證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周清讓點頭,他看着她,眼裏帶着點希冀,問:“你要去看看那些工人嗎?”
江漓不忍心拒絕,“你是想讓我幫他們,對吧?”
“也不是,華妝遲早會堅持不下去,你不被他們利用就好。”
“你确實挺有心機,說到這份上就是想讓我覺得欠你人情,讓我過意不去,是吧?”
周清讓若有所思,“是我欠你。”
江漓起一身雞皮疙瘩,他這樣深沉地說出這句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欠她什麽情債。
“昨天在車上,你明明聽到我們在提華妝,怎麽不直接告訴我。”
“證據集齊了才說得清楚。”
江漓發自內心地笑了一下,他也沒有自己想得那麽呆。
“你休息吧,我的事情我知道怎麽處理。”
“嗯。”周清讓扶她下車。
江漓走進辦公室,IPO小組所有人都到齊了。
“江總。”顧炎磊是除江漓之外,在小組內最有發言權的人。“這件事看着沒那麽簡單。”
江漓回到位置上,熄滅大家最後的希望。
“上次讓你們重新查財務,現在也不用查也發現問題了,一會兒把材料交給華妝的人,看看他們有什麽說辭,這項目還能不能做下去還需要重新評估。”
華妝不能成功上市,意味着勝資拿不到高額的承銷費。項目受到重創,組員難免有點灰心,神情也有些低迷。
“沒關系,合同上寫得很清楚,也不是大家的錯。”江漓安慰大家,“這只是一個項目而已,能及時找到問題不算壞事,大家工作也挺多,先出去忙吧。”
“嗯,看看華妝那邊兒的人怎麽說吧,”顧炎磊附和說,“大家先出去忙。”
顧炎磊送走大家,辦公室只剩下三個人。
林熙越跟華妝負責人溝通完,對江漓說:“江總,我跟華妝确認了,他們認了這件事,說是以前的主管遺留下的問題,他們會盡快解決。”
江漓搖頭,“反應倒是挺快的。”
顧炎磊問:“那我們應該重新調查一遍再評估?總得讓對方也服氣。”
江漓已經不抱希望,“這麽大的事瞞住我們,其他我們沒發現的問題不知道還有多少,他們已經違反合同了,多的也不用再說。”
“我明白,總有人想冒險,覺得瞞得住咱們,”顧炎磊發了句牢騷,“我先出去了。”
“去吧。”
江漓帶上眼鏡,繼續看材料。
林熙越把江漓的意思都傳達給華妝公司,餘下的事留給他們自己解決。
華妝公司自己理虧,想方設法地要求與江漓面談,統統被回絕,幾個股東吵得不可開交。王董篤定周清讓跟江漓的關系沒那麽簡單,孤注一擲把主意都打到他身上。
下午幾個華妝公司的人在地下車庫找到周清讓,假模假式地攀談一會兒,扔下銀/行/卡就跑。
事情來得突然。
周清讓給江漓通報一聲,在勝資員工一路的注目下走進了江漓的辦公室。
江漓接了周清讓的電話,很是心煩,她平時已經夠忙了,偏偏還有人給她找事。
“說吧,怎麽回事。”
“今天下午兩個自稱是華妝的人來敲車窗,說了堆莫名其妙的話,把這個東西扔到車裏,轉頭就開車走了,我沒追上。”
周清讓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江漓,裏面裝着銀/行/卡和一張寫着密碼的紙條。
這擺明了是在賄賂,華妝玩的是最低級的那一套。許多人不敢明面上收賄賂,就讓司機代收,規避被查處的風險。現在他們正是當周清讓是江漓養的小狼狗,江漓不便收下的,他們全塞給周清讓。
江漓很是頭疼,随口嘲諷說:“王崎這個智商,是怎麽讓華妝撐到現在的。”
周清讓從鄰居那裏了解了一點內情,說:“之前公司主要是她夫人在管理,兩年前他開始把控,就成了現在這樣。”
話裏的意思是贊同江漓,他也認為王崎是個蠢貨。
他冷不丁的一句,差點逗笑江漓。
江漓又氣惱又想笑,“這又是你從你鄰居那兒聽來的?”
“是。”
江漓:“你平時整天就呆在車上?”
“嗯。”
“那裏環境太差,以後在旁邊咖啡廳看書,我讓林熙越給你安排。”
周清讓欲言又止,站在原地不動。
“這是工作要求,你不能拒絕。”
華妝公司事已經觸犯江漓的底線,她不能再容忍,“你們出去吧,我給王董打通電話,都開始拿錢收買我的人了,這項目再怎麽也做不下去了。”
林熙越知接下她給的任務,領着周清讓一起去了咖啡館,順便偷會兒懶。
江漓态度很堅決,直接表示對方嚴重違反了合約規定,終止了這次合作。不是所有IPO項目到最後都能讓公司成功上市,所幸這次早早地丢掉了爛攤子,江漓很平靜,平常心對待。
消息漸漸傳開,江漓也被請到了MD辦公室。
秦秉書問:“這次是真沒辦法了?”
華妝公司的前任董事長是秦秉書的好友,項目也是他給江漓安排的,現在項目流産,他免不了要關心幾句。
江漓聳肩,“人都開始賄賂人了,再深入下去只怕有更多問題。”
秦秉書回憶起往事,有些唏噓,“讓你做這個項目是我的私心,本來就是麻煩你,我知道你已經盡力,我也支持你的決定。”
江漓懂秦秉書的心情,卻無從安慰,“嗯。”
“華岚要是沒走,事情也不會這樣。”秦秉書半是不忿,半是感慨,“王崎連我也敢騙。”
江漓聽說過華妝之前的變故,也覺得王崎完全沒有董事長的風範。
“今天下午那個到你辦公室的小男生是你的司機?”
秦秉書與江漓亦師亦友,大多時候像個長輩,對她格外地關切。
“是,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秦秉書擺擺手,“随便問問,你呀。”
“我知道分寸。”
秦秉書:“知道就好。”
江漓笑着走出了秦秉書辦公室,撞見剛從咖啡館回來的林熙越。
林熙越快步跟上她,說:“江總,我處理好了。”
“你之後關注一下,華妝有沒有給工人補發工資。”
林熙越不明白,“華妝的項目不是不做了嗎?為什麽還要繼續關注?”
江漓推門的時候遲疑了一下,“算了,想想也知道他們不會,明天晚上我去叔叔家,快中秋了,我去看看他們。”
林熙越覺得怪怪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許久,“好,你中秋回去嗎,我幫你訂好機票。”
“回。”江漓打開鋼筆,又旋上筆蓋,“不過不用訂機票了。”
“好的。”林熙越發自內心地笑了一下,“那江總您先忙着,有事再叫我。”
“去吧。”
臨近小長假,江漓婉拒了不少邀約,一下班就讓周清讓送她回去。
江漓坐上副駕駛位,對他說:“華妝的事,謝謝你。”
雖然她遲早能發現華妝公司在搞鬼,但總歸周清讓為她省了不少時間,能及時止損。
“應該的。”
“後天開車去上海,我有事要處理,你準備一下。”
江漓選了個最浪費時間的方式。
“好。”
周清讓聽從安排,沒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