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漓與周清讓下午出發,夜裏開了幾個小時車,停在路線中途的一家酒店休息。登記完入住,江漓讓周清讓先把行李搬上去,自己在酒店外接了通電話。
江漓上樓的時候,周清讓正拿着房卡在房間門外等她。他剛剛已經把江漓的包放進了房間,覺得在房間裏留着不妥當,于是在門外等。
江漓接過房卡,問他:“怎麽不進去坐着等,站着怪累的。”
“站一會兒沒關系的。”
江漓用卡刷開房門,轉身對他說,“難道我還會對你做什麽不成。”
周清讓怕她誤會,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明早八點出發。”江漓說完關上了門。
酒店房間小吧臺上擺着幾瓶酒,江漓往酒杯扔進幾方冰塊再倒上酒,躺在沙發上喝着打發時間,很快酒瓶就見了底。她光着腳晃晃悠悠地走去浴室洗澡,洗完沒找到明天該穿的衣服,就打電話給周清讓。
周清讓剛從浴室裏出來,電話接得很及時,“江小姐,有事嗎?”
“後備箱那只棕色的包兒你拿上來了嗎?放哪兒了?”
江漓語氣比平時軟許多,不如平日裏嚴肅。
周清讓對那個包有點印象,當時他以為江漓今晚用不着,就沒帶上來:“抱歉,我沒有拿上來,我現在就去取。”
“去吧,我給你開門。”
江漓穿上睡袍,把房門打開虛掩着。
周清讓沒來得及吹幹頭發,挂了電話就往停車場趕,迅速取回了江漓的東西。走到她房門前,周清讓禮貌地叩門,低聲說:“江小姐,我進來了。”
“進來。”
聲音清楚地從浴室傳出來,他猶豫了一下。
江漓聽不到動靜,急忙催他,“你進來呀。”
她正在半醉半醒的狀态之中,聲調不受控制地變得嬌媚。周清讓沒由來地覺得心裏癢,像是有極細小的虱蟲在咬,抓不到撓不到,只能受着。
江漓就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坐在浴缸邊兒上,修長的腿慵懶地交疊着,左腿跷着懸空,右腳點在地上。她手裏還拿着一杯酒,臉上妖冶的酡紅不知道是醉酒的緣故還是被浴室的蒸汽熏的。
她今晚不該露的一寸都沒露,只是虛虛實實的衣袍曲線和迷離的眼神比赤//身/裸//體更有沖擊力。酒店每一間房都足夠寬敞,沙發椅子書桌一應俱全,她偏偏選擇坐在浴缸上等他,随意過頭就成了刻意。
江漓應該是腿麻了,換腿變了個坐姿,問他:“是故意的?”
“什麽故意的?”
“故意少拿東西,正好晚上送到我房裏來。”
竟然會開這種玩笑,周清讓認定她是醉了,把包放在盥洗臺旁的櫃子上,說:“江小姐對不起,我把包放這兒,沒什麽事我就出去了。”
“站住。”
“過來扶我。”
江漓朝他伸手,神情很無助的樣子。
周清讓心沉下來,走進去扶她。她一碰就倒,渾身軟得跟水一樣,周清讓貼近了還能隐約聞到點兒酒氣。周清讓被她的表情弄得特別慚愧,明明江漓醉成這樣了,他剛才還想溜,實在不應該。
江漓全身無力,總往下滑,周清讓直接自作主張把她橫抱起來。
江漓攀上他的脖子,埋近嗅了嗅,說:“你身上的味道和我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
都用的是酒店提供的歐舒丹沐浴露。
周清讓姑且這樣理解着,不去仔細計較她說的話。雙手輕輕往下把她放到床上,等她躺好再抽開手,這輩子都沒這麽小心過。
周清讓去自己房裏拿來醒酒藥和護肝片,倒了杯溫水打算喂她吃藥。他之前聽說江漓常常喝酒,就留心買了這些藥,需要的時候能用得上。
江漓吃下一顆藥片,就含在嘴裏,不喝水,也不把藥吞下去。
“喝點水吞下去,不然一會兒覺得苦。”周清讓把枕頭堆在床頭,讓她起身靠着,把水杯遞到她嘴邊。
江漓跟在較勁兒似的,偏偏不張嘴。
周清讓沒辦法,只能扳開她的嘴把剩下的藥喂她吃下。
“張嘴。”
“吃下去。”
他又拿水喂她水喝,“咽進去。”
江漓雙眼盯着他把藥都服下,吞咽的聲音和喉頭聳動的幅度格外清晰。她舔掉嘴角晶瑩的水珠,忽然笑了,“你說,要是別人聽到你說的話,會覺得我們在幹什麽?”
周清讓喉嚨發緊,“江小姐,你早點睡。”
他那一刻感覺腦海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用着殘存的理智,替她取下多餘的枕頭,扶她躺好,匆匆離開,幾乎是落荒而逃。
當天晚上他就為自己的失職遭了罪受,應了江漓那句話,他在被窩裏聞着身上的味道就像聞到了江漓,整宿沒睡着。
江玥知道中秋節江漓會回家,早上就纏着宋禹安一起回江家吃飯。兩人婚姻已經成為事實,宋禹安于情于理不能推脫,讓人準備好禮物,做足了面兒上的功夫。
老夫人去世,兩個小輩又相繼搬出去住,今年的江家顯得格外冷清。
車開到江家別墅的山腳下,宋禹安突然把車停在路邊,說:“我下去抽支煙。”
江家和宋家是世交,宋禹安跟着江家的女兒一同長大,山底到別墅區的路他走了無數遍,這是最絕望的一次。
“去吧。”江玥下意識地撫摸肚子,體貼地為他的反常行為找臺階下,“你開車累了,下去清醒一下也好。”
宋禹安想清淨地抽支煙,拿煙的手卻一直在抖,幹脆不耐煩地扔了煙頭,在車外散掉煙味再進去。
江玥透過車窗,看着他狼狽的背影,臉上是說不清的情緒。
宋禹安很快回到車上,江玥跟他都默契地忘掉這個插曲,裝作無事發生。他駛進江家的庭院,小心地扶江玥下車,一起走進別墅。
江慶餘等來女兒女婿,招待他們喝茶吃點心,跟宋禹安聊着聊着就把話題扯到了公事上,股市期貨彙率,旁人根本插不了嘴。沈歆跟江玥客套了幾句,叮囑一些孕婦的注意事項,沒待多久就去花園照料她的花草。
江玥陪着宋禹安和江慶餘喝茶,他們聊得投入,她就安靜地聽。
周清讓第二天起來又開了幾個小時車,終于把江漓送到了江家門口。江家的別墅修在半山,掩映在山色之中,與自然渾然一體,隐蔽而奢靡。周清讓開車繞了一大圈,才從庭院後門繞到正門。
江漓沒讓他開進去,“下午就去你感興趣的地方逛一逛,随便你怎麽安排,晚飯後來接我就好。”
因為昨晚的事,周清讓今天開車的時候一直在暗地裏觀察江漓,她依舊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樣,想必昨天說的話也是出于無心。
江漓下車時沒提昨晚的事,他總算松一口氣。
與江玥回家的情形不同,江漓剛到門口,江若愚就跟着江老爺子一起去接她。
“爺爺。”江漓笑着叫了一聲。
人的一生像是一種循環,越老越返璞歸真,江老爺子看到孫女回家,笑得像個見了糖的稚童。他顫顫巍巍地握住江漓的手,激動地說:“阿漓回來了。”
“我回來了。”
江漓跟江老爺子在庭院裏遛寵物曬太陽,期間小聲地問江若愚:“你怎麽來了,昨天你可沒說要來。”
江若愚來上海也是淩晨臨時做出的決定,江家人個個都是會吃人的狠角色,他不能讓江漓一個人去面對,“我這不是回來給你撐腰嘛。”
江漓笑得更深,心說你把你姐姐當成什麽了。
江若愚來得早,正好給她通風報信,“那兩口子早就來了,等到飯點兒咱們再進去,時間拖得越久他們越煎熬。”
“好啊。”
等到江老爺子走路走乏了,大家才從院子裏曲折的小徑往回走。江漓腳步邁得随意,跟随老爺子緩慢地步伐,看着閑散得很。
江玥在客廳裏等着,似乎是耐不住,挺着個大肚子,也慢慢地走去接應他們。
她撫着腰慢悠悠地走到江漓面前,興奮地喊她:“姐姐。”
這段時間肚子裏的孩子沒少折騰她,夜裏總是翻來覆去睡不着,眼底兩團淺淺的烏青,眼眸卻清亮哀愁,格外招人憐惜。
江漓不誠心地應下這個稱呼,“嗯。”
江老爺子和江若愚置若未聞,一味地往前走,把兩姐妹落在後頭。
江玥用天真無害的眼神看江漓,還是用尋常的撒嬌語氣跟江漓說話:“姐姐,預産期在明天春天,你以後會回來看我嗎?我害怕。”
她要演姐妹情深,江漓卻沒那個好心配合,對她冷言冷語:“你還挺有本事,一次就能懷上。”
“不是呢。”江玥糾正道,“那晚有三次呢。”
江漓揚了揚眉,嘴角牽出一點意味不明的微笑。
江玥忽然感到反胃,急匆匆地去了洗手間。
宋禹安去陪江玥,其餘紛紛在餐廳落座,沈歆沉着臉一言不發,只有江慶餘關心起了江漓的近況,父女兩人一問一答,氛圍詭異。
江玥吐夠了,低頭掬了捧清水洗臉,沖着鏡子裏的宋禹安說:“你不敢面對麽,還來裝作陪我,她一個人回來的,沒帶別人,你放心。”
宋禹安嗤笑,“有什麽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