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宋禹安跟江玥一同走進餐廳,為她抽開椅子,鋪上軟墊和靠枕,扶她入座,全程目不斜視,眼裏只有江玥。
這時全家都到齊了,江慶餘開口說:“既然人都來齊了,那就開動吧,阿漓和若愚早上就趕了回來,肯定餓了。”
滿桌都是江漓喜歡的菜,她卻沒動幾口。江老爺子看着心疼,說:“阿漓,怎麽不吃蟹,這個時候最肥美。”
江漓:“爺爺不用管我,我懶得剝。”
“哪能有個種事體,越過越懶。”江老爺子慈愛地說:“來,爺爺給你剝。”
這個時節的蟹正膏肥肉嫩,江漓小時候最愛吃,她被寵得矜貴,幾乎沒有自己剝過。江老爺子拈起蟹八件,熟稔地開殼取肉,把蟹肉放進餐盤裏推給江漓。
宋禹安盯着桌前的菜,雙眼空洞無神,悄無聲息地回憶。他想看看江漓,又不敢看。
江宋兩家計劃是等江玥生下孩子後再舉辦正式的婚禮,江玥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婚禮的事,“爸,我後來和禹安商量過了,為了方便賓客,我們決定就在國內辦婚禮。”
江慶餘點頭,“嗯,好。這些事情還是你們年輕人做主,有什麽需要再跟爸爸說。”
“嗯。”江玥很乖巧,又對江老爺子說:“爺爺,我以前聽說家裏有只祖傳的鑽石,會一代一代傳下去,是不是真的啊?”
江玥說的鑽石叫Legacy,是江老爺子的父輩買給妻子的信物,因為其珍稀得世所罕見,背後還有一段故事,外人甚至能從當年的報紙裏找到關于鑽石拍賣轟動一時的記載。民國時它被女主人捐了出去支持抗戰,幾經流轉後又被江老爺子贖了回來,早就嵌在江家的歷史裏,成了一家人的血脈寄托。
江老爺子以前常給江漓和江若愚講legacy的故事,這個稀世珍寶還被拿來充當過幾回哄小孩入睡的玩具,江玥自小在外婆家長大,就缺失了這一段故事。
“是。”江老爺子的思緒飄忽到渺遠。
江玥緊接着問:“都說這顆鑽石要一代一代不竭地傳下去,爺爺打算給誰啊?總不能是……”
她知道自己在家裏的地位,江老爺子最疼的還是江若愚這個孫子,這鑽石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她,可江玥就是想仗着自己懷孕,極盡刻薄地傷害江漓,看看江漓到底能忍到幾時。
江若愚聽不下去,指着江玥說:“這是幹嘛,爺爺還在這兒,你倒開始考慮怎麽争財産了是不是?”
反正他也是個被慣得無法無天的主兒,想給誰臉色看誰都得受着。
江玥依舊笑臉盈盈,她曉得這話說出來也是招人嫌,可是只要能達到目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也願意。
江老爺子怕江玥再口無遮攔地說下去,顧忌江漓的心情,吼着說:“都閉嘴,你們都這個歲數了,還跟個沒腦的孩子差不離,父母是怎麽教的你們。”
江慶餘隐忍着怒意沒有發作,寬慰父親說:“爸,你別生氣,阿玥和若愚也都少說兩句,中秋節咱們一家人就好好地吃頓飯。”
江老爺子找到機會,指着江慶餘的鼻子罵:“都是你造的孽!”
他因為江玥的事,一直對江慶餘有怨氣,幹脆摔了筷子,回房休息。
大家都不想耗在這裏虛情假意,一場團圓飯不歡而散。江慶餘讓傭人把菜都撤掉,板着臉上了樓,随後又把宋禹安和江玥叫去了書房,說是有正事要交代。
宋禹安伸出手臂讓江玥握着,方便她上樓梯,一舉一動都無可挑剔。
他說:“這下你滿意了。”
“我有什麽好滿意的,今天的情形你都看到了,這家人都是怎麽對我的,一切都只能要我自己去搶,好的都輪不到我頭上。”江玥對自己的嫉妒不加掩飾,“事情能成現在這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錯。”
“當然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宋禹安氣到發笑,“江玥,你從爬上我床的那一刻,就應該清楚,我跟其他混球沒什麽兩樣。你不要一邊用下作手段成功上位,一邊指望我以後對你忠貞。”
“那多好啊,宋禹安,你現在也不是完人了,我們正好般配。”
宋禹安記得,那天他醉酒醒來,江玥就趴在他胸口說了這句話。這話就好似江玥,魔咒一樣的,萦繞不去。
江玥困惑了,她可能不是注定會愛上宋禹安,而是注定會愛上江漓愛的人。
江漓把老爺子的情緒安撫好,折回去找沈歆。
江家的庭院置有一個溫室,從外看起來是個拱起來的半球,每一面都是透明的玻璃,裏面擺滿了各種珍稀的花草。這是江慶餘年輕時為哄沈歆高興送的驚喜,以前都是兩個人一起打理,現在只有沈歆天天來照看。
江漓在別墅裏找不到沈歆,就知道她肯定在溫室裏。
沈歆聽到腳步聲,顧着修剪花草,沒有回頭,“來了。”
江漓很久沒來,在裏面逛了逛,發現又多了些品種。她看着沈歆正在修剪茶花,說:“這株很特別。”
沈歆:“是啊,你舅舅送的,日本來的品種。”
江漓湊近了瞧,手指撥弄着綠葉。這整株茶花呈現出的是一種迸發的生機,一看就是悉心照料的結果。
“而且長得蠻好。”
沈歆剪掉枯萎的葉子,“日本人欣賞這花的高傲,愛說茶花是武士道之花,凋謝的時候會整朵掉下枝頭,寧可整朵隕落也不掉一片花瓣。”
江漓能感受到母親的怨怒,觸電般地收回手,“媽媽,連你也怪我,是嗎?”
沈歆嘴角耷着,臉色難看,這些年她再保養得宜,黑着臉的時候也難免看得出幾道皺紋。
她摘下手套,不帶感情色彩地陳述着:“你輸給了那個野種。”
江玥永遠是沈歆心口的刺,連同江漓都要被她遷怒。
江漓也一步都不肯退讓,“媽,這種事還一定要争個輸贏嗎?是我要分開的,再怎麽說我都沒有輸。”
“你沒有輸?”沈歆的憤怒到無以複加,“那個賤人搶走了你的丈夫?你還說你沒有輸?”
“媽,那你想讓我怎麽做?”
為宋禹安難過毫無意義,她這輩子又不是非他不可。
“去把你的東西搶回來,讓江玥跟他媽一樣,一輩子都見不得光。”
“媽,”這個問題她們之間已經吵了無數次,江漓是真的争累了,“難道我這輩子就一定要拴在宋禹安身上?”
“你還真是灑脫,”沈歆譏諷她,“希望你面對江家的財産的時候,也能這麽灑脫。”
“不然呢,媽,在你和我爸的眼裏,任何東西給了我,不都是浪費嗎?”
看女兒自揭傷疤,沈歆終究是不忍心的,“你怎麽能這麽想,我一直讓律師盯着你爸,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和他離婚,媽媽這份,始終是你的。”
他們夫婦名下的公司早就盤根錯節,如果真要離婚,那恐怕是要把血肉都割開,惡戰一場。
“媽,不用擔心我,我來是給你說一聲,我來上海還有別的事,馬上得走了。”
整個江家表面是處處遷就江漓,個個小心謹慎地措辭說話,生怕傷了她,到頭來根本沒人真正為她着想。
沈歆挽留說:“在家裏歇一晚吧。”
“不了,媽,”江漓長長地嘆氣,失望地說,“這個家,太扭曲了。”
江漓從小就被當成繼承人培養,全家人都予以厚望。她處事和氣善良,可骨子裏還是孤絕高傲的,這世上就沒有她求而不得的東西。現在所有看戲的人都在期待她發狂崩潰,然後砸吧砸吧嘴,痛心疾首地說:哎呀,看吧,江漓一個女人再厲害,為了男人,還不是變成潑婦一樣。
可她就要永遠體面驕傲,不會如他們的意。
“這個家會成這樣,不是你的錯。”情情愛愛這回事,沈歆早看開了,但還是覺得不好過。“你走吧,你那工作太耗神了,沒必要太拼,公司遲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嗯。”
江漓原本定下讓周清讓晚飯後來接她,現在不得不提前叫他過來。
還好周清讓是随時待命,手機屏幕一亮就接通了電話,立刻開車過去。
江漓知會江若愚一聲,就徑直往大門走。她在外面等得急了,上車就倒在車上,沒說往哪兒開,問:“你中午吃的什麽?”
周清讓說:“肯德基。”
“哦,我中午也沒吃好。”
“往XX路開吧。”
江漓帶他去了家新式本幫菜館,這家店噱頭花樣繁多,吃一頓飯時常地換杯換盞,每道菜從取名到擺盤都無不精致,菜品的細節拿捏到位,服務更是細心周到。
周清讓沒吃過這樣昂貴的一餐,倒也沒露怯,氣定神閑地陪她。
江漓不講,他就不問,餐桌上很安靜,只有餐具輕碰的聲音。
最後服務員送上來兩只蟹,一只足足五兩,肉質緊實膏體豐腴,是市面上少見的高品質。茶藝師估摸着食客的用餐時間沏茶,桌前炭火燒得通紅,一壺泉水滾沸,給江漓他們泡了一壺濃醇的黃小茶佐餐,微酽的茶水與肥美的蟹最配。
許多人吃飯越來越講究,害怕吃蟹的時候吃相不雅,逐漸的都讓服務生拆蟹。服務員來問是否需要幫忙拆蟹,江漓說不用,服務生就退了出去。
她讓周清讓坐得更近一點兒,問他:“會剝蟹嗎?”
周清讓搖頭,他們家鄉不興吃這個。
于是江漓就剝給他看,剪掉蟹足蟹鉗,開殼去掉蟹的心肺胃留下蟹黃,挑出完整的蟹腿肉放他盤裏,完事後擦着手說:“要好好學哦,以後要剝給我吃。”
周清讓點頭,學着她拿起工具擺弄,修長的手指,嶙峋骨感的手背,做什麽事都好看。
江漓托着下巴欣賞了片刻,握住他的手,不讓他剝了,“周清讓,我們回去吧。”
像是在征詢周清讓的意見,音調柔柔的。
周清讓說好,覺得來了趟上海,江漓不一樣了,至于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清。
他們還是開車遠路返回,在上海呆了幾個小時,假期一大半時間都消磨在一來一回的路上。江漓就是故意的,這次來上海是故意的,送眼波撩頭發咬嘴唇,每一個動作都是故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 要瘋狂撩了,我已經等不及了,我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