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煩惱

煩惱

（一）

“馮雷先生，請問您當時為什麽要選擇編撰這部史書？”

“馮雷先生您知道您的這本史書影響了多少人嗎？”

“馮雷……”

（二）

馮雷是我的父親，他很有名。曾經的他是我們這裏最有名的大學者，現在的他比以前還要有名，因為他的成名作疑似虛構，恐怕現在連路過的老鼠都對我家不屑一顧了。

我父親看起來對這一切都不在意，我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麽，我在這場風波發生以後曾經觀察過我的父親，他看起來和往常一樣，他一直都是那樣沉默寡言，他像一條移動的幽靈，穿梭在書房和廚房兩點一線，他拒絕和任何人交談這件事情，包括我。

有時候我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家裏變得很安靜，平常那些拿着材料來登門拜訪的人都不見了，風吹落葉一樣四散而去。他們平時擠在我家門口的空地上，那是我的游樂場，當他們站在那裏的時候我感覺呼吸驟緊，我被剝奪樂趣會以另一種形式回來，我喜歡躲在長長的栅欄後面看他們，他們的眼睛像沒有星星的夜晚一樣黯淡。

當我漸漸意識到我應該對父親産生另一種情緒的時候我又成長了一點，我到了該去讀書的年紀，但是我并沒有去，不是因為我不想去，而是沒有願意收留我的地方。

那天父親問我；“如果能去學校的話你願意去嗎？”

“學校裏有海嗎？”

他沉默了，也不再問我什麽，所以我的上學計劃也不了了之。

我周圍的人常常會問我：“你恨你爸嗎？”好奇怪的問題，因為我根本不懂什麽是恨。

我聽到我說：“你恨你爸嗎？”

那個人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着我，他對旁邊的人交頭接耳，目光飄忽，我感覺自己像在一片真空的眩暈中，空氣的介質變得很渾濁，我好像只能看見那些人的形狀變得扭曲旋轉上升化成空氣，和他們的語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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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很多人不再問我任何問題，我聽說他們叫我“瘋子”。我一開始挺喜歡這個名字的，他替我趕走了很多煩人的小蒼蠅，但是時間一久我就後悔了，我感覺有點兒無聊。我想去找隔壁的小胖子一起玩，當然我也這樣行動了。

我砸破了他們家的窗戶，我被這扇窗戶吸引了，我喜歡聽到窗戶破裂的聲音，他們家的窗戶很大，藍色的玻璃比我看過的任何一片海都要更加澄清，其實我根本沒看過海，我只是知道有這樣的東西存在，我聽說海很大很藍，我覺得家門口的那條河也很藍，只不過他很不清澈而已，其實他應該是藍色，但是因為長了很多水草所以變成紅色。我經常蹲在小橋上面看水草，他常常讓我想起陰山腳下，水流淌過去的時候會把水草帶起來，浮動跳躍，我很想要跳到這條河裏躺在水草上，我想要和水草一樣變成柔軟的條狀生物，不行不行，萬一我變成了一條黃鳝魚怎麽辦，我記得我被一條細細軟軟的黃鳝魚咬傷過，所以一直到現在我都很讨厭黃鳝魚。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倒在地上了，我的眼前有兩張臉，一張是小胖子的爸爸，另一張也是。

“你找死嗎小兔崽子敢砸我們家窗戶，看他這個不要臉的樣子，和他那個爸一模一樣。”

我總覺得他的聲音從我的意識以外傳來，很沒有質感，懸浮于真空之上。從我産生意識以來我都覺得世界好古怪，就比如我現在

明明只是想要找小胖子一起玩，但是他的爸爸卻來給了我一拳。

大家都變得這麽荒謬，我想，但是今天也不是全無收獲，我聽見了玻璃破碎的一瞬間清晰的聲線，還有和聲音一起落下的不再看得出顏色的玻璃碎片。

究竟那天我是怎麽回到家的，到現在也是未解之謎，甚至我不記得那天到底有沒有去找小胖子，只剩下一片很藍的玻璃漂浮在我的記憶天空，那麽大，那麽清澈，那麽深邃，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我吞掉一樣。

還有，我家好像沒有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