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蒼木愣愣地看着，直到，羽靈的小舟行至他面前。
她施施然站起身，立于仙鶴背上。
仙鶴舒展羽翼，伸着修長的脖子，發出一聲嘹亮清脆的啼鳴，振翅而飛，将她送至岸邊。
“娘……”蒼木開口喚道，聲音艱澀。
面對一個，年歲和他差不多，甚至還要比他小些的少女，叫娘親，是有些叫不出口。
他舍不得，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從小到大，他一直渴望，有娘疼，有娘愛的感覺。
“你來了。”羽靈微微颔首，笑着應答，溫柔地拉着他的手，深深地看着他，漂亮的眸子裏，有淚光閃爍，向來從容不迫的她，也會覺得緊張和不知所措。
她摸摸他的頭，又摸摸他的臉，輕聲道，“我的孩子，這些年，娘沒能在你身邊，陪着你長大，讓你一個人，吃了很多苦，是我不好，沒盡到當娘的責任，娘對不起你。”
“不是的。”蒼木連忙搖頭，兩只眼睛紅紅的，像只小兔子。
他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我知道，娘親心裏一直記挂着我，只是，為了人間的和平與安寧，不得不離開我。”
“這些年，您獨自一個人，承受了太多，犧牲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沒能為您分擔些什麽。”
羽靈眼眶酸酸的，感動不已。
即使是少女的模樣，眼裏，心裏的母愛，沒有區別，不會改變。
她雙手顫抖着，把蒼木輕輕抱住，哽咽着說道，“你是個好孩子，看到你這般懂事，娘很欣慰，也很感激蒼南，把你教養得這麽好。”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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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提起蒼南，蒼木驀地瞪大眼。
他猛地想起，星雲島衆人還陷于困境之中，随時會有危險。
現在還不是母子重逢，敘舊的時候。
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此時此刻的狀态，究竟是死是活。
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外面什麽忙。
于是，他對羽靈道，“娘，父親他……”
話一出口，他閉立馬閉嘴，抿了抿唇。
蒼南只是養父，和羽靈沒有關系，而且，論身份，羽靈是星雲島的祖師。
不管從哪方面，在她面前，稱呼蒼南為父親，好像都不太合适，便改口道。
“蒼島主，還有師弟們，他們在萬元手上，現在很危險，有沒有辦法，可以除掉萬元那個大魔頭，救出他們？”
席瓦知道他的死訊，一定會發瘋，找萬元報仇，和人死拼，但他身上有傷，根本不可能是萬元的對手，屆時，将會發生，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死傷慘重的結果。
他必須要阻止那種局面發生。
羽靈微笑着，看着他，說道，“放心吧，他們沒事。”
蒼木剛松一口氣，又聽她說。
“至于破局之法，我喚你來這裏，正是打算告訴你，因為，這破局的關鍵，便是你，只有你，才能除掉萬元。”
“我？”蒼木詫異地指着自己。
他苦笑一聲，無奈道，“我應該已經死了吧，現在，只是靈魂狀态，能做什麽？。”
“而且，即便是之前，我也打不過萬元，否則，也不會被他逼得走投無路，處處受制于人。”
羽靈聞言，微微一愣，而後，輕輕搖頭。
“以前的你，肉體凡胎，即便有千年古木護體，也不能将它的力量，完全發揮出來，自然不敵萬元。”
“可是，現在的你不一樣，你體內的血脈已經覺醒，人妖兩族，唯有你可以除掉萬元。”
聽她說完，蒼木愈發雲裏霧裏。
他扭頭，不解地看着她。
羽靈失笑，問道，“若你只是一縷魂魄，那我又是什麽？你為何能看見我？”
蒼木點頭，又搖頭，這也正是他想問的。
認真思忖過後，他眨巴着圓圓的眸子，小心翼翼地開口，鄭重其事道。
“難道，這裏是陰曹地府，我們倆都死了嗎？”
“可是不像呀……”
他打量着四周，仙氣缭繞，一點也不像是死人待的地方。
但如果沒死，他怎麽會看見，死去多年的娘親呢？
他一面認可自己的猜想，一面推翻自己的結論。
羽靈哭笑不得。
“當然不是地府，那地方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去的。”
她伸出手，捏了捏蒼木的手指，語氣無奈地問道，“你摸摸看，熱的，還是冷的？死人的手，會有溫度嗎？”
蒼木頓了頓，當真伸手摸了摸，老實回答道，“熱的。”
“嗯哼。”
羽靈挑了挑眉，尾音上揚，輕哼一聲。
蒼木猶猶豫豫問道，“可是，我們都親眼看見，你的靈魂消散……”
“那只是我在人間的一個化身，歷完劫，自然便要消失了。”羽靈接過話茬，淡淡道。
他讓蒼木震驚得合不攏嘴，一臉難以置信，驚訝道，“您是神仙嗎？”
他直勾勾地看着羽靈，欲言又止，樣子呆呆的，看上去，很好欺負，以至于，後者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由衷地感嘆道，“寶貝兒子，你真的好可愛呀。”
蒼木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你跟我來。”
忽然，羽靈輕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穿過纏繞在身邊的，層層的雲彩，往另一個方向走。
蒼木乖巧地跟着她，沒有多問，本能地信任她。
二人來到一處偌大的宮殿之前。
這裏比星雲島大得多，雲仙霧繞，檐下挂着許多白玉鈴铛，風一吹，叮叮當當響，悅耳動聽，有使人平心靜氣之效。
蒼木不住地發出驚呼，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羽靈笑吟吟地回答他，“仙界，我的住處，萬蓮宮。”
聽到這個名字，蒼木不由得想起，那個巨大的蓮花池，連片的蓮花，倒的确配得上這個名字。
忽然，他猛地睜大眼，結結巴巴地确認道，“仙、仙界？！”
得道成仙，是他，以及那些修仙門派的弟子們，終其一生都在追求的目标。
總以為，仙界神秘莫測，遙不可及，如今，如此輕易便來到，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的母親，竟然是神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放在以前，他連想都不敢想。
“您真的是神仙嗎？”
羽靈失笑，柔聲說道，“我乃仙帝之女，順應天道，抹除記憶，封存法力，到凡間歷劫一世，這才陰差陽錯，與你有一段無法割舍的母子情緣。”
她頗為無奈道，“仙者，下凡歷劫，總是必不可少的。”
蒼木滿目震驚地看着她，眼裏不乏有豔羨之色，“好厲害！”
羽靈卻是搖了搖頭，神情悵然，“神仙有什麽好的，被條條框框約束着，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擁有漫長的生命，享無邊孤寂。”
蒼木無法感同身受，不過，看着她難過，他的心裏也不好受，如針紮似的，密密麻麻的刺痛。
羽靈倒反過來安慰他，“你是上天賜予我的福分，因為有你，凡間的一世，我很滿足，也并不後悔。”
她帶着他，走進大殿，一拂手，萬丈山上慘烈的戰況，便出現在他們眼前。
“承允！席瓦！”
蒼木焦急地大喊他們的名字。
羽靈道，“他們聽不見的。”
蒼木拉着她的袖子，急切道，“娘，您是神仙，一定有辦法可以幫他們的，對嗎？”
羽靈為難地開口道，“仙界有仙界的規矩，不可插手凡間事。”
蒼木心底一片冰涼，愁眉不展，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
“其實，這并非是個無解的死局，要除掉萬元，消除人族災難，不是沒有辦法。”羽靈适時說道。
蒼木看向她，聽見她說，“雖然，我不能出手，但還有你，你并非仙界中人，不受仙規約束。”
他問道，“我能為他們做些什麽？”
羽靈卻不急着告訴他方法，而是沉重地嘆了口氣，自責道，“今日的一切，皆因我而起，是我的出現，擾亂了人間秩序，也改變了他二人的命運軌跡，本該由我結束這一切，奈何，受制于仙規，無法出手。”
她那雙濕潤的眸子裏，出現不舍的神情，咬了咬唇，聲音艱澀地開口，對蒼木說道，“蒼木，你是我的孩子，你身上流淌着神的血脈，拯救世人，亦是你的使命和責任。”
蒼木猜到了什麽，沖她笑了笑，語氣堅定地說道，“娘親，被萬元傷害的那些人，都是無辜的，他們之中，還有我在乎的親人，愛人，所以，只要能救他們，無論讓我做什麽，我都心甘情願。”
他認真地說道，“您無需覺得有愧于我，是你給了我生命，沒有您，便不會有我，我很愛您，很感激您。”
羽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目光深深地看着他，問道，“可是，如果，結束這一切的代價，是犧牲你的性命，你也願意嗎？”
蒼木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多麽希望，你可以拒絕，不要那麽善良。”羽靈一愣，忽而雙手掩面，小聲啜泣，發出低低的嗚咽，這是她懷胎十月之久，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她非鐵石心腸，怎麽可能忍心，眼睜睜看着他去送死。
可是，她是仙者，不能因一己私欲，棄蒼生于不顧。
蒼木把她抱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無聲地安慰，恰似小的時候，秀陰姑姑把他抱在懷裏，哄他睡覺的樣子。
他眨眨眼，故作輕松，俏皮道，“沒關系的，我死過一次，除了疼，沒什麽可怕的。”
“只是，我有些擔心席瓦，他對我的深情，我只能辜負，我怕他會走入歧途，若是有可能，還請娘親幫我多照拂他，他靈根聰慧，日後，定有機緣得道成仙。”
羽靈淚眼相看，輕輕點了點頭。
蒼木始終面帶微笑，擡手擦去她臉上的淚，說道，“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要怎麽才能除掉萬元？”
羽靈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緩緩開口，聲音帶着哭腔，微微顫抖。
“萬元修煉邪術，以命獻祭，得邪惡之力俯身，失去神智，實力倍增，而今，僅憑人族之力，是拿他沒辦法的，唯有生殺陣可将其壓制。”
“生殺陣？”
羽靈嚴肅道，“那是一種只有仙力能驅使的大陣，威力無窮，可毀滅萬物。”
蒼木沉吟道，“可我沒有仙力。”
“你可以借助仙器。”羽靈指着萬元手上的玄天玉，說道。
蒼木詫異地問道，“那不是承允的東西嗎？是他娘親留給他的。”
羽靈頓了頓，搖頭，“玄天玉原是我的法器，林芸是我的貼身侍女，得知我在凡間歷劫會有危險，便偷偷拿走，進入輪回來找我，可是，誰也沒想到，後面發生的事，會脫離我們所有人的掌控。”
蒼木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怪不得，玄天玉的威力如此強大，能将那赤鴉妖的巢穴，毀得幹幹淨淨。”
他又問，“我也可以使用玄天玉嗎？”
羽靈點頭，“當然可以，仙器是有靈性的，你身上流着我相同的血，自然能驅使它，只不過，先前，你的血脈未覺醒，而它又落于凡間，實力有所壓制，不能感應到你，只有吸收你的血，才能發揮威力。”
蒼木暗自感嘆，難怪，玄天玉每次吸收他的精血，會變成藍色，他還以為，是自己那千年古木的真身所致。
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羽靈解釋道，“你的古木真身，也是原因之一，玄天玉雖然威力巨大，但也需要強大的力量才能驅使。”
“以你現在的力量，還無法完全催動它的力量，不足以和萬元抗衡，不過，我會給你一道我的神魄，将其注入玉身，便可供你驅使。”
蒼木将她所說，牢牢記在心上。
羽靈貝齒輕咬紅唇，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問道，“孩子，你想好了嗎？若是想好了，我便将生殺陣的布設方法，傳授予你。”
蒼木重重地點頭，“好。”
羽靈顫抖着伸出手，指尖輕輕點在他的眉心，而後，一縷白光鑽進他的腦海，生殺陣的布設方法，便在他的腦海中，一筆一筆勾勒成型。
再睜開眼時，他已經離開仙界，出現在萬丈山上，那一束從天而降的金色光柱之中。
耳邊響起羽靈輕軟的聲音，越來越遠，模糊不清，“對不起，我的孩子。”
蒼木眼裏有淚光閃動，卻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萬元，到此為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