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Past4-6
Past4-6
人生總有太多的無奈,得到一樣便會失去一樣。
對浩君來說。他已經得到了不少的恩惠。從他被帶離孤兒院開始,他的生活徹底發生了變化。他得到了物質上的滿足,得到了親人、得到了家的溫暖、得到了哥哥和爸媽的愛護。所以,他何其幸運。
然而,浩君因此而愛上自己的哥哥,他無法自拔的深陷感情的泥潭,他被彷如沼澤般的淤泥狠狠牽住,無法脫身。他在痛苦中徘徊、掙紮,最後讓自己遍體鱗傷、體無完膚;最後讓自己不得不背井離鄉,家庭、父母、兄長統統遠離。所以,他何其不幸。
因此,上天永遠是公平的,不偏袒任何一個人,所以他得到了,他也同時失去了。如果一定要去衡量得失,那麽結果永遠只會是痛苦的。因為漸漸明白,所以不去想,寧願把自己隔離,将自己放逐。
“爸、媽,我走了。”
機場內的大廳,拎着簡單的行李,臉上努力挂起笑容。浩君從将手上的手表脫了下來,遞給梁父。
“浩君,想家了就回來。這裏永遠是你的家。”梁母的眼裏有着淚光,剛出院的她身體還有些虛弱,臉上還帶着大病初愈的蒼白。
“我會的。”主動握住梁母的手,視線在倆老間游走。“爸媽,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不在了,就沒人給你們添麻煩了。媽,平日裏讓紅姨幫着點,別老是自己往外跑,親自買菜煮飯了,你要多休息。爸,謝謝你這麽多年來的教導,謝謝你和媽給了我家庭的溫暖……”
眼底的酸澀再次湧現,努力的擡頭,不讓眼淚滑落。嘴角的笑意加深,和梁老相握的手被緊緊的反握。
“爸,那只手表,幫我交給哥。”想讓自己把話說話,所以不給自己緩和情緒的間隔:“幫我謝謝他一直來的照顧,他永遠是我最好的哥哥。”
“好。好……”梁父的眼底也有着淚光,他頻頻點頭。“浩君,你別忘了,你永遠是我梁斌的孩子,是我們梁家的兒子。”
“我懂。”堅定的點頭,能遇上這樣的養父母,對浩君來說便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他還有什麽好怨,又有什麽資格去怨?
“請飛往美國LA的乘客注意了……”
機場裏響起的廣播讓浩君松開了握住倆人的手。
“那麽,我走了。”
梁母看着轉過身的背影,她心底生疼。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如今卻走到這一步。上天跟他們開了個大玩笑,而她卻無法阻攔挽回。只能任由一切慢慢發生……
想要開口,卻被自己的丈夫攬住了肩膀。忍不住心裏的痛苦,只能将臉轉靠向梁斌的胸口,默默流淚。
浩君走了,他沒有帶走太多的東西:一些衣物,一張梁父硬塞給他的存折。而其他的,他什麽都沒有拿,全部留在了梁家。
那些東西本來就不屬于他,而本來想努力争取的東西也已經就此徹底的遠離。所以只要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而他不知道,梁鳴言正是在那天搭乘了飛機回國。他與他的身影,交錯擦身在人來人往的機場之中。
用音樂洗滌靈魂,撫平傷痕,在時間的沖刷下,漸漸走出過往。在LA求學的浩君,因為朋友和學弟,斯蒂芬金的支持,漸漸找回了過往的自己。本來學商的他,放棄了原本定好的路。
對他來說,走出梁家的那刻起,即是他人生新一段歷程的開始。他不必再帶着梁家給予的枷鎖,不必再因為想幫助梁鳴言而走上商人的道路。他可以自由的追求夢想,拾起他喜歡的音樂,開始通往音樂殿堂的道路。
不知不覺間,時光流轉,三年轉眼即逝。當他再次接到梁鳴言打來的電話時,他驚訝的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過去的那些紛亂的感情。
或許,他的情緒依舊會有波動,可他卻知道自己已經能控制那份感情,将理智秉持其中。
然而,他沒想到,再次接到的電話卻是令自己無法接受的噩耗。
“浩君,你現在冷靜的聽我說。爸媽……過世了。”
“啪嗒”一聲,手中的電話滑落。他無從反應,也無法反應。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幾天前還通着電話,幾天前還說好了,今年過年就回家看看。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好不容易晴朗的天空,再次被烏雲籠罩。而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令浩君覺得更為沉重。
“梁浩君!你這個掃把星!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你滾出去!他們不需要你來祭拜!你沒資格給他們上香!”
“你給我滾!滾出去!”
“都是你!都是你的錯!”
推搡的力道,重重落下的拳掌,臉上也被甩出紅痕,卻絲毫不動的站在靈堂門口。這些都是他該承受的,他們都沒說錯。這些姑姑叔伯、堂親表親們都沒有錯。
如果他不來梁家,他就不會遇到鳴言,不會忘恩負義的喜歡上他。不會讓爸媽失望,不會只能選擇離開。
如果他不來梁家,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一切。爸媽就不會為了來看自己而在趕往機場的路上發生交通意外。
假使時間能夠倒流,他寧願自己不被梁家領養,那樣一切就不會發生了。是他害死了爸媽,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該承受的。
“你到底滾不滾?這裏不歡迎你!”
突然停下的拉扯讓浩君擡起頭,他的嘴角已經有了淤青,眼角帶着紅腫。視野模糊的他看着對方,記憶中曾經對自己和善溫柔的大伯,而今表情猙獰的看着自己。
一道熾熱的視線讓他不由自主的轉頭對上,曾經溫柔的笑容而今不再,徒留一臉的冷漠相對。心抽疼了起來,合着無力的悲哀。梁鳴言,他的哥哥,如今自己和他,便只有這樣的結局了嗎?
浩君默默的搖了搖頭,他将目光自對方臉上錯開,轉而看向不遠處的靈柩。就這樣雙膝一彎直直的向着靈位跪下,向着他的爸媽跪下,一動不動。
“好,你不走!我讓你不走!”
“大伯!住手!”
“砰”重物相擊的聲音,浩君的世界開始旋轉,目光中的景物全然換成了血色。地板上有着碎落的瓷片。他無法擡頭,卻聽見了最後那聲熟悉的阻止聲。
想笑,卻無法笑出口。梁鳴言,如果你想阻止,為何剛才不曾出手?你也恨我嗎?是啊,恨吧,因為我的确該恨……
再次醒來,眼中見到是純白的色調。記憶有瞬間的斷檔,直到手中的溫度傳來,身上的感覺漸漸彙攏。
“浩君,醒了?沒事了吧?”
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憔悴,眼睑下已經有了黑眼圈,頭發淩亂無章,下巴上已經長出了青渣。
“哥……”沙啞的聲音,帶着無力與些微的顫抖。當所有的思緒再次銜接,濃重的悲傷與心痛幾乎瞬間将他掩埋。
梁鳴言沒有說話,只是緊了緊握着他的手。良久才将心底深埋的感情宣洩,緊緊了将浩君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
“對不起。”
千言萬語,最終只能說出這一句。然而,就這一句,也足夠讓浩君知道對方的感情。仿佛心中的巨石突然放下,他的哥哥,并沒有抛棄他,他們之間……還能有親情的羁絆。即使是這樣,也已經讓他滿足。
“浩君,大伯他……你別怪他。”
怪?浩君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不會。”他不會,或許,也沒有資格。
梁鳴言沉默了,他不知道怎麽去安慰眼前的弟弟,面對浩君,他的心總是亂成一團。或許從浩君對他說出那句“我是認真的。”開始,一切就已經注定無法擺脫,他的感情也好,他的理智也好。
“爸媽雖然過世,可你還有我。”
“哥……”
“浩君,以後我們兄弟倆人一起生活,你……回來吧。”
回來?回國?和他一起生活?他,是這個意思嗎?
“回來,回國,和我一起生活。”梁鳴言堅定的眼神讓浩君有瞬間的迷茫,然而腦中想起爸媽的面容,想起自己離國時,對方的囑托,想起他們對自己的好,還有太多無法掙脫的束縛般的過往。
他猶豫了,我無法答應。未來太過迷茫,他看不見絲毫光亮。他怎麽能答應?背負着那些自責,那些心痛,裝作若無其事的答應。
“哥,對不起。”
梁鳴言沒想到對方會拒絕,他有錯楞,有不解。向來對自己惟命是從的弟弟,第一次對自己有了拒絕。“難道這不是你希望的嗎?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難道你過去說的一切都是騙我的嗎?”
他知道自己不該激動,不該用質問的口氣對剛醒過來的浩君說話。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在他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好不容易想給彼此一個機會的現在,得到的卻是對方的拒絕。
那一句句的質問,讓浩君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他閉了閉眼,最終只是搖了搖頭。沒有任何回答,他也無法回答。
如果感情是假,那現在的心痛是為什麽?如果不愛,那現在的猶豫是為了什麽?然而,他無法做到,因為他早被更深的羁絆束縛,無法忘記爸媽對他的恩情,便無法擺脫最牢固的桎梏。
“浩君,是因為他們那樣對你嗎?是嗎?”梁鳴言是真的怕了,他突然害怕起來,莫名的恐懼。“他們只是為了財産,只是為了私心。爸媽留給我們的財産,一分一毛也沒有他們的份。他們當然記恨,當然會拿你開刀!”因為只有你,才沒有流着梁家的血。可你卻比他們任何一個都應該得到。爸媽也好、我也好,都這麽認為。
只是,梁鳴言最終也沒有将最後的話說出口。對他來說,浩君對梁家做的事,他們一點一滴都看在眼裏。
最初會領養浩君,并非是沒有原因。梁母身體不好,梁父忙于工作。梁鳴言一直是他們的希望,所以被送往最好的學校學習,住校封閉式的學習讓他難得才回家一次。
浩君被帶回梁家後,陪同紅姨一起照顧着梁母不說,也為家裏帶來了許多歡樂。之後即便上學,也因為梁母的關系而甘願每天辛苦的來回,沒有住校。那麽多年來,家裏的日子,他甚至比梁家父子呆的都多。幾次梁母病發,都是慶幸浩君在,才及時叫來了私人醫生。
所以,即便梁家倆老知道浩君之後不倫的感情,也只是心痛,只是想阻止,而沒有厭惡與憎恨。
梁父是有名的政治家,也在幾家企業參有股份,家裏條件雖然富裕,卻是靠自己的雙手打拼出的天下。梁母是青年時就跟着梁父辛苦過來的,倆人的感情自然很好。可家裏的一群親屬就不同了,勢力、自私、貪婪,在梁父沒有成功前,誰也不看好他,對他冷淡極其,而他出名後,卻趨之若狂的前來攀附。
浩君看見的他們,都是帶着為善面具的他們,而今梁家倆老發生了意外,卻沒有絲毫益處落到他們手上,一股怨氣無法可發,自然就只能找上梁家領養的孩子了。
所以,浩君只是個可憐的出氣筒,而他們看中浩君不會還手的自責,大肆的責罵發洩。
“哥,我沒怪他們。”
“不是你怪與不怪,是我不想你因為他們而……”
“不,不是因為他們。”在對方說出那個詞前,浩君先一步打斷了對方的話。“哥,我喜歡音樂,我在那學習很快樂。”
所以就不想回來了嗎?比和我在一起更快樂?
梁鳴言很想這樣問,可他知道他不能。他不想讓自己的私心将對方強行的留下,這樣會在彼此間築起無形的牆壁。然而他不知道,即便是不說,他們間的隔閡也早已存在。早在他被父母說動,一語未留的離開之時。
住院的那幾天,除了梁鳴言,就只有偌尹來看過自己。而出院那天,本來是約了梁鳴言來接自己回家,浩君卻私底下讓偌尹幫忙,偷偷早一天離開是醫院。
“浩君,這樣好嗎?他……畢竟是你大哥。”
“就因為他是我大哥,所以我想他會明白我所做的決定,我不想他以後後悔。”浩君的笑帶着釋然。
“那現在是直接去機場?”
“不,先去一次張律師那。”
浩君找到梁父身前私人律師,才知道屬于自己的那份財産,何止是一點……
“按照梁先生生前的遺囑。如果你們兄弟倆各自結婚,才能完全的得到財産繼承權。不然的話,只能各自拿到百分之二十和百分之十。當然了,梁先生的意思是,希望倆位盡快結婚安定下來,這樣的決定也是為你們倆兄弟好。”
浩君沉默的看着那份關于遺囑的文件。他哥應該早就知道這些內容了吧,可他還是對自己說出了那樣的話,他還是決定和自己在一起嗎?
“前幾天鳴言來找過我了,似乎是帶着他女朋友一起來的。”
“女朋友?”
“呵呵,是個很不錯很漂亮的女孩。年紀輕輕,聽說是以前留學認識的,然後一直保持着聯絡。看倆人關系很親密,應該是吧。”
“是嗎……”
徹底心冷的感覺,浩君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張律師,如果我想把我所有的財産全部放棄,轉給我哥,可以嗎?”
“理論上是可以的,不過你暫時你只能控制百分之十,還有剩餘的必須等你按照遺囑說的,結婚後。”
“好,那就先把百分之十給我哥。”
年輕的律師驚訝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确定?這不是筆小數目。”
浩君堅定的點了點頭。這些本就不屬于他的東西,他要了只會讓心底更難受。本就給不起大哥的東西,就讓這些來做些微的補償。而自己一旦再次離開,或許再見面,倆人已然天壤之別。
這一次,是他自己選擇了放棄,可他卻不後悔。
爸媽說的對,梁家必須有繼承人,而今倆老已經仙逝,他們最後的心願自己無法漠視。背負着過往的自己,就算真的和大哥在一起,也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和祝福。
“麻煩你了張律師。如果我哥找來,就說我回去繼續學業了。我想,他一定會再來找你的。”
就某種程度上而已,浩君了解梁鳴言的程度比任何人都深,所以他知道,這筆錢梁鳴言會需要的,而自己和他在一起,将來他也會後悔。
就讓失落保有些微的距離,存在倆人之間,這樣……或許他們還能是親人,是兄弟。
浩君走了,回到了美國,回到了LA,回到了自己理應繼續的路。生活再次猶如起點,一切的悲傷與痛苦,被生活中的瑣事掩埋。只要不去碰觸,便可以安然的無所知覺。
幾個月後,傳來了梁鳴言的一系列消息,浩君才知道自己的哥哥終于也走上了父親的道路,成為了一名政治家。又半年不到的時間,浩君接到了一通越洋電話。
“浩君,我要結婚了。”
“哥,恭喜你。”他的感情,終于徹底的結束了。握着聽筒的手被莫名的水跡沾染,胸口的酸楚簡直要讓自己癫狂。
才知道,原來欺騙的不過是自己,原來自己始終無法忘記。然而,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真正結束了。
飛回國內,趕在梁鳴言結婚的那天送去自己的祝福。笑着面對自己的兄嫂,送上帶來的禮物。找不到借口逃走,卻不得不離開。怕自己的失态,怕自己的懦弱讓自己醜态百出。
衆人在酒宴中歡鬧,而他選擇了悄悄消失在人群中。
十二月的天氣,冷冽的風吹的臉頰生疼,卻抵不過心底的冰山一角。盲目的走過一條條街道,才發現自己停留在一家酒店門口。
浩君記起了,那是自己出國那年夏天,和偌尹旅行住過的地方,在這家酒店的音樂酒吧,似乎還留着清晰的回憶。不由自主的踏入酒店,向着依稀熟悉的酒吧走去。浩君不知道,仿佛上天注定,他與霆歌在這裏相見,在這一天相遇。也不知道,這才是他人生轉折的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