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街機
陳知讓回家以後也沒敢跟父母說他被街上混混搶劫的事。而且他覺得以他爸媽的工作狀況來說,也沒時間來接送他放學,最多是再給他一點錢,讓他放學打車回家。
之後幾天他都提心吊膽,等公交車也盡量跟着大多數人一起走,不落單。
但是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他還是被劉三刀給堵着了。
身上被搜了一遍,只有十塊錢。
對于中學生來說,十塊錢也不少了。但是劉三刀看上的是他的随身聽,這十塊錢連塞牙縫都不夠。
“你聽歌的那個機子呢?”
“在家裏。”
“明天帶過來。”
“我爸媽沒收了,拿不出來。”
“少扯這些!”
陳知讓用小臂護着自己的頭,挨了劉三刀幾腳,最後身上的十塊錢也被收走了。
第二天許澤安看見陳知讓手臂上有一塊淤青。三兩句就問出了緣由,許澤安倒是沒那個本事去把劉三刀這樣的混混怎麽樣,但是那天之後放學他都先把陳知讓送上公交車,再去臺球廳打拳皇。
整整半學期沒少一天。
當然大部分時候還呼朋喚友地叫着毛毛跟小九一起“護送”陳知讓,一直到後來劉三刀被新來的另一個混混球哥分了地盤,不再等在路邊跟中學要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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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幾個人一起放學的習慣也就這麽保留下來了。
一來二去的陳知讓和許澤安他們就混熟了。他對這個小團體來說原本是個異類優等生,可是沒人排斥他,都覺得他人不錯。
許澤安想聽謝霆鋒的歌,陳知讓第二天就能給他買來碟。以前陳知讓從來不去後門的小面攤吃涼粉涼面,跟着許澤安也學會了,常常辣得嘴唇通紅。毛毛和小九也沾了光,常常能蹭到陳知讓請客喝可樂吃奇多。
他們也會喊陳知讓放學一起去打街機。但是陳知讓嫌棄那個很多人摸來摸去的機子太髒了,他從來不碰,只蹲在一邊聽歌陪着那三個人。
後來臺球廳來了幾個初三的學生,這幾個人一來就霸着街機不給其他人玩。其中有一個人玩得特別厲害,每次都把機器按得啪啪作響,幾乎要把搖杆掰斷了,那揮斥方遒的氣勢引來不少的圍觀者和崇拜者。
有一回,那幫人打完好幾輪沒錢投幣了,那個很會玩的人忽然跟許澤安他們幾個圍觀的人搭話,“你們是初一的還是初二的?”
毛毛嘴快,立刻回答,“初一的。”
“你們有幾個幣?”
許澤安他們幾個手裏捏了五六個幣,卻都不吭聲。對方倒是沒直接跟他們要,只說:“來打一盤,你贏了我們還你兩個幣,你輸了,給我們一個幣。”
其實明知道對方已經沒有幣了,要不剛才許澤安也不會那麽警覺地不吭聲。但是這種挑戰又讓人摩拳擦掌,很想和這個特別厲害的人切磋兩盤,證明自己。
許澤安猶豫了幾秒,彎腰投了幣,說:“那你們輸了不能抵賴。”
“都是鹽中的,賴不掉。”
那天,許澤安手裏的六個幣,被對方全贏走了,他郁悶得不得了。毛毛和小九還很沒眼色地在那裏誇那個叫周昆的,說他怎麽怎麽反應快,怎麽怎麽厲害,氣得許澤安一腳踢翻了路邊的垃圾桶。
後來他們經常這麽賭幣,許澤安原本就買不起幾個幣,多多少少都被他們贏走了。
越打越不服,總想贏一把。
有一天許澤安被班主任留下來挨批評,陳知讓在辦公室門口望了幾眼,“窦大媽”出名的話多,一時半會兒肯定批評不完,他便一個人先跑去了臺球廳。
周昆正在和別人賭幣,嘴裏說着髒話,艹來日去的。等他贏了一盤之後,陳知讓擠進去,拉了他胳臂一下,“周昆,十個幣打一盤,來不來?”
周昆個子不算高,但是胖,整個人比陳知讓大了整整一圈,他斜着眼打量陌生的陳知讓,“你和大安他們是一起的?”
陳知讓點頭,攤開手掌,一摞幣整整齊齊碼在掌心,“輸贏這些幣我都可以給你,但是我要在你這邊打,我們換一下。”
這話聽着就很怪,周圍的人一下子被陳知讓吸引了目光。
周昆一聽他這麽說,立刻眉毛一挑,下意識擋住了他投幣的手,上下打量這個他從來沒注意過的清秀男生。
沉吟幾秒,周昆拉了陳知讓的細胳臂,“你過來一下。”
陳知讓被他扯到一旁。
“你看出來了?”
陳知讓老神在在地點頭,“你贏了許澤安那麽多個幣,也差不多了。”
“你別說出去,大不了以後我不要大安的幣了。我和他,各玩各的。”
“好。”陳知讓轉身要走,他看得出周昆還想繼續在這個臺球廳掙錢,肯定是不想作弊的秘密被外人知道的,所以絲毫沒有質疑周昆的保證。
卻不想周昆又拉住他,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你別管。反正你再贏他的幣,我就把你怎麽贏的說出去,你在這一片都沒得玩了。”
周昆有點不耐煩,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包煙,裝成大人的樣拍煙盒,想要抖出一根煙來,結果半天沒拍出來。
陳知讓被他這個動作逗笑了,扭頭帶着笑意走了。
許澤安也不是傻子,心裏很清楚周昆天天霸着機子就是在這裏“賺”幣的,現在忽然不要自己的幣了,還主動讓一個機子出來給他們三個玩,這事簡直奇怪透了。
他問來問去,四下打聽,最後問到了陳知讓跟前。
許澤安聽完前因後果,立刻問了那個陳知讓沒回答周昆的問題:“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對許澤安,他就沒什麽可隐瞞的了,于是告訴他:“我有一次去臺球廳裏面上廁所,碰到老板給他換錢,老板說叫他也要放幾把水,一直贏會被人懷疑。他說不會被人看出來。這麽說肯定就是有什麽作弊的辦法咯。後來,我就多注意了一下他的動作。”
“那個機子看不出來有啥問題啊?我們天天都在耍。”
“不是機子的問題,是搖杆。一開始我也不确定,只是看他從來只在左邊打,就詐了他一下,他自己露了馬腳。這三個機子的右邊搖杆應該是被改裝過了。”
在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許澤安和毛毛也開始學着周昆,也在那兒跟人賭游戲幣。
一整個暑假,許澤安就贏了一百多個幣。
沒想到開學之後,他就被禁止去臺球廳玩街機了。
其實臺球廳老板在暑假的時候就看出來許澤安識破了這幾臺機子的秘密,只不過暑假也沒什麽學生過來玩,他便睜只眼閉只眼讓許澤安掙幾個幣玩兒,全當是捧場給人氣了。可開學之後學生多起來了,周昆是要跟老板分錢的,老板自然不會讓許澤安再在那裏攪和生意了。
毛毛一看老板不讓他們去玩了,幣也不給他們退錢,就嘴快把機器搖杆有問題的事說了出去。
這下,一傳十、十傳百,一條後巷的人都知道了。
周昆被人斷了財路,自然咽不下一口氣,找人帶話說喊毛毛去臺球廳談事情。
周昆這邊喊了七個人,全是高中生,個頭都在一米七、一米八左右。雖然手裏沒有家夥,但是那氣勢還是足夠唬人。
毛毛人慫,聽到有人喊他去臺球廳立刻要拉上許澤安幾個。許澤安總覺得就算打架他也是個白給的,于是那天他找了值日的同學,威脅人和陳知讓悄悄換了值日。
陳知讓做完值日出來得晚,在往常他們四個人集合的小吃攤上一個人也沒見到。問了賣冰粉的大娘,說也沒看看見他們三個。陳知讓沿街往裏找了幾個店面,租書店、文具店都沒見他們三個。正準備回去了,卻忽然看見周昆帶着一群人把他們三個推進臺球廳旁邊的一個按裝配電箱的窄巷裏。毛毛的聲音最大,也不知道在叫罵些什麽,咦哩哇啦的叫喚。
陳知讓一數對面來的人數,也忍住了沖上去的腳步。
這種事情自然不可能找同學來幫忙打架。茫然地四下看了看,最後,他跑進租書店二樓的棋牌館裏,找到了劉三刀。
劉三刀一看陳知讓,樂了,“老子不找你麻煩,你他媽還自己送上門來。牛逼!”
“你想要随身聽不?”
“怎麽?”
“許澤安被周昆帶人堵了,你現在幫我救他一回,随身聽就給你了。”說着,陳知讓從書包裏掏出圓形的銀色随身聽,耳機線規規矩矩地纏在機身上。
他把東西往麻将桌上重重一放,劉三刀眼睛就眯了起來。
臺球廳那點兒破事早就傳遍了,劉三刀之前就想找個機會找找周昆的茬,讓他上交一點街道“管理費”,但是礙于後來的球哥跟臺球廳老板關系不錯,他才沒動手。現在陳知讓給他遞來了橄榄枝,他覺得手腳都癢了。
陳知讓帶着劉三刀的人沖了過來,如神兵天降一般。
那會兒,他們三個已經被打得沒什麽脾氣了,全靠許澤安一個人頂着。
可那一瞬間,許澤安又覺得自己能再挨半個小時打了,眼睛都亮了起來。
劉三刀的人加入之後就是一場混戰。陳知讓是一點都不會打架,連躲都不會躲,站在那裏跟個柱子似的,許澤安只好抱着陳知讓的腰,把人拖來拖去地躲開拳腳。
周昆喊來的人是學生,劉三刀帶下樓的是混混,兩邊打着兩個來回就能看出區別來了。很快周昆他們就落了下風,周昆立刻帶人撤退了。
可沒想到有人報警了,他們和劉三刀的人還是被民警一鍋端拉去了派出所。
這是陳知讓這輩子第一次坐警車,緊張得手腳出汗,害怕極了。
許澤安捏着他的手,也有點害怕。
面包車裏一股酸腐味混搭着煙味,人擠人,陳知讓感覺自己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