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以後哥罩你

窦曉沁接到派出所的電話時,臉色都能擰出水來了。她是萬萬沒想到陳知讓這樣讓老師省心的三好學生也能跟許澤安混到一塊兒去,還在校外打架。

派出所就在鹽山中學旁邊兩條街的地方,騎自行車三五分鐘就到了。看大門的同志聽說她是接到通知的鹽中老師,就立刻放她的自行車進門了。

窦曉沁把車停在大樟樹下,進去辦公大樓以後也不知道找誰,只能随便拉着一個穿警服的就問,“請問鹽中的學生在哪兒?說是打架抓進來了。我是他們班主任。”

“哦,是有幾個家長聯系不上的,你去走廊那邊第二個大辦公室辦手續。”

“好的,好的,謝謝同志。”

窦曉沁順着走廊往裏走,陳知讓和許澤安還有一群混混全部面朝綠牆蹲在走廊裏,她也沒看到他們倆,只心急火燎地往辦公室裏沖。

“窦老師,你們班的是哪幾個同學?”

“許澤安和陳知讓。”

“哦,是這樣的,陳知讓他媽媽沒有回傳呼,他說他不記得他爸爸的號了。問他爸爸媽媽的單位,他又說不知道。我們沒得辦法才給學校打的電話。”

窦曉沁心想陳知讓也學會說謊了,他爸爸是有手機的,號碼他肯定記得,而且如果打到鋼廠去,立刻就能找着他爸。

但是窦曉沁暫時沒有在民警面前揭穿他,想着大事化小。

民警翻了一頁記錄,又說:“對,還有一個許澤安,這個也是問啥都不說,跟商量好了一樣。就報了一個座機電話,應該是家裏的,打過去也沒人接。”

“同志是這樣的,許澤安同學家裏情況比較複雜,單親家庭,他媽媽沒有固定工作,也沒有其他聯系方式。我們也經常聯系不上她。今天的事情嚴不嚴重?有沒有人受傷?”

“也不嚴重,批評教育一下就行。老師你過來簽字吧,一會兒去大門口複印一下你的身份證給我拿過來就行了。”民警說着就把一個文件夾遞過去,讓窦曉沁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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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為什麽打起來了?”窦曉沁一邊簽字一邊了解情況。

一個年輕的女民警噗嗤就樂了,“哎,可能古惑仔電視看多了,自己也想演一下。今天挑事那個應該也是你們鹽中的,但是沒抓到。”

“好好跟人家老師解釋。”坐着的中年民警吹了吹茶盅上的浮沫兒,搖搖頭對女民警很無奈。

女民警斂起笑,正兒八經的跟窦曉沁說了他們了解到的情況,“這個叫陳知讓的去喊劉軍兒幫忙打架。我們問他啥會去找劉軍兒,他說劉軍兒以前在鹽中後門搶過他錢,打架厲害,有很多小弟。”

窦曉沁眉頭一皺,她并不知道陳知讓在校外被人搶過錢。

之後女警又簡單說了幾句他們這些人在臺球廳的游戲機上賭游戲幣引發了矛盾的經過。

這件事情窦曉沁其實有所耳聞,開會的時候教務處長也提醒過班主任老師要注意學生放學以後的動向。賭游戲幣這種事情好幾個班都有學生參與,但是大多數是高年級的,窦曉沁沒想到他們班的也這麽“出息”了。

女警之後再說回陳知讓,“後來我們問他怎麽說動劉軍兒替他去打架的,他又不說話了。不曉得是不是認了劉軍兒當大哥。”

窦曉沁趕緊替陳知讓解釋:“應該不會,這個學生成績好得很,不是那種人。”

女警并不信服窦曉沁的說法,直搖頭,“問他為什麽看到同學被打不報警,也不開腔。我看他一開始就沒想過找我們解決問題。你帶回去要多關心教育一下,別讓一天到晚學電視裏頭那樣認什麽大哥、拜碼頭,搞得跟□□一樣。遇到這種事情,還是應該找警察找老師找家長,總想着自己去解決,遲早出事。”

窦曉沁忙點頭稱是,跟民警保證回去好好教育引導。

又在派出所等了一會兒,終于等到了陳知讓媽媽的回電,她一聽見兒子打架被抓起來就着急了,窦曉沁趕緊過去接過民警手裏的電話話筒,安撫了她幾句,說自己已經在派出所了,陳知讓人沒事,沒受傷。

陳知讓他媽一邊感謝老師第一時間趕過去了,一邊又說自己單上還有事現在一時半會還走不開,最後也沒有說自己幾點能來接孩子。只拜托窦曉沁先照顧一下陳知讓。民警看時間已經不早了,這些小孩兒也沒吃飯,最後又讓窦曉沁辦了一次手續,把陳知讓也領走。

七點四十,窦曉沁領着兩個衣服髒兮兮的學生出來,剛走出派出所大門她就忍不住吼了許澤安一頓,最後說:“你今天回去寫八百字檢讨,明天課間操的時候念。”

許澤安手背着,不答應也不反駁。

窦曉沁又扭頭看陳知讓,那表情相當糾結,半天想不好措辭,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你為什麽要喊人去幫他打架?”

她這麽一問,許澤安也忍不住扭頭看着陳知讓。

陳知讓一貫就話少,他不想回答問題的時候,就跟個蚌殼似的。

窦曉沁見他半天憋不出個屁來,也着急上火,追着問:“就在學校後門外面,那麽近,你不能回來找老師解決嗎?”

陳知讓咬了一下嘴唇,仍舊不說話。他想,如果老師能解決問題,他一開始就不會遇到劉三刀這個人了。

窦曉沁逐漸失去耐心,再次提高聲音問:“你以為自己是□□嗎?是不是以後上學還要帶着刀?!”

許澤安再次望向陳知讓,他發現陳知讓被窦曉沁這句話一吼,瞬間耳朵到脖子根全紅透了,像只白灼蝦。

“說話!他被人打了,你就非要找其幫他人打回來?”

“就算是普通同學,我也幫的。”

“陳知讓,你不要我說東,你說西。幫人不是你這麽幫的。你還在外面認了哪個混混當你大哥?”

“我沒、沒有。”

“沒有?那你的大哥是哪個?劉軍兒是不是?”

陳知讓搖頭。

“不是劉軍兒?難道是許澤安?!”

窦曉沁原本只是話趕話地随便一問,結果陳知讓居然很輕的點了一下頭。

“莫名其妙!簡直莫名其妙!你們都是學生,遇到這種事就應該第一時間就應該告訴老師、家長。咋個,你現在是要跟他拉幫結派了?給他當小弟?是不是以後還要跟他上街去打架?他挨兩刀,你也挨兩刀,才過瘾?!”說完窦曉沁還狠狠瞪了一眼旁邊滿臉興奮的許澤安,似是在責怪他已經把陳知讓徹底帶壞了。

“不會有下次了,窦老師。”

陳知讓心裏是不服氣的,窦曉沁和警察說的話一模一樣,但是不解決他的問題——自己被人搶的時候是許澤安天天送他放學上公交車。如果找警察、找老師,他們也能天天來保護他嗎?能讓那些混混從學校後門徹底消失嗎?今天是劉三刀,明天是球哥,從來不缺。

只有朋友能幫他。

窦曉沁一雙捏着自行車剎車的手露出發白的指節,顯然已經氣得不行了。

“先不說打架的事,上上周開班會我有沒有強調過不能去學校後門賭游戲幣!你簡直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許澤安拿來跟他們賭的游戲幣是不是你買的?是不是?”

陳知讓再次露出蚌殼成精的表情,窦曉沁沒辦法,只能祭出殺手锏,“明天喊你媽來學校一趟,把該說的全部說清楚。”

換了別的學生,請家長就是殺手锏了,但是陳知讓卻只是低着頭還是不肯交代,一幅要和許澤安有難同當的表情。如果是許澤安露出這樣的表情,通常都會被老師解讀為“死豬不怕開水燙”。但好學生,始終還是被人偏愛的,窦曉沁還是不想逼得陳知讓太緊。

最後她把許澤安送到附近的公交車站,給他們一人買了一個肉松面包、一盒牛奶,看他們上了車才騎着自行車回家。

公交車上,陳知讓坐在窗邊的單人座上,許澤安站在他面前,手裏抓着車頂的吊環,蛇一樣地晃來晃去。他低頭看陳知讓還滿臉通紅,忍不住逗他,“今天是不是被吓到了?”

“沒得。”

“我怎麽不知道我是你大哥?”

陳知讓把臉扭到一邊,看窗外。

“我看你也沒把我當過大哥,周昆使詐的事也不先和我說。”

“那今天他們約毛毛你也沒和我說。”

許澤安被堵了個啞口無言,他轉口問:“你爸媽曉得了今天的事會不會打你?”

陳知讓沒說話。

許澤安用右手把陳知讓額頭前有些亂的碎發順到一個方向,但是車窗外的風一吹進來,又給陳知讓吹亂了。他再弄一回,陳知讓也沒躲開,由着他一直玩自己頭發。

後來聽見報站,許澤安要下車了。

“喂,我到站了。”

“拜拜。”

“喊聲哥來聽聽。”

許澤安原本以為陳知讓這麽別扭的人肯定不會叫。卻不想他看到陳知讓嘴唇動了動,雖然聲兒小得他根本聽不見,但是那嘴唇往前一嘟的輪廓一目了然,陳知讓喊他哥了。許澤安一瞬間大腦充血,想到陳知讓把随身聽都舍得給劉三刀,只是為了救自己一回,他忍不住伸手就揪了一下陳知讓的鼻子尖,然後再公交車門關閉的一瞬間跳下公交車跑了,秋天的風吹進他的校服裏,鼓起來,像是他澎湃的情緒。

他看陳知讓扭頭從車裏望過來,于是擡手先指了指自己胸口,再大喊“哥”、“罩”、“你”。

陳知讓被許澤安用手指指着的時候,露出一個腼腆的笑。

車就這麽開走了,許澤安在原地呆了好一會兒。

他不知道那天陳知讓是怎麽想的,他們一起打了架,一起進了派出所。那天的許澤安只覺得自己就是陳浩南,陳知讓就是山雞。兩個人是要一輩子肝膽相照的異父異母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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