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爸爸的情人
上課鈴剛打完,許澤安就踩着點進來了,書包往桌匣裏一塞,一本書也不拿出來,長腿還叉在走廊裏。陳知讓頭也不擡地把一盒粉色包裝的菊樂牛奶放在了許澤安桌上,不動聲色地繼續早讀。
“你又不喝?不喝長不高喲。”
陳知讓讨厭一切有腥味的奶制品,他更喜歡喝豆漿。
許澤安也不客氣,抽出吸管,插上就喝,幾大口就把紙盒吸得扁平,發出呲呲咻咻的聲音,幾乎蓋住了周圍早讀的聲音。
英語老師走下來,敲了敲桌面上一片空白的徐澤安的課桌。
他只能勉強翻出英語書,攤在桌上。
翻開嶄新的英語課本,許澤安沒讀課文,反而把下巴抵在書脊中間,等老師走過去便偏頭對走廊那邊的陳知讓說:“這次期末考試,要全年級打亂坐。咋個辦喲……”
陳知讓繼續背單詞,也不回許澤安的話,他很明白許澤安的意思,這是要想新辦法作弊了,以他們倆的成績,這回肯定不能分到一個考室。以前他們考試都是每個班在自己教室內考,基本上以許澤安5.2的視力,抄陳知讓的卷子易如反掌。
許澤安伸出腿踢了一腳對方的椅子腿,陳知讓不得不停下早讀,聽他說:“班花兒救命啊。期末要是我挂了,下學期你就見不到我了。”
“知道了。”
第一節下課,陳知讓和許澤安靠在走廊的欄杆上聊天,一個面朝外一個面朝裏。
路過的女生看到陳知讓就偷偷回頭再瞄一眼,許澤安對她們很無語,心想陳知讓還沒長到一米六呢,一個小個子也值得你們看來看去。
“怎麽說?期末考試。”
“只有選擇題能幫你了。我到時候先把選擇做完,然後出來上廁所。在三樓男廁所最裏面一格,我把答案寫到門上。1234對應ABCD,你快交卷的時候帶着筆過去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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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澤安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在陳知讓肩膀上,“行啊,不愧是我的親兄弟!”
陳知讓被他拍得肩膀一陣劇痛,但是嘴角卻是笑的。
許澤安想着自己一個人占便宜不合适,于是把這個方案分享給了毛毛和小九,他們倆成績也不行,毛毛的數學還過得去,小九則和自己一樣,每一門都很難靠自己及格。
毛毛和小九感動得淚流滿面,遂提出放學要請陳知讓去吃肯德基。
放學後四個人坐公交來到離學校三公裏外的新悅百貨一樓,那裏97年開了本市第一家肯德基。陳知讓讀小學的時候每個周末他爸媽都會帶他來吃炸雞,他并不覺得吃一次肯德基是多麽奢侈的事。後來發現身邊的同學只要提到能吃一次肯德基或者麥當勞都特別興奮,他才明白這對普通家庭來說也不算是低消費,很多同齡人把吃炸雞看做是“獎勵”。
小九是許澤安他們三個人裏零花錢最多的,他媽媽在本市的步行街開了一個買運動裝的服裝店,生意還不錯。給他零花錢也多。說是他們三個請陳知讓,但買單還是落到了他頭上。許澤安和毛毛常年都是包裏掏不出五塊錢的,連一盤磁帶都買不起。
他們站在櫃臺前看肯德基的菜單,這還是許澤安第一次來吃肯德基,亮堂的大堂,紅色的座椅,還有色彩漂亮的宣傳畫都他讓覺得口水要控制不住流下來。
小九雖然平時零花錢不少,但是請同學吃肯德基也是一大筆支出。
他掰着指頭算,一份原味吮指雞塊是5塊5,一份上校雞塊卻要10塊,香辣雞腿堡一套也要28塊。圖片上每一樣食物看着都很好吃,都想嘗嘗。可他兜裏才兩張青蛙皮,湊上毛毛和許澤安的錢,也不多。
幾個人都克制着,每人只點了一樣。
許澤安四五口就把漢堡吃完了,只覺得意猶未盡。
陳知讓看他眼睛盯着自己的上校雞塊,于是從六塊中選了一塊遞給他,“你嘗嘗。”
許澤安就着陳知讓的手,一口咬住雞塊,吃了下去,只覺得那雞塊怎麽那麽小。他嘴唇碰到陳知讓的指腹,陳知讓忽然覺得怪怪的,但是這奇怪的感覺很快這感覺就過去了。
見許澤安好像還沒吃夠,陳知讓跑去吧臺又買了一份套餐。
小九看他端着盤子回來立刻不好意思起來,“說了請你吃飯,你還想吃什麽說就是了,幹嘛自己去買。”
“我就是想要這個玩具,我吃不下了,你們吃吧。”陳知讓把肯德基送的小玩具拿在手裏擺弄,其他三個男生眼睛都掉進了餐盤,三下五除二便趕緊瓜分了。
陳知讓看許澤安吃得滿嘴油,忽然笑起來。
許澤安拿了薯條塞進嘴裏,邊嚼邊說,“你說都是土豆,它怎麽那麽好吃。”
“你還吃嗎?我再去買一包。”
“不了,夠了。”
陳知讓看許澤安吃得那麽香,便也伸手去拿了一根刁在嘴裏,好像确實挺好吃的,他以前一點兒也不覺得。
許澤安把番茄醬推過去,“蘸醬。”
“不要,我不吃番茄。”
“你不吃的也太多了。”
陳知讓笑起來,對自己挑食這件事理直氣壯。
吃完飯他們出來,準備坐公交車各自回家。毛毛和小九坐54路,出門車就到了他們便先走了。原本許澤安坐54路也可以回家,但是他不放心陳知讓一個人回去,于是陪他等10路車。
兩人站在風裏,說話都能哈出白氣。
陳知讓戴着一條白色羊毛圍巾,尖尖的下巴被裹進了毛茸茸的圍巾裏,只露出鼻子頭,十分可愛。
許澤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忽然看着他說了一句,“你要是個女的,肯定好多人追。”
陳知讓瞪眼,“我是男生也很多人追!”
“是是是,陳班花兒。”
陳知讓嗔怒,一腳給許澤安踢上去,許澤安也不示弱,兩人假模假樣的打鬧起來。一直到10路車進站,他們還你掐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的上車,鬧得陳知讓喘不上氣來,脖子都出汗了。
公交車啓動,兩人都沒找到位置,只能抓着吊環站着,随着車子啓動擺來蕩去。
忽然,陳知讓臉色一僵,他放開拉環,跑到公交車中間那扇門那裏,睜大眼睛看着外面。
“怎麽了?”
過了兩秒,陳知讓用一幅快哭的表情說:“我看到我爸爸了。”
“哦。”許澤安覺得他們出來吃飯又沒幹壞事,不知道陳知讓激動什麽。
“我看到我爸和一個女的拉手走在一起。”
“你爸?在哪兒?”
“那個女的,不是我媽。”
許澤安也把頭湊過去,貼在冰涼的玻璃上,可他根本就沒見過陳知讓的爸爸,自然也不知道究竟自己在找什麽。
“我要下車!”陳知讓一分鐘後忽然發起瘋來。
許澤安也拉不住他,他沖到前面去和售票員說,“阿姨!阿姨!可不可以讓我下車!”
售票員從上往下瞥他一眼,冷眉冷眼地說:“沒有這個規矩,下一站才能停。”
“我有急事阿姨!”說完他看出售票員根本不想搭理他,于是又去司機那裏,“師傅,我想下車,紅綠燈停車的時候可不可以給我開門!”
司機沒看他,緊張地握着方向盤,“別在這裏喊,不能停車!快點讓開,不要影響我開車。”
許澤安看他們都不搭理陳知讓,也着急了,上去跟着說:“我們要下車!你在紅綠燈那裏開一下門不行嗎?!”
“不行,不行,走開!不要在這裏影響司機。出了事故哪個負責?!”
售票員過來,拉開陳知讓,接着公交車遇到紅燈,停了下來。許澤安看到售票臺下面有一個白色的搖杆,他走過去,大着膽子伸手往下一拉,果然公交車發出一聲放氣的聲音,門開了。
“走,快下!”他抓着陳知讓的書包帶子就往車外沖。
售票員氣急敗壞地沖着車外大吼:“你個死娃娃,亂跑總要給撞死!”又趕緊去操作關車門。
陳知讓一路狂奔,許澤安追在他後面。
兩人很快就跑回了新悅百貨,陳知讓站在廣場的噴泉池旁邊,無助地四下張望,卻已經不見他爸的蹤跡。
許澤安雙手撐着膝蓋,呼吸有點急,“你…是不是看錯了哦。”
“咋可能,我爸我還能認錯?”說完,他又佐證似的補充,“今天早上我和他一起出門的,他穿的就是這件格子的中長大衣。”
“那個女的你認識不?”
陳知讓搖頭,皺着的眉頭怎麽也松不開。
許澤安不能理解陳知讓此刻的焦慮情緒,他從小就沒有爸爸。他爸爸是個搶劫殺人犯,還失手殺了兩個人。雖然最終沒判死刑,但是判了二十五年。他每年也只有一次機會去探監,以前他媽還帶他去,這些年已經不去了。因為這個罪犯,他和他媽媽被鄰裏戳脊梁骨,指指點點很多年。讀小學的時候學校裏還許多同學編排他,說他是殺人犯的種,以後肯定也會進去。雖然這些人最後都被他的拳頭打服了,但是不能當做別人沒說過。
這一切,他都算在了他爸頭上。
除了恨意,別無其他感情。
所以許澤安無法體會此刻陳知讓那種天崩地塌的感覺。沒有擁有過的,自然是不懂失去的滋味。對他來說,家裏并不需要恩愛的父母,他甚至沒有在腦海中琢磨過他那個囚犯爸爸要如何跟他媽親密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