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挨打
陳耀輝下班回家,一進門就看見兒子跪在飯桌旁邊,臉頰通紅,腫得老高。他三兩步走過去,蹲下來,近距離看,發現陳知讓臉上有破皮的地方,更覺得生氣,問:“你媽人呢?”
陳知讓說話都覺得臉疼,只能朝廚房揚了揚下巴。
他爸立刻站起身,外套都沒脫就沖到廚房裏,質問:“你把他打成這個樣子做什麽?不會好好的說服教育嗎?就曉得打,打了他就會聽你的?”
王潔正在做飯,手裏還拿着鍋鏟,她扭頭怼了丈夫一句,“他考試作弊,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不能打他了?”
“打孩子不是好的教育方式。”
“你少給我來這套,像你一樣不教育就是好的教育方式了?”
“那你也不能動不動就打他。跟個沒文化的村婦一樣!”
“你說啥子?!我是村婦?我沒文化?你有,那你不來管?他在幾年級幾班,考試第幾名你知道嗎?”
“行,以後你別管,陳知讓的事情我來管。”
“你管得了個屁!”
“你看你,就這個張口閉口說髒話的樣子,孩子都跟着你學成什麽樣子了。”
王潔氣得重重地把鍋鏟扔進鐵鍋裏,轉身往廚房門口走,指着陳知讓他爸的鼻子吼:“你少在這裏指手畫腳我怎麽管兒子,陳耀輝。你一天到晚在單位瞎忙,在外面應酬,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家裏面的事情你過問過幾句,現在倒是來管我怎麽教育兒子了?!”
“廠裏那麽多事情等着我,我要是能回來,我巴不得來管他。”
“我看不止廠裏的事吧?”王潔忽然冷笑,語氣也變了,像是怒極反而平靜了一般。
Advertisement
“你什麽意思?!”
“我是說你在外面要管的事情太多了,我們母子兩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陳耀輝一陣心虛,總覺得他老婆知道了點什麽,便下意識從廚房退出來,過來拉兒子胳臂,“起來,別跪着。男兒膝下有黃金,沒聽過?”
王潔跟着就從廚房追了出來,圍裙都沒解,就沖上去壓住陳知讓的肩膀,“我讓他跪的,我是他媽,你少在這裏當爛好人。”
“我怎麽就成了爛好人?”
“哼,平時不聞不問,這時候來獻殷勤,是不是想到時候離婚把他也帶走,我跟你說門都沒有!”
這句話一出,父子兩個都驚呆了。
随後,父母兩人都撕掉了僞裝,開始大吵大鬧。陳知讓聽到他媽媽說“為了兒子我才一忍再忍”,又聽到他爸說“你一天到晚身上都是消毒水味道”,兩人完全進入了忘我的吵架狀态,把生活中最不滿、最惡毒的話都傾倒給對方,絲毫不顧及此刻陳知讓聽見了會怎麽想。
陳知讓也不是沒見過他爸媽吵架,但是吵到這個程度,甚至開始互相扔東西,還是第一次。
他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來,僵着兩條腿逃出了家。
而王潔和陳耀輝還沒分出勝負,他們甚至都沒發現兒子跑了。
從家裏出來之後陳知讓才後知後覺自己是個無處可去的人。他站在路邊,也沒戴圍巾,冷風從脖子裏鑽進去,一股腦的吹進他的胸口,只讓他覺得心裏拔涼。
冬天天黑得早,這時候已經四下麻黑了。
陳知讓站在路邊,不知道現在可以去找誰。如果前兩年,他在家裏被媽媽罵了就會去爺爺奶奶家。可現在他已經是大人了,他不能再去找爺爺奶奶撒嬌了。
想了一會兒,陳知讓決定做公交車去師大附近的網吧找許澤安。他不太記得路,坐錯了車,又走了三站路才到師大門口,到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他渾身疼,又冷,心想要是找不到許澤安幹脆随便找輛車撞死好了。
憑着記憶摸索到那棟舊大樓的二樓,陳知讓在網吧門口張望。吧臺裏的老板看他也就比吧臺高一點,肯定是初中生,就想趕他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湧上一口氣,朝着塑料簾子後面大喊了一聲“許澤安!”
許澤安正在玩游戲,他今天是一個人來的。因為期末考試作弊的事,他的三個小夥伴都被家長拎回去教訓了,只有他是個沒人管的,還是我行我素。
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許澤安站起來,見陳知讓站在塑料門簾那裏,他丢開鼠标,都沒來得及退出游戲便跑了出去。
簾子掀起來,他問陳知讓,“你怎麽來了?”
随後他看到陳知讓的臉紅腫着,顴骨的地方還有點破皮。
“你挨打了?”
“你自己跑出來的?”
“咋個穿這麽少?”
“吃晚飯了麽?”
陳知讓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伸手抓住許澤安抱着,擰着眉頭,語焉不詳地喊了一聲,哥。
許澤安拍拍他的背,小聲安撫,“沒事,沒事,我去找老板退卡。你等我兩分鐘。”
陳知讓愣頭愣腦的就站在原地,等着許澤安去卡退了機子。被拉出網吧,到了路邊才聽許澤安又問他:“咋回事?”
等了好半天,許澤安才聽見他說:“我爸媽吵架了,我跑出來了。”
許澤安扭頭在路燈下看陳知讓的臉,他之前在學校就親眼看到陳知讓他媽打他,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回去又挨了一頓。
他下意識便伸出兩只手,捧住了陳知讓的臉。
紅腫的臉頰很小,他的手掌完全都能包裹住。
陳知讓只覺得許澤安冰涼的手掌也太舒服了,他的臉一直火辣辣的疼,疼了好幾個小時,現在終于感覺舒服一點了。
于是他忍不住便把整個腦袋的重量都壓在許澤安那雙比自己的粗糙很多的手上。
許澤安明明也就是讀書、寫字,不是個做重活的人,可偏偏手掌厚大,手指也粗,掌心的觸感像是屬于經常幹活的男人的。
“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陳知讓點頭,小聲“嗯”了一句。
“那就去我家睡。”
“你媽會不會不同意?”
“沒事,她出去打麻将了,回不回來都還不曉得。走,跟我回去。”
兩個人轉了兩趟車才回到許澤安家。
許澤安家不是住樓房的,是在一棟魚龍混雜樣的筒子樓,又長又矮。每個鄰居都堆了無數東西在走道裏,鍋碗瓢盆擺了一地,幾乎很難下腳。
屋裏也沒吃的,家裏有一個綠色的冰箱,但是根本沒插電,裏面自然啥也沒有。他在屋裏翻了半天,最後在鐵盒子裏找出一張兩塊的、兩張一塊的皺巴巴的紙幣。陳知讓從家裏跑出來的時候也沒帶多少錢,現在兩個人湊來湊去只有九塊五毛錢。
“你等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我不餓。”
“我餓了,等我兩分鐘。我在樓下買了就上來。”
陳知讓不想一個人呆在別人家裏,害怕許澤安的他媽忽然回來,于是又跟着許澤安出去了。兩人在副食品店買了兩碗康師傅泡面,兩根火腿腸,還剩三塊五毛,許澤安想,陳知讓應該想吃點甜的,于是買了一瓶北冰洋。
“我們去樓頂上吃。”許澤安回家燒了水,又把陳知讓哄上天臺。
筒子樓的天臺很寬,也不算高,一共才四層樓。樓頂推着一些住戶不要的東西,舊沙發或者破自行車。一條挂着衣服的長長的晾衣繩把整個天臺一分為二。
天臺四周也沒有護欄,只有一個差不多一米高的水泥臺圍起來。他們坐到天臺邊緣,腳懸在外面,風比樓下還大,可陳知讓卻覺得不冷了。
許澤安又忍不住去看陳知讓的臉。雖然男孩子挨點打不是多麽大的事,可陳知讓挨打就讓他覺得心裏梗着一口氣。
許澤安也不管面泡軟沒有,立刻就卷了一叉子面,呼進嘴裏,大約是被燙着了,他跟條狗似的哈氣。
陳知讓只用一次性叉子攪着面條。碗裏的熱氣騰升而起,他眼角又委屈地蓄起淚水。
“算了,以後不要冒險給我遞答案了。你媽看着多斯文一個人,咋個打你下這麽重的手。”
陳知讓卻答非所問,“我媽曉得我爸出軌的事了。”
“……”
“不是我說的。”
“那是你爸自己說的?”
“沒有,我媽好像一早就知道了,她和我爸吵架,說着說着就說到離婚上頭。”
“你不想他們離婚?”
陳知讓搖頭,還在攪泡面。
“那你媽啥态度嘛?”
“不曉得,她說她是為了我才一直忍着的。”
“那應該不會離,毛毛爸媽也這個樣子,他爸經常喝酒打人,還跟市場上一個女的關系不清不楚的。他媽跑去他爸擺攤那裏鬧了好多回,結果還是沒離婚。”
“我不想我媽為了我受這種委屈。”
“那你就喊他們離呗。”
陳知讓被句話說得心口一緊,又改口,“但是我也不想他們離婚。”
許澤安沒辦法了,說啥都不對,只能催着陳知讓吃飯。
“你快吃嘛,你不吃我吃了哦!”許澤安作勢去搶泡面,陳知讓端着泡面盒子往側面躲了一下。許澤安怕他坐不穩從樓下掉下去,于是摟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