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不一樣的路

陳知讓的吉他在那次的打砸中也壞了,直接斷成了兩截,崩斷一根弦。還好許澤安送他的撥片他都每天背在書包裏,并沒有遺失。

不過他并沒心思去計較這些小事。

現在許澤安連最基本的溫飽都出了問題,最讓陳知讓擔心的就是許澤安又要去找峰哥掙那種危險的錢,也擔心要是他媽媽沒有如約暑假回來,他以後可能連高中也不會上了。焦慮像是藤蔓一樣在他心裏瘋長,他恨不得每天都跟着許澤安回去,監督他有沒有去摩托店,身邊有沒有出現陌生人。

小九和毛毛的态度則顯得正常很多,好像他們都覺得許澤安最終是要走上社會青年這條路,不過是早晚的事。陳知讓不信這個邪,他偏要螳臂當車。

有時候許澤安被他盯煩了,就會找借口躲開,他自己已經夠煩了,應付不了陳知讓那雙透亮的眼睛了。

雖然小九和陳知讓一個管中飯一個管晚飯的讓許澤安暫時度過了一個月,但是被盜那家人又上門了,又是一場莫名其妙地打砸,家裏的高壓鍋被那些人扔下樓,還差點砸着人,被鄰居圍着罵了好久。許澤安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總得有個了結。

毛毛叫他報警算了。

許澤安卻覺得警察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保護自己,沒屁用。反正他家裏早就沒什麽值得再糟蹋的了。

他現在更着急解決錢的問題。

以前就算沒什麽零花錢,家裏也窮,可是許澤安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迫切的生存需求。他現在才知道人在這個偌大的社會裏有多渺小。

還好五一放假前,他大舅從鄉下來看他了。人就蹲在鹽中大門口,還挑着擔子,裏面放了些仔姜、辣椒和蒜薹,像是個賣菜的。門衛大叔中途趕了他幾次,他都堅持說是在這裏等學生的。

放學出來,陳知讓看許澤安朝那個農民走過去,遲疑了兩步。

“舅。”

蹲着的男人站起來,身量倒是不低,只是佝偻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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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看了看許澤安,也不知道是認不出來了,還是別的什麽。一時間兩個人就這麽面對面站着,不說話。

“跟我過來。”

許澤安他舅挑起擔子走在前面,步子大,明顯有點羅圈腿。許澤安雙手插在校褲口袋裏,單肩背着書包走在後面。陳知讓走在最後面,遠遠墜着,幾乎隔了一個路燈的距離。

“你外婆還是不放心你,喊我過來看看。”

“嗯。”

男人從兜裏摸出手帕包着的一疊錢,基本都是灰撲撲的十塊一張的,連五十一張的都沒有。他遞過去塞進許澤安手裏。

“你不要怪他們不來,家裏面也拿不出來錢,你媽的事,我們也幫不上忙。”

“曉得了。”

“你今年要畢業了,是不是?”

許澤安點頭,把錢用力捏着。

“你外公外婆的意思,還是要供你讀高中的。我在想辦法了,你不要急。實在不行,你回來鄉下,咋個都有你一口飯吃。”

“舅,我媽說她暑假就回來了。”

“那…那當然好,但是萬一沒回來呢?你咋辦?”

“我自己有辦法。”

站在遠處聽見許澤安這麽說的陳知讓一下就急了,他沖上來,一把扯住許澤安的胳臂,用少有的沒有禮貌的語氣大吼,“你自己有個屁的辦法!”

許澤安他舅不知道陳知讓是誰,但是看着他們都穿鹽中校服,猜是同學,就沒有多問。

“你是許澤安舅舅是不是?”

“你先回去。”許澤安推開陳知讓,不想他和自己舅舅亂說話。

陳知讓張嘴就來,“你們把他一個人甩在這裏,沒得一分錢,是不是太過分了?他媽不見了,家裏其他人呢?又不是都死了!”

許澤安第一次聽陳知讓那張漂亮的嘴裏說出這麽刻薄的話,可是每一句都是為了他。他舅舅被說得臉紅,但是因為皮膚黝黑,并看不出來,像是仍一臉面無表情。

“我下個月再來看你,書還是要好好讀,莫要想那麽多。”說完,他拍了拍許澤安的肩膀,就準備要挑起擔子走了。

陳知讓攔住他的去路,不讓他走。

“你把他家裏面的水電費交了再走!要是下個月再不交停水停電了,他咋住?”

男人指了指遞給許澤安的錢。

陳知讓這才看到許澤安手裏捏着一疊錢。他剛才堵在嘴邊的一口氣因為這沓錢,一下洩氣了。不管多少,好歹給了。

許澤安他舅走了之後,兩個人就坐在路邊的路燈下數錢。

平時話多得說不完的兩人此刻都不說話了。

翻來覆去數了三遍,三百八十塊錢。陳知讓平時有許多的大道理,此刻卻不好意思再說半句。在他的生活裏,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他爸媽會不會離婚。而許澤安,連活着都要精打細算。

“你和小九的飯錢,只有等我媽回來再還你們了。”

“說這些。”

“我舅就是個種地的,他也沒得幾個錢。我爸出了那種事,在我媽他們村裏面傳得特別難聽,他能說把我帶回去,已經是很大讓步了。”

陳知讓歪頭看着許澤安,也不知道這些話究竟是解釋給他聽的,還是許澤安自己聽的。

“那你要回村裏麽?”

“不回。”

陳知讓松了一口氣。

“萬一,你媽沒暑假還沒消息呢。你之後咋辦?”

許澤安仰頭,望着看不見星星的天空,像黑洞一樣漆黑。他甩甩頭,“活人還能給尿憋死了嗎?再看吧。”

“不讀書了?”

“飯都吃不起了,讀個屁。”

“我…要不,學費我給你想辦法,你至少把高中讀完吧。”陳知讓越說越快,着急起來。

許澤安不說話,陳知讓想法有多天真,他也懶得去戳穿。讀書只是交學費就夠了嗎?

“走,回家了。”

陳知讓跟在許澤安身後,許澤安扭頭把他往公交站那邊推,“回你自己家。”

陳知讓不肯走。

他一只手拉着許澤安的白色T恤,後背都被拉變形了。

許澤安也不回頭,只說,“陳知讓,我們不走一路。”

“我就想跟你走一路。”

許澤安心頭一緊,猛然把衣服從陳知讓手裏拽回來,擡腿就跑了。他速度特別快,陳知讓還沒來得及追就看人已經跑到了十字路口,正好是紅燈,他一眨眼功夫就過街了。

五一節之後許澤安就不怎麽來上課了。

窦曉沁終于知道了他家裏發生的事,同一個辦公室裏的老師湊來湊去也給許澤安湊了三百塊錢。許澤安過去再調皮、再不聽話這會兒好像都不重要了,窦曉沁對他說話的态度都少了幾分訓斥,仿佛不忍心再為難他。

發中考準考證那天,許澤安又沒來。

窦曉沁嘆了口氣,把準考證塞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裏。

她沒想到下午課間陳知讓來找她了。在鹽中讀了三年書,陳知讓幾乎不會主動去老師辦公室。

“窦老師,可不可以把許澤安的準考證給我,我給他帶過去。”

“他說他不考了。”

“他要考。”

“我曉得你們關系好,你想幫他,但是他的情況不是你勸他去考試就能解決的。陳知讓,先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知道陳知讓是個心思敏感的學生,也不想在考試前再刺激他,最後還是拉開抽屜,把許澤安的準考證拿了出來,交給了陳知讓。

“謝謝你窦老師,許澤安以後也會謝謝你的。”

窦曉沁沒想到陳知讓忽然給她鞠了一躬,這話說得她眼眶一下子就酸了。她擡手指了指眉骨,那是初二上學期許澤安為了陳知讓受傷的地方,“你也別勉強他了,各人有各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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