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空白作文
陳知讓去許澤安家裏的時候他正準備吃晚飯。
家裏很安靜,現在也沒電視看了。
一個鋁鍋裏煮了滿滿一鍋土豆。陳知讓趕緊把自己在樓下買的小籠包拿出來,擺到了許澤安家的圓形餐桌上。餐桌有點髒了,他又從書包裏拿出紙巾擦了擦。
“來吃包子。”
“你吃了沒?”
“我吃過了。”
“張嘴。”許澤安湊過去,嗅了一下陳知讓的嘴巴,一點兒蔥味都沒有,他們家樓下那家包子店都是做小蔥豬肉餡的小籠包。
他把塑料口袋推過去,“你也吃,我一個人又吃不完。”
陳知讓夾起一個包子,小口小口地吃。
“馬上就要考試了,你別過來找我了。考完了我們慢慢耍,到時候帶你去河裏面游泳,比在體育館游泳好耍多了。”
“窦大媽喊我帶準考證過來給你。”
許澤安眼皮一跳,他明明和班主任說了自己不考,應該是陳知讓去要的準考證。他一邊剝土豆皮,一邊琢磨要怎麽說才不會讓陳知讓發脾氣。最近陳知讓就像吃了炸藥一樣,說不了幾句就會鬧。
他岔開話題,“你幫我去廚房拿點白糖來。”
土豆粘白糖對陳知讓來說不是什麽好吃的東西,但是許澤安遞過來,他還是咬了一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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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花兒,我真的不去考了。”
“不管讀不讀了,也去考一下,萬一你媽回來了呢?”
許澤安剝土豆皮的手指停了停,搖頭道:“要是你媽三四個月都打不通電話,你咋想?”
“不管怎麽說,還是不要浪費機會。我都說了是萬一,你不能否認她還是有可能回來的嘛。”
“我成績也爛,就連窦大媽都曉得我最多就是考個六中的水平。那種學校讀了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樣考不起大學。”說完他把剝出來的土豆粘了白糖,再遞到陳知讓嘴邊,等他咬。
“那不一定,還有三年嘛。”
“行了,你們這種聰明人是不會懂我讀書有多麽惱火的。要我好好學習考大學,我還不如去工地搬磚。”
陳知讓被“搬磚”兩個字刺激,腦海裏一瞬間浮現出許澤安滿臉灰塵、汗流浃背的樣子。他放下手裏吃了一半的包子,“許澤安,又不是除了讀大學就只剩搬磚了。”
“那你說,我這種人咋個活嘛。”
陳知讓很讨厭現在的許澤安張口閉口都是“我這種人”。在他看來大家都是一樣的,沒成年,還有許多改變一生的機會。
那天陳知讓軟磨硬泡,最後急哭了,許澤安才收下了準考證。
許澤安看着準考證上自己的照片,都覺得失真。
回家之後,陳知讓才發現自己傻了,為什麽總是要讓許澤安來自己的世界呢,他也可以去許澤安的世界。
中考的時候,陳知讓沒有寫語文作文。
考完出來,他媽在考場外面打着遮陽傘等他,看他一臉平靜,便問:“發揮得如何?”
“還可以。”
王潔還挺高興,畢竟陳知讓的成績一直讓人放心。
考試那幾天特別熱,熱得像是要把瀝青的馬路烤軟。但是學生們考試完之後迎來解放的心,是比炙陽更熱烈的。小九說請客去錢櫃通宵,但是那天陳知讓家裏來了親戚,最終沒能跟他們一起去瘋。
回去的路上陳知讓心情還是不錯的,至少許澤安沒有食言,他每一門都來考了。
結果如何就聽天命了。人事他已經盡了。
陳知讓的姑媽帶着女兒來他們家做客,也是看着陳知讓考試完了,想叫兩個小孩兒一起玩玩。陳知讓的表妹只比他小一歲,明年也要中考了。大人的好意自然是想他們在一起交流考試心得,只是孩子都煩談學習相關的事。
王潔親自下廚做了挺多好吃的來慶祝陳知讓順利考完中考。
陳知讓看着桌上那道工序複雜的“松鼠魚”,心裏想要是這時候他媽知道他語文作文沒有寫,會不會直接連盤子帶湯汁全扣在他臉上。
姑媽是個話多的人,平時又很少來他們家,在飯桌上嘴就沒有停過,句句不離中考有關的。
姑媽的女兒成績不算特別拔尖兒,考重點高中應該沒問題,但是想進重點班就有點難。
聽她說了幾句王潔就明白了,應該是想着明年要是孩子沒考好,要拜托陳知讓他爸去活動一下,找找關系。王潔心裏又有點得意,覺得自己兒子就是争氣,即使家裏有關系,也用不着。這些重點中學就等着陳知讓挑了。
幾句話之後又說到了英語競賽現在也可以加分這件事。陳知讓表妹今年剛好拿了一個二等獎,姑媽與有榮焉,連連誇了幾句。王潔不甘心別人家孩子能顯擺,便在桌上叫陳知讓給表妹做個英文的自我介紹,秀一下口語。
陳知讓一秒鐘臉色就垮了下來。
他又不是猴子,叫表演什麽就表演什麽。
把筷子一放,他站起來就走,“我吃飽了。”
王潔臉上挂不住,眼見兒子走了,正要去拉他回來。姑媽趕緊出口打圓場,“算了,算了。他才考試完,可能累了。”
“太沒禮貌了!是我沒教好。”
“哎,讓讓這麽乖的娃娃還叫沒教好啊?嫂子你也太謙虛了。我們瑤瑤有你們家讓讓一半乖,我就燒高香了。”
雖是客套話,可還是句句說到王潔心坎裏。但是陳知讓反鎖房門的聲音仍是讓她心火亂竄。
她想着總有一天要把這把鎖拆了,不讓他再鎖門!
陳知讓心裏壓着一塊石頭,他知道如果中考成績下來,這個家的房頂都要掀翻。
側躺在床上,他睡不着。
等到半夜兩點,他爸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他去客廳看他爸,忍不住想要說實話,但是聞到那股難聞的酒精味道,陳知讓又打退堂鼓了。
第二天天剛亮他就跑去了許澤安家裏,這個秘密像是發脹的河豚頂在他胃裏,他不說出來的話,自己要憋死了。
許澤安還沒睡醒,穿着大褲衩來給他開的門。
那褲子很松,許澤安一走動,裏面的東西就開始晃動。陳知讓盯着看了看,心裏的好奇居然替代了此刻要來分享秘密的激動情緒。
“我給你說一個秘密。”
許澤安坐在床邊,陳知讓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十分神秘。
“說嘛……”
“但是我說之前,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許澤安翻白眼,覺得陳知讓磨磨唧唧的,然而他好像又習慣了陳知讓這樣。
“如果,我是說如果哈,我們倆個人考到了同一個高中,你就跟要我一起讀,行不行?”
“咋可能?我要是能上一中,母豬都上樹了。”
“我就問你這件事你答不答應嘛。學費、生活費我都幫你想過了,到時候你住校,把這個房子租出去,跟學校申請一個補助,住宿費肯定比租金便宜。吃飯的事你就不要擔心了,我零花錢多,都借給你。”
許澤安根本不想和陳知讓讨論這些不切實際的問題,他有點煩躁地捋了一下後腦勺睡翹起來的頭發,問:“到底是啥秘密?”
“你先答應我這個條件,我就說給你聽。”
大約是陳知讓臉色紅潤,看起來躍躍欲試,讓許澤安覺得這個秘密一定很大。他腦子一懵,就點頭答應了條件。
陳知讓還不放心,要和他拉鈎。
許澤安伸了小指頭過去,看陳知讓一幅高興得不得了的樣子,忍不住換手曲起中指彈一下他的額頭。
“這下可以說了嘛,不要吊我胃口了。”
耳朵邊一陣熱氣吹過,陳知讓的聲音輕輕地響起:“我中考沒寫語文作文。”
許澤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忽然跳起來,抓着陳知讓的肩膀,臉色發白地問:“你瘋了?!”
陳知讓心裏壓着的大石頭此刻分出去一半重量,反而輕松了很多。他之前的恐懼、擔心和焦慮都在許澤安的這句怒吼裏釋放了。
他現在反而一點都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