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孩子的反抗
窦曉沁從年級主任手裏接過成績單,反複确認,最後還是不敢相信這是陳知讓的中考成績。
“你們班這個陳知讓在搞啥子哦?!”
“會不會是閱卷出問題了,可不可以提出重新閱卷。他語文成績一直很好啊。這又不像英語,還能機讀卡塗錯,這咋可能呢?!”
年級主任想了想,轉身去拿座機打電話給教育局了。
窦曉沁斟酌再三都沒有立刻把這件事告訴陳知讓父母。她在辦公室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轉悠了一天。
最後快下班的時候,年級主任又過來了,“你出來一下,窦老師。”
窦曉沁緊随而出,“是啥情況,劉老師。”
“我找了以前的老同學幫我把陳知讓的卷子找出來看了一下,當然,這個不是重查閱卷的程序,你不要拿出去說。”
“嗯嗯,我曉得的。”
“他語文成績沒有問題。卷面作文是留的空白,一個字都沒寫。”
窦曉沁聽完只覺得雞皮疙瘩一下子爬滿自己的右手。她皺着眉頭,腦中一片空白。從教二十幾年,她見過很多學生,有見過考試吊兒郎當鬼畫符的,卻還沒有見過成績一流的學生主動放棄做題的。
“你和他們家長馬上通一下電話,問問到底考語文的時候出了什麽情況。是不是身體不好?不過說這些都晚了,要是他們家長堅持要提出重新閱卷,也可以來辦手續。他的成績可以暫時先不公布。”
窦曉沁回到辦公室,一屁股坐下來,半天說不出話。
其他幾個老師好奇,圍上來問她情況。她愣了半天才說——陳知讓沒寫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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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引起了辦公室裏的各種讨論。
陳耀輝很少跟兒子的班主任接觸,三年了也就說過兩回話。這次手機上忽然接到對方電話,心裏不由的咯噔一下。
窦曉沁把陳知讓的中考成績跟他簡單說了說。他顯然根本不知道這個分數意味着什麽,還笑着說辛苦老師費心了。窦曉沁一股氣竄上來,也忍不住惡聲惡氣道:“陳知讓爸爸,你曉不曉得他這個成績是沒有語文作文的分數!”
陳耀輝心裏一驚,但是嘴上還是客客氣氣地問:“窦老師您慢慢說,他這個作文為什麽沒有分數?是跑題了嗎?”
窦曉沁深吸一氣,“跑題了老師也會給個五分,他是完全沒寫。這個你就要去問他本人了。”
“你是說,他自己不寫作文的?”
“對,所以現在你們家長準備怎麽辦?志願已經填了,他這個分數你們要想辦法了,正常是不可能被一中錄取的。”
“窦老師,我和他媽媽了解一下情況馬上給您回話,行嗎?”
“可以,你們最好來學校一趟。”
陳耀輝原本還有應酬,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統統推掉,趕回了家。
王潔從醫院趕回來的時候父子兩人正坐在沙發上談心。
她一見到陳知讓就跟瘋了一樣,沖上去揪住陳知讓的頭發就要給他一耳光,還好被陳耀輝眼疾手快地擋下來了。
“陳知讓!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和你爸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了?要吃要喝都給你最好的,你讀個書咋能整這麽多事出來?!”
“你給我說一下,為什麽不寫作文!為什麽不寫?手斷了?”
“我們欠你的嗎?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考個重點高中是要你去死啊?”
“你要是真的沒這個智商、沒這個能力,我和你爸也不會勉強你,關鍵是你成績那麽好,你這麽做是要報複我們?!”
在王潔噼裏啪啦的質問中,陳耀輝終于插進來一句話,“你先不要吼他,問清楚咋回事行不行?”
“弄清楚了你能有辦法讓他重新考一次麽?”
“那也不要先發脾氣。”
王潔氣喘籲籲的坐下來,扶着額頭嘆氣,“我咋攤到這麽個祖宗哦……”
陳知讓全程一句話也不說,他沒辦法解釋,如果非要辜負一方,他只能選擇辜負父母。看到爸媽這樣他其實也有些難受,可是這些難受比起和許澤安的約定,他又覺得自己還承受得起。讀一個差一點的高中又不是他這輩子就完了,他以後再給父母找回面子就是了。
等王潔平靜下來,兩口子還要商量着怎麽回複窦曉沁。于是他們當着陳知讓的面商量他後續讀書的事,“他現在這個分數,你只能去一中領導那邊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靠給錢進。我聽說是一分三千,倒不是我們拿不出來,就是怕人家只給那種差幾分的機會。多了,不敢收。”
陳耀輝搖搖頭,“我覺得不如考慮一下育才,他們這邊是肯定沒得問題的,我和校長很熟。”
“還是一中靠譜些,私立的老師,負不負責任說不清楚。”
“但是他們這兩屆帶出來的成績都還可以,不比一中、九中差,尤其是理科。”
“那育才分不分重點班?他進重點班能不能搞定?”
“我打個電話去問一下,也不曉得他們今年的分數線是多少。”
陳知讓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就要把事情定下來,只覺得心灰意冷,最後那一點點愧疚難受都不剩下了。他猛地站起來,大吼:“我不去!我就讀我們家旁邊那個六中。他們學校的分數我綽綽有餘了。”
這次連好脾氣的陳耀輝也忍不住了,他一邊呵斥兒子一邊往陽臺走,“你不要說了!”
陳知讓也沒有別的反抗辦法,對他來說,最簡單的一種反抗父母的方法就是傷害自己。
他回到房間就把門反鎖起來了。
但是在王潔一輪踢門、謾罵之後,他卧室的門被暴力打開了。
一開門,王潔就看見兒子坐在窗臺上,他們家因為是住在三樓,所以安裝了防盜欄。她一面緊張得喉嚨發顫,一面又慶幸還好有一個防盜欄。
“你…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說了,我要去六中。”
“為什麽呢?育才挺好的,學校封閉管理,你也不用回來天天對着我煩了。”
“我只讀六中。”
“你發什麽瘋……”
陳知讓把腿往外挪,王潔立刻吓得不敢繼續罵了。
“你說一個理由,只要你說清楚了,我們就同意你去。”
陳知讓嘴唇動了動,只覺得那些話馬上就要沖口而出了,但是他對他媽是缺乏信任的,王潔曾經無數次的出爾反爾讓陳知讓沒辦法僥幸。
王潔靠過去,伸手想拉陳知讓從窗臺上下來,陳知讓卻往前一探,整個人都坐到了防盜欄上。
防盜欄的承重本來就不大,一般只能放幾盆花,陳知讓也不是什麽小動物了,他人一過去,頓時發出咔一聲巨響。王潔吓得心髒狂跳。
“好,好,随便你,你先下來。”
最終,她張開雙手五指做出安撫的姿勢,自己倒退着先出了房間。
學校的老師也愛說八卦,很快陳知讓中考沒寫語文作文的事情就傳開了。
許澤安和小九他們為了這件事專門出來碰頭吃飯,小九兩眼放光、豎起大拇指的贊道,“陳知讓絕對是這個!我偶像。”
毛毛卻不以為然,順口就接:“是你嘔吐對象吧。”
“亂說!我是真心佩服他。你看他平時不聲不響那個乖學生的樣子,嘿,冷不丁給你來個原子彈,太帥了。”
許澤安卻不像他們倆那樣置身事外,可以拿這個話題開玩笑。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陳知讓是個有膽識的人,他認這個兄弟不虧。
“他是為了誰啊?也沒聽說他喜歡哪個女生。這是約好了要一起考哪個學校啊?他咋啥都不和我們說。”毛毛就只會把事情往這上面扯。
“管他為了哪個,太牛逼了。”小九和許澤安碰杯,雖然喝的是雪碧,但是他們都幹出了梁山好漢的氣勢。
“會不會是趙佳琪?我看她經常跟陳知讓說話,她成績就不咋樣嘛。”
許澤安打斷了毛毛的猜測,“不要亂猜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不過還是可惜了。”
小九把杯子一放,反駁道:“可惜啥嘛,英雄不問出處。要是以後他讀個爛學校,結果考上北大、清華,那不是炸了,學校都要把他當祖宗供着。”
“你以為清北那麽好考?”許澤安翻個白眼,但是心裏還是認同這番話的,老師不是說過嗎,金子到哪裏都會發光,他相信陳知讓。
“也不曉得他啥時候能出來和我們耍。”
“你們是沒見過他媽媽,啧,猛得很,估計這個暑假都放不出來了。”
“要不要去他家看看?”
許澤安有點意動,但是想到之前在學校陳知讓他媽說過的那些話,也知道自己上門肯定是讨個不愉快,于是撺掇着小九讓苗文珊約了他們班長去看看。
苗文珊卻直接拒絕了,她覺得這時候去別人家裏,跟看笑話差不多,人家父母多半會讨厭。
陳知讓确實被關在了家裏。
房間門鎖已經壞了,他現在也不能把自己鎖在只屬于自己的小空間裏。
而王潔和陳耀輝仍舊一意孤行地要給他辦到育才高中去讀。陳知讓聽見他爸打電話求人,難得擺出低姿态,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反感。
最後,他絕食了。
陳耀輝沒辦法,只能把自己父母接過來勸。陳知讓小時候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對爺爺奶奶的感情很深。聽見爺爺奶奶在客廳說話,陳知讓原本平躺在床上,這會兒扭頭面向裏面了。
他奶奶進屋來坐在他床邊,“幺兒叻,人是鋼,飯是鐵。奶奶給你做個煎蛋面好不好?”
一句話,陳知讓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了。
他無助地回頭,抱着奶奶大哭起來,好像在這個囚籠裏受到了莫大的傷害。
奶奶粗糙的手一下一下地撫摸他的背脊,忍不住問,“你咋瘦得只有一層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