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陳知讓躲着許澤安的态度過于明顯,毛毛很快就發現了這兩人不對,他在食堂碰到陳知讓,就立刻拉着他問,“你最近咋都不跟大安他們一起吃飯了?”
陳知讓端着餐盤,心不在焉地說:“我們老師總拖堂。”
毛毛無語,他們六中只有提前下課的老師,哪來的拖堂的。
“你們倆個又怎麽了嘛?”
“沒怎麽。”
“是不是因為他又去校外跟外頭的混混耍,你不高興了?”
“那是他的事,我管不到。”
毛毛一聽陳知讓這個口氣,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然而許澤安并不是很在意,畢竟人不可能只有一個朋友。陳知讓沒和自己天天黏在一起又不代表他們不是朋友了,反正在他心裏陳知讓的分量又不會變,他相信就算那個死皮賴臉的陶一韬再和陳知讓親近,陳知讓心裏最重要的人朋友還是自己。
許澤安也沒有像當初小九那樣,一有女生示好就立刻跳上通往春天的列車。他心裏很清楚,林藝楊沒有帶給他那種奇妙的來電體驗,和當初第一眼就喜歡上何娅的感覺并不一樣。
只是,他不知道怎麽細說,又因為那個吻,多少有點春心蕩漾。
午夜夢回,他甚至覺得自己沒有好好體會,就結束了。
林藝楊問他,喜歡不喜歡自己。
許澤安沒說話。
林藝楊也沒生氣,又笑着問他,那你有其他喜歡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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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澤安倒确實沒有。
兩個人就這麽不算男女朋友的親密相處起來了。那時候的漫畫裏流行過一個詞叫“戀人未滿”,大概許澤安和林藝楊就是這樣的吧。
對于他為什麽不直接談戀愛,毛毛對此的評價是——林藝楊看着沒有何娅姐純情,不是你的理想型。
許澤安也說不清楚到底自己的理想型是什麽樣的。
他仔細的想過這個問題,可是腦海中一團漿糊,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不會喜歡什麽樣的——他媽那樣的。所以從這個角度講,也許毛毛也沒看錯。
林藝楊倒是有不少地方和許澤安有些像。
她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跑了,不是跟什麽女人跑了,而是一夜之間帶了家裏所有的現金不見了。她媽等了幾年,報了失蹤。她媽以前在副食品店賣東西,清閑但是工資太少,後來頂了個十來平米的小門面開了一家美發店,生意還行,這兩年便把隔壁一起租了下來。她媽脾氣也不好,在街面上做生意,不潑辣一點就會被欺負。
林藝楊從小就看着紅白藍的旋轉燈箱長大,在美發店寫作業、吃飯、看電視,後來開始和這條街上的混混們一起玩。
她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染發膏的味道她自己并不知道。
和許澤安差不多,她成績也不怎麽樣,大概讀完高中就不會繼續讀了,最大的出路就是在她媽的美發店裏幫忙,學學盤發、剪發、染發,以此為生。
一眼望到頭的人生。
許澤安覺得能和她聊得到一塊,不過是他們都是差不多的人,那種無聊煩悶的情緒裏都帶着一股自己不太明白的失望。就像魯迅說過的樣子——窮人的孩子蓬頭垢面的在街上轉,闊人的孩子妖形妖勢嬌聲嬌氣在家裏轉。轉得大了,都在昏天黑地的在社會上轉,同他們的父親一樣,或者還不如。
她跟街面上的人關系好,帶許澤安去上網也不花錢。在網吧,許澤安便認識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社會青年。現在他逃課也沒有陳知讓一雙透亮的眼睛盯着,便成了家常便飯。打游戲,吃燒烤,吹一些漫無邊際的牛,許澤安在這種迷幻錯覺的麻痹中再次覺得自己是個成年人了,仿佛頂天立地。
所以,許澤安便覺得跟林藝楊他們在一起玩,是很快樂的。
有時候許澤安抽煙,林藝楊會湊過去從他的煙盒裏扒拉出一根來,然後叼着嘴裏湊過去用許澤安的煙點燃,前胸若有似無地蹭着許澤安的小臂。
她這樣主動,周圍的人都覺得許澤安遲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陳知讓不了解林藝楊,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和許澤安相處的。
他只是感覺到他和許澤安大概是真的不可能回到鹽中時那樣了,他自己也做不到無話不談了。秘密和情緒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
期中考試之後,陶寶說以前搪瓷廠的舊廠房裏搞了一個音樂會,會有那種民間樂隊來表演。他拿着宣傳單給陳知讓看,問陳知讓想不想去玩。
陳知讓不喜歡搖滾或者民謠,但是沒見識過這種音樂會,還是想去的。
許澤安聽說了,也要去。
于是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要去的人增加到了十來個,大家興致勃勃像是去參加什麽音樂盛典。其實他們中間沒有一個人聽過這些民間樂隊的歌。
大家晚飯後約在六中門口集合,一起騎車過去。
以前許澤安的後座都是陳知讓的,所以陳知讓理所當然就跨坐上去了。許澤安叼着煙,雙手撐在車龍頭上,也沒說話。
陶寶卻沒話找話,“讓讓,你過來,坐我的車。”
許澤安瞥了陶寶一樣,還是沒說話。但顯然那表情不是很友好。
陶寶嘴上沒有把門的,接下來一句話就讓陳知讓變了臉色,“人家要帶女朋友,你快過來。”
“林藝楊也去?”
“嗯。”許澤安把煙頭扔了,也不輾滅,還留着一點沒抽完的在燃燒。
陳知讓以為他們只要等毛毛來了就能出發,沒想到還有其他人。但是,也不能說是意外吧。
他的重心一離開車,許澤安就感覺到了,他反手抓着陳知讓的手腕,把人按住,“你坐你的。”
“嘿,你帶了陳知讓,誰給你帶女朋友啊?”
九班幾個人跟着就笑了,也是沒情商,完全沒注意到陳知讓、許澤安和陶寶三個人之前的氣氛緊張。
“她不是我女朋友。”
“裝什麽大尾巴狼啊!人天天跟你屁股後頭,還能不是你馬子?”
“假迷日眼的。”
“誰敢帶安哥的女朋友啊?三條腿想變兩條腿啊。”
許澤安被他們這麽一擡轎子,又幾分得意,嘴上沒再否認了。
陳知讓就聽着他們這麽打趣許澤安,心裏很忐忑。
又等了幾分鐘,林藝楊便來了。
她化了妝,穿着黑色的連衣裙,高筒靴,手指甲還塗了黑色。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紮眼,至少在陳知讓能接觸到的女生當中,林藝楊可以說是很前衛的。
“就等我一個了?”
“是撒,搞快,走了走了。”幾輛自行車都開始動了起來。
“誰帶我啊?”話是這麽問,但是林藝楊的眼睛是盯着許澤安的。
“你坐冬瓜的車嘛。”許澤安指了一下他旁邊的人。
冬瓜立刻怪笑起來,大概是因為有了陶寶之前說的那一茬,他立刻說:“我可不敢帶嫂子。”
陳知讓如坐針氈,但是他卻沒有動。
他知道他應該站起來,讓出這個位置,這樣大家都能高高興興的出發。可是他就是不想。
許澤安眉頭輕蹙,有點不耐煩,“別開玩笑了,趕緊走。”
“你帶我。”林藝楊這樣直接的說了,許澤安便必須做選擇。
毛毛望着陳知讓,他有點想給陳知讓使個眼色,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他看着陳知讓的時候,又生出一股奇怪的害怕來,于是他假裝和女朋友說話,沒有摻和進去。
最終林藝楊還是坐上了許澤安的後座。
陳知讓聽見許澤安說,你坐陶寶的車吧。他便機械地挪動腿,從車上下來了,好像剛才那幾分鐘的僵持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大家一出發,也就把這些小插曲抛諸腦後了。
只有陳知讓抓住陶寶的衣服,把頭頂在他的背脊骨上,一個人難過。
到了地方,許澤安推了一把林藝楊,叫她先跟毛毛他們進去。
陳知讓落在後頭,陶寶陪着他,許澤安過去抓了陳知讓的手臂要把人拉到一邊說話,他用的力氣還挺大,把陳知讓拉得差點絆倒。陶寶一點兒眼力勁兒沒有,跟着也過去了。許澤安不高興地瞪了一眼這個尾巴。
“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
許澤安說完,又覺得莫名其妙,他到底在解釋個什麽勁兒啊。他抖出一顆煙來,刁在嘴裏,沒點。
“哦。”陳知讓不看他。
“你不要這麽陰陽怪氣的行不行?”
“我哪兒陰陽怪氣了?我坐你的車了嗎?我不是讓她了嗎?”
陶寶見陳知讓忽然拔高了聲音,似是發脾氣,頓時有點傻眼。在他和陳知讓相處的時候,陳知讓多數時候都話少,沒什麽情緒,叫人捉摸不透,現在看,卻像個小學生一樣,咬牙切齒地和許澤安對峙。
“哎,當着那麽多人,我不好讓她下不來臺。”
“我問你,我到底哪裏陰陽怪氣了?”陳知讓并沒有讓許澤安轉移話題。
許澤安胡亂的揮了一下手,用點煙來掩飾他的心煩。
陶寶這時候才覺察出他們之間的問題好像很複雜,他走過去,攬住陳知讓的肩膀,強行把人往入口帶,“哎呀,表演要開始了,走走走,聽完出來再說……”
陳知讓被陶寶拉走了,許澤安看着他倆的背影,深吸了一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