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自從陳知讓青春期來了之後,他就幾乎沒有主動找過父母說話了,在他看來,和父母交流是世界上最馬嘴驢唇的一件事。太費勁。
所以這次他主動找他媽說話,王潔頓時緊張得不行。
她想起五一節前,同事唐莉的女兒——今年馬上就要高考的高三生——留了個字條離家出走了,說是壓力太大受不了了。把唐莉急的眼角長了麥粒腫,報警找了一個星期才把人找回來,王潔覺得唐莉肉眼可見地老了十歲。
這件事之後陳知讓參加數學競賽沒考進省隊她回家也沒有罵人,只因為心裏很害怕。設想了一下如果是陳知讓這樣走了,她覺得自己可能會發瘋。
大約是這件事在心裏留下了很深的陰影,王潔在面對陳知讓的時候也不斷的提醒自己,哪怕他提了無理要求也不能動手打人,也不能馬上否決,要慢慢談。
她深呼吸,聽陳知讓說。
“媽,我下學期想轉學。”
聽完這句話,王潔一時間悲喜交加,但也十分疑惑陳知讓怎麽會提出這個要求。
“學校發生啥事情了嗎?”
陳知讓一早就知道他媽會這麽問,把準備好的答案說了出來,“這次數學競賽,我沒考好。現在唯一高考加分的機會已經沒有了,我覺得還是轉到好一點的學校高三沖刺更好。”
聽起來沒什麽問題,但是王潔可沒有忘記當初陳知讓為了讀六中差點跳樓的事,她仍覺得蹊跷。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陳知讓問:“是不是高三不好辦轉學了?”
“你想轉的話,我喊你爸去想辦法,咋個都有辦法,你又不是成績不好。但是,媽媽還是想曉得,你是不是還有其他想轉學的原因。”
陳知讓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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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失戀了?”
陳知讓還是搖頭。
王潔開始着急起來,語氣越來越不好,“你有轉學的想法肯定是好的,但是不要到時候費了牛九二虎之力給你辦了,你讀兩天又要回六中了。”
“我不會的。”陳知讓說完之後,輕輕的握起了拳頭。
一直到期末考試完,陳知讓都沒有跟許澤安提這件事。
王潔問他為什麽要轉學,他還有理由可以敷衍。但是如果許澤安問,他覺得自己半句謊言也編不出來。
拖到暑假,陳耀輝已經把轉學的事情完全搞定了。還請了陳知讓新的班主任老師一家出來農家樂玩,棋牌釣魚吃柴火雞,好好招待了一頓。陳知讓也去了,話很少,新班主任對他倒是還挺喜歡,主動跟他說了幾次話。
農家樂裏蚊蟲多,陳知讓腿上被蚊子叮了不少包,回家後他拿花露水擦了一遍,但還是癢。他想起以前許澤安給過他一盒消腫止癢的三無藥膏,于是打開抽屜翻找。但是所有的抽屜盒子全部翻了一遍也找不到,他知道,肯定是被王潔扔了。
陳知讓煩躁地摳自己的腿,最後把所有的包全部摳破了才停下手。
他在衛生間鏡子裏看到自己腿上恐怖的、長長的紅色指甲印,心裏卻舒服多了。
等摳破的皮膚結巴、長好,他再也沒有借口拖着不出門了。只能給許澤安打電話,叫他出來,說有事。
許澤安正在熱戀期,但也沒推脫陳知讓。
可他是帶着林藝楊來見陳知讓的。
奶茶店裏,許澤安和林藝楊一起坐在陳知讓對面,一人點了一杯冰奶茶,林藝楊要了加珍珠的。
陳知讓看着對面兩個人,只後悔沒有電話裏就直接跟許澤安說了。
“我下學期,要轉學了。”
林藝楊萬萬沒想到陳知讓會轉學,忍不住就問,“要轉去哪兒啊?外地嗎?”
“沒,就一中。”
“一中啊?你們成績好的就是牛,哪個學校都能去。”
等他們倆一問一答了一輪,許澤安才反應過來陳知讓在說什麽,“你啥意思?不讀六中了?”
“嗯。”
“你中考……你……”許澤安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伸手去摸口袋裏的煙,卻沒摸到。他煩躁的摸了摸嘴角,覺得幹便拿起奶茶猛吸一口。
許澤安以為陳知讓至少還應該給他解釋一下原因,但是陳知讓只是低着頭坐着,手指下意識地轉着奶茶吸管。
他覺得這件事太荒唐了,甚至不知道該從哪兒問起。
現在陳知讓告訴他的是結果,他能反對嗎?怎麽就忽然變成了這樣呢?他能改變陳知讓的決定嗎?又為什麽要去改變呢?
他也搞不明白。
只覺得這件事很讓他生氣,仿佛陳知讓要背叛他了。
又坐了一會兒,都不說話的氣氛實在太尴尬了,林藝楊幾次想開口,感覺到那兩個人之間的冷空氣便忍住了。陳知讓也不想待下去了,他覺得也許今天許澤安帶了林藝楊就是天意,讓他們倆都很難毫無顧忌吵起來,于是有些可能彼此傷害的話,也就不會出口了。
陳知讓站起來,放了二十塊錢在桌上,“我走了,不耽誤你們約會了。”
許澤安也沒追,只不臉色奇差地坐着,看着桌上的錢。
等陳知讓走了好一會兒了,他才站起來抓着桌上那二十塊錢,揉成一團,用力扔進了牆角的垃圾桶裏。尤不解氣,垃圾桶還受了他一腳。
那天過後,兩人都堵着一口氣,誰也沒聯系誰,轉眼就開學了。
陳知讓真的沒有再來六中。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麽了,他其實沒有跟任何人告別,除了許澤安。
在一班教室看不到陳知讓了,許澤安才真實地感受到這件事是發生了,陳知讓真的轉學了。那些過期的憤怒再次翻騰起來,又像是悲傷。
毛毛他們知道了陳知讓去一中之後好像瞬間都能理解他的決定似的,還一幅陳知讓這種學霸就該去一中的态度。這讓許澤安很惱怒,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在意陳知讓走了這件事。
第二天許澤安就坐公交車去了一中,路上一共十一站,真的挺遠。
他想,陳知讓早上是不是六點半就要起床才不會遲到,他這麽愛睡覺,肯定睡不夠。也不知道會不會在公交上睡過站。
到了一中門口,看到四處圍着警戒線,沒有小攤販,許澤安又想,那放學陳知讓也吃不上炸雞柳和冰粉了。
陳知讓看到許澤安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并不想接。
但是許澤安很執著,接二兩三打了四五個,還發短信說:我就在你們學校門口,你不出來我就等到你放學。
第一節下課,陳知讓還是跑去學校大門口了。
他穿着一中的校服,藍白色小翻領,頭發剪短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不一樣了。許澤安也不過一個月沒見他,卻沒想到竟然尋摸出了一絲陌生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中這高大的校門把一切都襯托得不一樣了。
“你過來。”
陳知讓被許澤安拉到跟前,兩人近得不能再近了,他甚至能聞到許澤安身上的汗味。
“一中就這麽好?”
陳知讓把頭仰起,現在許澤安已經長到一米八五,比他高了十公分,他不得不擡頭看他。太陽從許澤安的背後照過來,讓他整個看起來很熱,像是要點燃了一樣。
“說話!啞巴了?!”
“對不起。”
“你為啥子要來一中?”
“想高三沖刺一下。”
“少跟我說這些!”
陳知讓抿嘴,牙齒發酸,不知道說什麽,他覺得許澤安如果再追問一句,他就要說自己天天看着他根本沒辦法好好集中精力學習了。
“是我爸媽非要我轉學的。”
許澤安眼前仿佛立刻出現了王潔對着陳知讓又打又罵的場景,他點點頭,勉強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可他還是有情緒,只不過嘴巴笨,腦子亂,很多話現在什麽都說不出來。
“哥,你不生我的氣了嘛。”
陳知讓的口氣那麽軟,許澤安還能說什麽。
他撸了一把陳知讓的短發,“算了,我咋可能跟你生氣。你在一中要是哪個敢欺負你,你必須馬上跟我說,聽到沒?”
“嗯。”
“有些人就是欺軟怕硬,你不要太好說話了。”
“嗯。”
“那些女的追你,你也要跟我先說一下,我幫你把關。”
“哦。”
“周末我再來找你。”說完,許澤安又覺得好像還沒交代夠,可惜學校裏震天一般的上課鈴響起來,他的思路也被打斷了。
“我進去了。”
陳知讓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許澤安正在點煙,兩人對上眼,許澤安擡眉毛,吐出一口煙。他跟許澤安擺擺手,是叫他也趕緊回去上課的意思。
“陳知讓,莫忘了,北大,北大青鳥!”許澤安沖着大門口聲音很大的來了這麽一句,連門衛都好奇地探頭來看,陳知讓立刻臉紅了。